安龍一夜沒睡好,夢裡全是那張妖孽的臉,打不得,罵不得,嚴重考驗意志力……
他活活被嚇醒,平生第一次在這種事上慫了狗子。
安龍氣得又罵了幾句話,歡快地跑去找小可治癒傷的心靈,卻看見越無歡在研究室向宋清時彙報工作。他悄悄地躲避,卻被越無歡發現,朝他風萬種地笑了笑,他立刻想翻牆逃跑,免得忍耐不住,掏出蠱蟲收了這妖孽。
宋清時迷惘:「安龍怎麼跑了?他不是想和你做朋友嗎?」
越無歡微笑:「不知道。」
安龍:「……」
他好氣,他決定報復。
堂堂西林蠱王行走江湖,兇名赫赫,人人畏懼,怎麼可以被個練氣小修士拿住?
他好好琢磨了一下宋清時的底線,暗地拿出一隻幻蠱。幻蠱並不是什麼害人的蠱蟲,它只會人類心的慾和本,然後製造出相應的幻境來滿足。幻境塑造會很真實,很好,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肆意放浪的春夢。他經常用來應付那些纏上來的人,偶爾也會自己用,去幻境里嘗嘗得不到的味。
越無歡的本如此放浪,經驗如此富,在幻蠱的影響下,想必很彩。讓這個傢伙吃飽喝足,就沒空來糾纏帥哥了,然後他點手腳,直接揭穿幻境容,在宋清時面前狠狠辱,順便還可以達點別的目的,就算事後被發現追究,他也可以裝傻用開玩笑搪塞過去。
安龍悄無聲息地把蠱蟲放越無歡,歡快地等待結果。
……
越無歡獨自坐在書房,忽然頭有些暈……
醒來時,他站在漫天桃花下,腦海一片混,不知今夕何夕,直到看見手中練劍留下的繭子和寶劍,才漸漸想起自己的一生。
他出凡人,得機緣進了仙界,最初是在謝缺的騙子手下修行,後來發現他的齷齪目的,便在厄運來臨前逃了出去。他獨自闖了好些年,遇到了一位老劍尊,劍尊惜他才華,收為徒弟,授予劍法。
他雖然靈不強,但是劍道的天才,所有劍招,過目不忘,一學就會。
金丹結后,他殺了謝缺,然後遊歷四海,到越級挑戰高手,斬殺了許多作惡多端的元嬰修士后,突破經脈錮,衝上元嬰,奠定了劍尊的地位。讚譽、嫉妒和慕蜂擁而來,人人都誇他鸞姿態,俊無雙,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星星,最璀璨的凰。
他喜歡艷麗的彩,喜歡穿金紅的錦,喜歡肆意張揚,喜歡任意妄為,喜歡收集各種的寶石和首飾,珍珠、瑪瑙、紅玉、藍寶、翡翠……每顆寶石都有毫無瑕疵的完澤,他將這些寶石全部藏在盒子里,期待將來送給喜歡的人。
他花了好多年尋找……
期間,他遇到了很多優秀的追求者,有男修,有修,有分神大能,也有剛仙門的年……有些求的是結,有些求的是歡愉,有些得瘋狂,有些得忍,可他全部都不喜歡。於是,他拒絕了示,拒絕了求歡,拒絕了每一個人,專心地等待那個能讓他心甘願地送出所有寶石的人。
他走了很多地方,裝寶石的盒子越來越多。
可是,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
最後,他累了,隨意挑了座仙山停下歇腳。
仙山上開滿了桃花,他每天都在桃樹下練劍。
忽然,他發現不遠的另一座仙山上,似乎有人在下午時注視自己,沒有惡意,目規矩,每天只在他練劍時出現兩刻鐘,從不造任何麻煩,也不會讓人到不適。他平日里習慣矚目,所以對這道人畜無害的視線,沒有理會。
沒想到的是,他練劍十年,那個人便看了他十年。
時間從沒變過,規規矩矩,不越雷池半步,就好像純粹把他當了自家窗外的風景。
他終於有了好奇心,想看看這個人是誰。
他悄悄地屏蔽了靈識查探,趁著夜,潛進了那座仙山。
這座仙山非常單調,到都是禿禿的石頭,山背面有個葯園,種著些奇奇怪怪的藥草。葯園旁邊是座簡陋的瓦房,屋子裡亮著燈,燈下有個年在專心致志地看書,年的量有些單薄,穿著重重雪,渾上下沒有任何裝飾。頭髮很細碎,隨隨便便地散著,讓人想起某些茸茸的小,皮很白,相貌清秀,卻特別可,尤其是那雙眼睛……徹得彷彿不沾半點塵埃。
原來純粹的白比所有的艷麗彩更……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卻不知如何面對,地摘下上的水晶放在院子里,悄悄逃走,期他發現,來與自己相見。然而,年似乎很遲鈍,不但沒有發現水晶,也沒有發現他來過。
大部分的時間,年都忙著做自己的研究,無暇他顧。
他從來沒追過人,有些害,不好意思表白。
於是,他每天都讓鳥兒銜一顆寶石放在年的邊,有時候是小溪,有時候是葯園,有時候是樹下……年發現時的表特別迷惘有趣,他把寶石放進自己的藥盒里,每天看著它們認真思考一會,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管怎樣,聘禮送到就好。
他越來越有興緻,每天都琢磨怎麼引年上自己。
他打扮得越來越招搖,劍法越練越漂亮,偶爾還會刺下漫天桃花,或是炫技地斬斷瀑布。
他找了好多珍稀藥草,重新栽種在年的山頭。
上元節,他在天上放了一千盞各種的孔明燈,裝著珍珠,然後星星點點,放滿天空,得搶盡了繁星風采。他讓這些孔明燈飄向年,然後一道劍,游龍般劃過,彩燈瞬間熄滅,珍珠如雨,紛紛落下,全部撒在他邊,嚇得他莫名其妙,他卻躲在暗哈哈大笑。
七夕節,他召來了無數鳥兒,落滿他屋子,嘰嘰喳喳地唱了整整一天,吵得他茫然無措,出門查看,卻聽見對面林間傳來一曲悠揚的《求凰》。
……
他覺得自己就像只求偶的雄鳥,每天快樂地展示著漂亮的羽,祈求得到關注。
