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雀奴……

 啊。

 白月真是個勇的。

 沈瑜努力從預知夢中所見的記憶中翻撿了一遍，發現從前以“雀奴”二字輕蔑喚過謝翕或者欺辱過他的人最后都死了，而且死得極慘。

 除了陸霜意。

 可見謝翕對這個名字的厭惡之深。

 想想也是，謝翕雖然表面看起來清風霽月，但實則骨子里最是記仇。

 不主得罪他都可能被算計利用，更遑論那些妄圖將他狠狠踩在腳下馴化狗的人。

 心好了就扔兩塊骨頭，心不好了就戲耍一番……作為仙門中人最是瞧不上的低賤半妖，謝翕在長生門中過的日子，怕是比從預知夢里窺見的冰山一角更為凄慘。

 當初陸云歸給他取名“雀奴”時顯然也存了幾分輕蔑折辱的意思。

 雀奴雀奴——

 便是無知雀鳥，只堪為奴。

 果然。

 幾乎是陸霜意剛說完，謝翕的眉目就冷了下來，那把還沾著麒麟鮮的引魂劍轉而對準了陸霜意。

 他偏著頭，清俊的臉在半明半昧的影里，面無表問，“仙友可是認錯了人？”

 細長燈影下，陸霜意被退了兩步，臉上神怔怔的，向他的目著幾許復雜傷心，“為什麼，你明明……”

 “咔嚓——”

 被迫聽了半天壁角的沈瑜呼吸一滯，渾僵的抬起腳，向被不小心踩斷的一截竹枝。

 “……”

 哪個混賬丟垃圾！！！

 這一刻心中發的怨念幾乎有如實質。

 死一般的沉寂后，迎著正前方兩道過來的灼灼目，沈瑜緩緩抬頭，出個不失尷尬的微笑，“嗨……”

 上天作證，真的無意破壞兩人重逢。

 “……沈仙子？”

 沈瑜小點頭，“是我是我。”

 “阿瑜。”

 再次點頭，“是我是我。”

 青年沉默的收起劍，住，語調輕緩道，“過來。”

 過你個頭！

 沈瑜瞇著眼在心中痛罵。

 然后十分利索的提起裾，朝對方走去。

 周圍皆是一派濺過的猙獰景象，污積水洼一般，深深淺淺到都是。

 皺著眉，很是苦惱的拎住垂曳的裾，不算遠的幾步路給走得蹦蹦跳跳。

 剛到謝翕邊，就被攥住了手。

 抬眼看他，不解似的眨眨眼，心說你又想整哪出？

 誰知謝翕竟好似沒事人一樣，還有心問，“累不累，等下要不要去前頭的點心鋪子看看？我知道有一家的蘇梅餅很好吃，阿瑜定會喜歡。”

 “……”

 這就是滅世魔頭的心態嗎？

 沈瑜目復雜的從地上深深淺淺還未凝干的麒麟跡掃過，實在沒辦法和他探討接下來想吃哪家的果脯餞。

 好在不等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一旁的人就先一步替解圍。

 “雀……”

 許是畏懼忌憚著謝翕方才的冰冷辭，陸霜意只吐出一個字來就急急停住口。

 目落到沈瑜和謝翕握的手上，眼中黯淡，出個極為勉強又蒼白易碎的笑，用著暗含懇求的語氣對著謝翕說，“這位仙友，我們談談好嗎？”

 怕謝翕礙于有自己這個“道”在，會對白月拿腔作勢，沈瑜飛快的出被攥住的手向后退開兩步，沖兩人擺擺手，“可以可以，好好談，隨便談。”

 要是能把謝翕這塊燙手的山芋談走那是最好不過。

 陸霜意似是沒想到會這般干脆，臉上怔愣片刻，很快又沖激一笑。

 不知為何，沈瑜總覺得謝翕最后朝投過來的那一眼格外的涼。

 心事重重的轉頭，冷不防就和臉慘白眼睛卻紅的越聽栦對了個正著。

 “！”

 沈瑜嚇得退后兩步。

 然后順著他直愣愣的鷙刻毒目，向了遠談的一對男。

 忽略那兩個人的站位實在太過疏遠這一點，真的是男俊，賞心悅目得宛如一對璧人。

 只不過這小病怕是要氣死了。

 沈瑜轉過頭，向他的眼神出幾許憐。

 誰知這一眼恰讓越聽栦炸了。

 年邊還有兩道未干的線，惡狠狠的像是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咬，“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可憐的阿貓阿狗！”

