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時, 姜臨晴每次打開屜都能見到那一把灰格子傘。

　記掛著要還傘。

　終于，給楊飛捷發消息：“班長，我要去展覽現場, 常常不在公司。你方不方便收快遞？我把傘還給你。”

　楊飛捷：“我剛去公司就被外派了。沒關系，我有另一把傘, 那把傘你留著吧。”

　之后，姜臨晴只開一半的屜。再后來，索將傘放進閑置的快遞箱。

　眼不見為凈了。

　＊

　周末，到了音樂會的日子。

　向蓓的眉目比較淡，偏煙熏妝。常穿狂放的破服。今天換上灰黑牛仔布料的上子, 收斂了野。

　拍了照，發給姜臨晴：“我這服是不是太隨便了？音樂會的觀眾比較高雅吧。”

　姜臨晴本來準備了連，聽向蓓這樣說，也穿了休閑的服。

　向蓓見到，笑起來：“你為什麼不穿子？”

　“長胖了, 子束腰。”姜臨晴做了一個掐腰的手勢。

　向蓓似是明白什麼, 徑自笑了會，又說：“對了, 我早把徐重的名字給忘了,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姜臨晴：“你當年是我們班的風云人。”

　向蓓：“流氓角吧。”

　其實們鮮有初中話題, 因為當年沒有集。但這天坐上車，兩人講起了初中時天真的，言無忌的時。

　出租車到了劇場外。

　向蓓坐在車里掃碼支付車費。

　姜臨晴先下車, 抬頭間見到一個影。

　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再去張。

　觀眾陸陸續續走來, 路燈下人洶涌。

　早沒了那個影。

　＊

　徐重在后臺, 不能出來迎接。但他送的票是前排座位, 給足了二位老同學的面子。

　這里煙，向蓓準備了口香糖。嚼幾口，自覺太輕佻，把口香糖粘在了紙上。

　第一次到這樣莊重的劇院，渾不自在：“和我的舞臺完全不一樣，真安靜。”而且，這里的觀眾真平和。

　姜臨晴：“你喜歡什麼樣的？”

　“我沒有藝細胞，我喜歡彈彈曲，打打鼓。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是背起吉他闖天下。但我嗓子不行，賣藝不賣唱，沒出路。”向蓓自嘲一笑，“我爸早說過，我做什麼都不行。”

　向蓓在向家是最大的孩子，也是最不聽話的。向家父母生了另一個兒，就把子龍的期盼轉移到小兒上。

　向蓓沒有正經的工作。聽到大兒在酒吧混日子，向家父母連連搖頭。

　“我也不行。”姜臨晴說，“當年高考績出來，我很茫然，不知道選哪一門專業。我讀的不是我的第一志愿，我對數字比較喜歡，特別想考金融。無奈分數達不到，只能服從調劑。大一特別后悔，我學了一年都不知道將來能做什麼。大學畢業，還在傳和策劃之間徘徊。恰巧進了這家公司，其實是公司幫我選了我的就業方向，我就當策展人了。我辦了場藝展，焦頭爛額。真的有下次，我又會恐慌。有時候覺得，我太普通了，而且沒有和你一樣的灑。”

　向蓓：“真正有天賦的人又能有多？你說的對，我們是普通人，但就得往前沖啊。”

　劇院的燈暗下來，兩人不說話了。

　這是樂團的演奏。

　姜臨晴沒有在一群人中，認出誰是徐重。

　向蓓卻說：“左邊第三個，是他。”

　＊

　演奏很完。

　樂團謝幕的時候，姜臨晴和向蓓熱烈地鼓掌：“真棒。”

　觀眾們站起來，掌聲不止。

　直至臺上靜了，兩人才走出來。

　“徐重讓我們去西門等他。”向蓓一邊指著西門的方向，手指一勾，指向停車場的一輛跑車，“好拉風。”

　話音剛落。一個人挽著一個男人走來。男人側頭在人的臉頰了。兩人上了車。

　檸檬黃的跑車，在金雀黃的夜里絕塵而去。

　這是之前姜臨晴見到的影——那一個人正是咖啡店老板。

　姜臨晴有種沖，立刻、當下、馬上就給池翮發消息。也這樣做了，點開他的聊天框，打下幾個字：

　“你被綠了。”