可惜他追求的那個人,懵懵懂懂,似乎並不明白為何。
後來,他去境里尋寶,遇到麻煩,了重傷。
他躺在屋子裡養傷,好些天都沒有出門。
猶豫的敲門聲傳來……
年終於來到他的山頭,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只是一個人住著,偶爾也會寂寞,每天能看見你明艷的彩,會覺得很開心……」年早就知道了他做的事,並笨拙地效仿他,地在院子里的罐子里,放了好多各種丹藥和草藥做回禮,然而他從沒注意那些灰撲撲的罐子里裝了什麼。這次是看他好多天沒出來,心裡擔心,所以才上門來拜訪的。
原來年心裡有他。
他樂得把傷口弄裂開了……
年醫很高,為他治傷,每天照顧。
年單純得很,很向,不太擅長表達,但是溫細心,從不會做錯任何一件事。
年看人的眼神總是很認真,勾得他心難耐。
於是,他拖著年到跑,去看各種景,有彩斑斕的森林,有艷麗無雙的海上紅霞,有流溢彩的寶石坑,有萬丈深淵下的咆哮河川,有九天雲霄的急速刺激……他們一起去行俠仗義,去行醫濟世,去境探險,去喝酒看戲……
年對他從生漸漸變得悉,話終於多了起來,終於……他在那雙清澈的眼睛里裝滿了自己的影,乾淨的笑聲里填滿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他牽起了年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這手與我牽上一生,可好?」
年笑得眼睛彎彎:「好。」
凰落在梧桐樹上,等待多年的漂亮寶石終於有了歸宿。
他們在天地見證下結了道。
夜裡,他發現了年更多的可。
稍微激,眼眶就會發紅,再稍微刺激,眼淚便會落下。
年總是拚命地想忍耐,然而從嗚咽到大哭,本忍不了多久,最後嗓子都哭啞了,還會抱著他不停地說:「無歡,我喜歡你。」
「無歡,我喜歡你。」
「無歡,我喜歡你。」
「……」
年說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讓他更喜歡一點,直到瘋狂。
他將天下最好的寶石都送給他。
他將世上最的花兒都送給他。
他要收集藥材,收集葯書,收集所有年喜歡的一切送給他。
他們踏遍四海八荒,看盡了景事,喝盡了酒食,最後擇一地為家。
他們是最恩的道,過著最幸福的生活,從未放開過彼此的手。
有天夜裡,他忽然驚醒,年不在枕邊,他心裡湧起莫名的不安,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床前出現了一面鏡子……
他忽然想起這一生,竟從未照過鏡子,從未看過自己的臉,對容貌只有模糊的印象。
極度的詭異,極度的恐怖。
他緩緩起,彷彿被什麼支配著般,走向鏡子,下服,朝裡面看去。
鏡子里是個悉又陌生的青年,約二十五六歲模樣,材高大,骨架均勻,練得恰到好的緻,沒有毫贅,腰極細,帶著力量的線條。相貌雖緻卻不失英氣,漂亮的眼裡帶著不容的高貴,非常乾淨。
沒錯,他的臉應該是這樣的……
他微微鬆了口氣。
忽然,鏡子里的景開始扭曲,他的左眼下出現了一顆艷麗的紅淚痣,帶著靡靡氣息,毫不留地碾碎了所有的高貴,摧毀了所有乾淨,他的軀漸漸化弱的年,力量全部消失,貌染魅的彩,背上湧出滾燙的印記,要將他拖骯髒深淵不斷……
他慌地出劍,打碎了鏡子。
夢終結……
他在幻境中醒來,久久無法平息,他驚恐地看向自己的沒有任何繭子的手,看著不堪的,重新照了照鏡子,鏡子里可笑的貌和眼角下的淚痣彷彿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沒有力量,沒有名聲,沒有寶石,沒有年,沒有家……
他還是那個除了骯髒,什麼都沒有的越無歡……
鏡子在手中不甘地落下,砸碎片。
好臟,所有的一切都好臟……
他再也控制不了呼吸,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他再也控制不了,只能蜷進黑暗裡,不斷抖,口痛得快要裂開,手指在上抓出道道痕,他像條快死的魚,艱難地著氣,卻沒辦法把空氣吸,只能漸漸窒息,無法呼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書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是宋清時察覺不對,沖了進來,抱住了他。
他掙扎著想年的名字,想說些什麼,可是嚨里只能發出沙啞的哀鳴。
這個模樣難看極了……
原以為自己是在藥王谷,接了溫和好意后,慢慢上這個人。
如今他終於發現,原來那天在河邊初遇,已是一見鍾。
所以,他才會拖著傷的靠近,所以,他才會多管閑事想阻止那場麗的誤會,所以,他才會想那些頭髮,所以,他才會為的骯髒被發現而怒,所以,他才會想盼他能有比自己更好的命運……
所以,他才會死死地抓著這個人,不願放開這份溫。
開始痙攣,世界變黑暗,他無力支撐,緩緩倒下。
他已經聽不清年在焦急地呼喚什麼。
腦海里只剩下幻境里那句最的語言:
「無歡,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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