 沈瑜表示知道了知道了，向他的目更多了一分死鴨子的憐。

 “噗……”

 年剛剛在與麒麟的激戰中被重創，這下心脈還不穩當被氣得又吐出一口霧，襯得本就蒼白的一張臉更加面如金紙。

 沈瑜忙上前幾步扶住他風雨飄搖的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年的眼似要殺人，一邊難掩痛苦的著氣。

 沈瑜掏出帕子愧疚的幫他臉上的污，“哪能呢？仙友把我想差了。”

 誰知那污越越多，在的不懈努力之下殷紅的糊了年俊秀的半張臉。

 “……”幸虧面前沒有鏡子。

 不聲的將染的帕子藏到后。

 卻見小病通紅的眼睛越過，死死盯著不遠那對人影。

 違著心安對方，“嗯……我夫君人很好的，你放心，他絕不會對陸仙子做什麼。”

 他不僅會從你邊搶走陸霜意，還會把你的仙骨一寸寸碾碎，讓你痛苦死去。

 只是這些話沈瑜絕不能說。

 越聽栦卻抓錯了重點，咬著牙冷笑，“修仙界的男子都像你夫君那樣不守夫德嗎？”

 沈瑜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就一個道，怎麼會知道別人？”

 他∶“……”

 眼看著越聽栦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沈瑜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手拉他，里問著，“你能站起來吧？”

 “當然……嗯！！”

 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沈瑜在拉越聽栦起來的過程中腳下莫名一，然后驚懼的睜大杏眼朝側倒去。

 “磅——”

 隨著一聲重倒地的聲響，不偏不倚的倒在年懷里，臉頰重重磕在年勁瘦如修竹的膛。

 突如其來的沖力震得臉頰發麻。

 近乎茫然的看著自己眼前噴灑出濛濛如細雨的霧，星星點點的濺到自己潔額頭和怔愣的眉眼上。

 “！”

 混沌了瞬息的腦子猛得清醒過來，沈瑜鯉魚打一般從越聽栦懷里起來。

 后適時響起一道猶疑驚愕的子聲線，“沈仙子？聽栦……”

 好了。

 這下小病絕對不會相信不是故意的了。

 而且從謝翕和陸霜意的視角來看，的舉怎麼都很像撞見夫君私會舊人的妻子表面云淡風輕實則醋意大發，轉便對別的男子上演投懷送抱的拙劣戲碼。

 越聽栦的臉綠了。

 沈瑜的臉也綠了。

 至于謝翕。

 他有點好猜，不敢看。

 這窒息的氛圍一直維持到了和謝翕一路無話回到了客棧。

 燈融融，火蛾一陣撲騰撞，正如此刻煩躁的心。

 終于忍不住起了話頭，假裝不經意詢問，“你和陸仙子是舊相識？”

 “嗯。”

 “那你們都談了什麼？”

 沈瑜其實只是迫于尷尬隨口一問，并沒有打算謝翕真的回答。

 青年終于肯抬眼看，冷淡的目一寸寸過的臉，“阿瑜真的關心？”

 沈瑜“支吾”一聲，不準他的心思，只胡點頭。

 “我那半顆破碎的元丹與有關。”

 “……？！！！”

 清麗人的小臉上，的杏眼一點點睜大∶這是可以說的嗎？

 有些磕絆結道，“怎、怎麼說？”

 耳邊的聲線低緩平靜，“無甚新意，不過是說自己心中愧疚苦尋我多年，現在一心只想做出點補償，助我找到寶修復元丹。”

 “啊，這樣啊。”沈瑜假裝思索著點點頭。

 “阿瑜不生氣？”

 青年冷不丁發問，那副過于清冷好看的眉眼在幽微燭影下，出幾分妖影憧憧的詭異。

 又雙叒來了。

 沈瑜頭皮發麻，“當然不生氣，陸仙子那樣好的人，連我也想同結識呢。”

 卻聽頭頂涼涼一聲嗤笑，“我原不知，娘子竟這般好肚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