　沖是瞬時的，短暫的。理智歸位。刪掉那幾個字。算了，做人還是仁慈些。

　“哎，徐重。”向蓓說。

　徐重穿著演奏時的深黑西裝，儀表堂堂。他戴一副細邊眼鏡，白皙，紅得有些深：“你們好，我是徐重。”

　姜臨晴笑了：“我是姜臨晴。”

　向蓓沒有說話。

　徐重：“沒想到能聯系上初中同學，我們沒有微信群，初中畢業就散了。”

　姜臨晴：“當時年紀小。不知道分別的意義，之后想再聯絡，早各奔東西了。”

　徐重笑著：“去附近的餐廳坐一坐吧。”

　閑不住，嘰里呱啦的向蓓，這天晚上格外安靜。

　到了餐廳，徐重選了一個四人位。

　向蓓讓了面對面的座位給徐重和姜臨晴。

　徐重問姜臨晴在哪里上班？

　姜臨晴說了公司名字。

　徐重說：“大名鼎鼎的商業集團。”

　向蓓攪著杯里的冰塊：“你怎麼不問我啊？”

　徐重愣了一下：“因為上次你說過了。”

　向蓓將吸管進了冰塊的圓：“我在哪兒？”

　徐重：“酒吧。”

　向蓓：“錯了。”

　徐重疑：“哪里錯了？”

　向蓓：“我當時說的是‘小破酒吧‘’。”

　徐重點頭：“對，是酒吧。”

　姜臨晴撞了一下向蓓：“別逗他了。”

　徐重抬一抬眼鏡：“當今社會，酒吧的競爭也很激烈，沒有一定的實力，招攬不了客流。”

　向蓓故意嘆氣：“同學聚會就能發現，誰和誰才是一類人。”

　姜臨晴覺得，向蓓在針對什麼。

　徐重：“我們都是一類人，認真在大城市拼搏的人。”

　向蓓：“你能上大劇院辦音樂會了，多威風。”

　徐重：“那是我付出了比別人多三倍的努力。我在大學學得比誰都難。向蓓同學，你應該聽得出來，我們樂團站中間的那一位才是高手。”

　“哎呀，一個臺上表演的，你們是團戰，不要滅自己的威風。”向蓓了好一會兒的冰塊，才說正事。“對了，你有沒有認識嗓子好的？不要太好，太好的人不會跟我組樂隊。就說跟我差不多水平的吧。”

　“你的水平？”徐重笑，“我沒聽過。”

　向蓓撇了下：“改天彈給你聽。”

　徐重：“好。”

　向蓓和徐重說起音樂，姜臨晴就不進話了。

　將要十點，徐重說時間不早了，攔了車送二人回來。

　下了車，向蓓拉起姜臨晴，悄悄地說：“沒想到，徐重越長越標致了。”

　姜臨晴：“我記得他年時很瘦，現在是玉樹臨風的青年了。”

　“我早知道，他是潛力。”向蓓回頭，著徐重離去的方向，低喃了一句，“我早知道的。”

　＊

　李書南時常疑，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醫生，為什麼池家那位先生常常要召喚他。

　他上面還有主任，主任上面還有院長。

　李書南見過池家老太爺過來的陣仗。這家私人醫院有池家的份，院長見到池老太爺，也客客氣氣的。

　疑得不到答案，李書南不敢問。

　那位池家先生池翮，正坐在他的辦公室，懶懶散散的。

　李書南很恭敬：“池先生，你今天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池翮：“李醫生，我來是讓你開一些助眠藥。”

　助眠？李書南稍稍皺起眉頭：“池先生，你的神類藥是由金醫生負責的。”李書南口中的金醫生，不是這家醫院的，是心理健康中心的一名心理醫生。

　池翮：“金醫生出國了。”

　“這……池先生，你的睡眠遇到了什麼問題？”

　“一直都不好。”池翮說，“月初我換了張床，開始也覺得一般。后來又換了一張沙發床，之后睡得香了。但那是‘別人’的床，我自己買了同樣的沙發床，卻睡不著。”

　李書南：“整夜都睡不著嗎？”

　池翮：“差不多。天黑著，我就醒著。”

　李書南：“池先生有幾天沒睡了？”

　池翮：“幾天吧，我懶得數日子。”

　李書南：“請問‘別人’的沙發床有什麼特別嗎？”

　池翮：“沒有。”

　李書南琢磨著：“池先生，照你的話說，床能解決你的睡眠障礙，那我并不推薦用藥。藥治療可能比不上那張神奇的床。”

　“神奇的床？”池翮勾著笑，“我以為醫生是講科學的。”

　李書南聽來聽去，不覺得池翮的失眠是他的醫治范圍：“池先生，我想金醫生能夠幫助你。”

　然而，池翮說：“人幾天睡不著覺就會死，這是健康吧。李醫生，你真的不給我開藥嗎？”

　李書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吊了半天，再放下來，他暗自嘆氣：“好吧，但是，池先生，藥只是輔助，切忌長期用藥，切忌過量用藥。”

　＊

　展覽將要結束。

　劉倩說，要抓住最后的機會，會一會那個特別帥的服務生，于是自告勇，這一個周末由去駐場。

　越是臨近結束，姜臨晴越忙。這幾天累得肩都酸。

　這一天終于休息了，打算好好犒勞自己。

　淘了米，煮了飯，準備做一盤咕嚕。

　先是將梅花切片，再撒鹽腌制。接著用料酒、冰糖、檸檬、番茄做調和醬。再用小米面掛糊，把片卷圓球。

　鍋里燒上油，把丸子放進去煎炸。

　還沒起鍋，姜臨晴低頭聞了聞，決定給自己一個贊。

　又炒了一個青菜，然后舀了碗熱飯。

　一個人坐下來，對面前的一一菜說：“真香。”

　吃了半碗飯，姜臨晴聽到門鎖的聲音。

　端起碗，往碗里夾了三塊咕嚕，一邊吃著飯，一邊走出來。

　玄關站著的人，當然是池翮。

　不驚訝，這里留了他的許多東西。不知道他還要不要，但還是幫他收拾了。

　突然了一口飯。

　池翮輕輕挑了眉。

　姜臨晴就要這樣的隨意。一手端著碗，一手拿筷子，里還嚼著飯。仿佛進門來的，是一個無關要的人。或者是上門收廢品的，或者是水電煤維修工。

　總而言之，一個輕描淡寫的過客。

　繼續吃飯。

　池翮著。

　“你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姜臨晴的下朝后面抬了抬，“就在那個箱子里。你違反了我們的三月約定，把鑰匙留下吧。”

　他不說話。

　夾起一個圓滾滾的咕嚕丸子，放進里，一咬又說：“順便，賠償的違約金結算一下吧。”打算將這筆違約金捐給公益組織。

　真是奇怪，剛才獨自坐在餐桌前吃飯，慢條斯理品嘗食。到了池翮面前，卻狼吞虎咽，三兩下就把剩下的半碗飯，以及三個咕嚕球吃完了。

　拿著空碗和筷子，說：“除此之外，沒事了。”

　無法欣賞的吃相了，池翮才開口說：“對了，那天晚上你有客人。”

　“是啊，我有客人。”

　他輕問：“你的這個客人，沒有睡我的床吧？”

　姜臨晴糾正他：“不是你的床，那是我的床。”

　“那張沙發床多錢？我買了。”

　“不賣。”不客氣地說，“你趕收拾‘你的’東西走吧。別忘了違約金。”轉要去放碗筷。忽然的，被他抓住了肩。心下一驚，差點摔了碗。

　回過頭。

　池翮笑問：“有沒有人睡了我的床？”

　“不是你的床。”還講不講道理了？

　“有沒有人睡了？”

　算了，講不通。“睡是沒有的。”但向蓓坐過。

　姜臨晴總覺得池翮有潔癖。他要睡的時候，會鋪一層厚厚的床單。

　可的加菲貓床單，是池翮獨有的。

　池翮：“我困了，想睡覺。”

　姜臨晴又差點摔了碗。見他往沙發床走，跟了過去：“干嘛呢？你的現任金主不讓你睡覺哦？”

　沙發只是一張沙發。

　池翮問：“我的床單呢？”

　“這不是你的。”姜臨晴發現，他面蒼白，人沒什麼神。“你現在的工作，是不是強度太大？”

　他笑意半收：“床單、被子，枕頭，在哪里？”

　姜臨晴：“外面大把的五星級酒店，你干嘛不去住？突然跑來我這里。”

　池翮索自己去箱子里找東西。

　好在，把他的床上用品都打包在一個袋子。一放，一鋪，他直接躺下了。

　傻眼了：“你給我起來。”

　池翮掀起眼皮，語意不清：“我現在說的‘睡覺’，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你再攔著我，我就把它變另一種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