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遠爸爸跟初次見面的未來親家也沒什麼好說的，所以只是微笑勸酒，繁星爸爸一天都沒吃東西，半夜就開始張羅小孫子不舒服的事，空著肚子被他勸得喝了七八杯酒，頓時就臉紅到脖子里。

繁星媽被未來的親家母這麼一通奉承，不由得得意忘形，夸耀說：“你不知道繁星多孝順，昨天酒店給升級到海景套房，立刻就讓給我住，昨天晚上還帶我們去吃了海鮮大餐，哎喲親家母，那個酒店是真的好！桌椅就擺在沙灘上，比韓劇還浪漫呢！一邊吃海鮮一邊吹海風，不知道多愜意，還有菲律賓樂隊在旁邊演奏，哎喲，不瞞您說，活了一大把年紀，我就這個兒的福。”

繁星連使眼也攔不住親媽的夸耀，志遠媽媽猶未覺得什麼，繁星親爹倒不高興起來，因為早起龔阿姨罵他，昨天晚上是他非要去海鮮市場吃海鮮，小寶貝孫子也吃了一整個海膽蒸蛋，一定是海鮮市場大排檔不干凈吃壞了！他是被龔阿姨降服慣了的，當下不敢頂，心里也犯嘀咕，他還是好多年前跟團來過海南，這次也是出發前聽人說海鮮市場便宜又好，才帶龔姨和小孫子去的，從亞龍灣打車花了一百多塊呢，結果吃完還挨罵。

這時候聽見前妻炫耀，一口一個我的星星乖兒，一想自己兩頭夾板氣，從早上忙到現在，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妻子還好一頓挖苦，冷嘲熱諷趕他走，說別耽擱了前房兒的終大事！

酒勁一沖，他就“砰！”將桌子一拍。

“你帶你親媽住套房吃海鮮，就不管你親爹的？祝繁星，你別忘了當年離婚的時候你媽連生活費都不肯給你，你高中學費誰給的？你上大學誰塞了你一千塊錢私房錢，我還是你親爹嗎？沒良心的白眼狼！”

志遠父母早就愣在當地，繁星媽不甘示弱：“怎麼了？兒對我好怎麼了？我告訴你，兒就是跟媽親，誰真心疼知道！你個喪良心的東西，這會兒倒跟兒算起賬來，不就是姓龔的狐貍挑唆的？果然古人說得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繁星趕勸，哪里勸得住，繁星媽還不肯罷休，痛罵前夫：“這是什麼場合，你就沖兒嚷嚷？你還是個人嗎？老話說虎毒不食子，你簡直連禽都不如！”

繁星爹沖上去就要手，志遠父親連聲著“老哥老哥算了”，和志遠一起趕攔，沒想到繁星爹喝多了蠻勁大，一甩手一掌，“啪”清脆響亮正好打在志遠父親臉上。

繁星眼前一黑，耳中嗡嗡響，這一耳比打在臉上更難過，心如麻，像被捅了一萬刀，定了定神，趕服務員拿冰塊來。志遠終于將繁星爸架到了一旁，繁星接過冰塊，匆忙用餐巾包好，遞給志遠媽媽：“阿姨，您趕讓叔叔敷上。”

志遠媽媽看繁星一張小臉都急得慘白，拿著冰塊兩眼焦急凄涼地著自己，心里一，到邊的一句話就咽了下去，不作聲接過冰塊，給丈夫敷上。

繁星媽這邊卻不干了，立刻拿起手機，打通龔阿姨的電話，噼里啪啦就把龔阿姨罵了一頓，罵狐貍，挑撥離間，竟然老祝來砸親生兒的場子，自己哪怕拼了這條命，也不能稱心如意……

繁星急得在旁邊直拉媽媽的袖，連聲：“媽你別說了！”

繁星媽罵了個痛快，繁星爹按捺不住，又要沖上來跟拼命。志遠趕抱住他的腰，醉漢勁大，志遠眼鏡被撞到了地上，被繁星爹踩了個稀碎，人也被摔得一個趔趄，繁星爹終于沖到了前妻面前，沒想到繁星不聲不響就擋在了中間，兩只眼睛里全是淚水。

“爸爸，你要打就打我吧。”

繁星爸舉起的拳頭終于放下去，他跺了一下腳，不顧這包廂里一片狼藉，轉就走了。

繁星媽恨恨地說：“喪良心！不管親生兒死活的渾球兒！”

繁星只覺得筋疲力盡，志遠近視度數很高，一直拖延著沒去做手，眼鏡一摔，形又放在房間沒有帶下來，現在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索著只能先坐下來。志遠媽既心疼被打的丈夫，又心疼兒子，不知不覺眼淚就涌出來了。

繁星媽一看哭，覺得大大地失了面子，前夫這麼一鬧，兒和自己都在未來的親家面前丟盡了臉，以后兒在公公婆婆面前還要怎麼做人，就連自己，只怕永遠也在親家母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麼好勝的一個人，一輩子在親家母面前抬不起頭，簡直比要了的命還難過，立刻眼淚唰地就也流下來了。

兩個媽媽都在哭，志遠父子沉默著，繁星便再機靈也想不出辦法來收拾這樣的殘局，只覺得萬念俱灰。

正在這時候，繁星手機響了。

繁星看是CEO打來的，不能不接。

舒熠的聲音很低沉，仿佛冒了，仍舊和平時一樣客氣，上來卻先道歉，說：“抱歉，休假了還打電話給你，但我這邊臨時出了點狀況，你能不能馬上買機票，趕過來理一下？”

繁星十分詫異，下意識支吾：“舒總……”

舒熠說：“你是不是回老家了？要是沒有航班了，我讓商務機去接你。”

繁星大驚失，上次CEO讓租商務機，還是因為CEO的母親病危他要趕去上海。頓時知道若不是十萬火急，他不至于打電話給自己。

繁星告訴他自己正在亞龍灣。

舒熠的聲音在電話里著深深的疲乏，說：“那正好，我直升機去接你。”

繁星強自鎮定下來，先了車送自己媽媽回酒店，又親自陪志遠一起，送他父母回房間去。

志遠回房間戴上形，才發現手肘紫了一塊，是被繁星爸剛才那一摔給撞的。但看看繁星站在眼前，楚楚可憐，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嘆了口氣。

繁星說：“你替我向叔叔阿姨賠罪，我爸他喝醉了就這樣，我實在是……”

繁星眼眶發熱，實在不愿意再哭，只怕自己忍不住。

志遠扶一扶的肩，安似的拍拍的背。

繁星告訴他，自己馬上要去清水灣，老板估計有要事自己過去理。

志遠終于忍不住發。

“你來休假還管什麼老板，剛出了這麼多事你能扔下就走嗎？”

繁星不忍心，但做慣了書，這職位就是事無巨細風雨無阻，再說要不是十萬火急，舒熠應該不會打電話給。

繁星稍稍解釋兩句，志遠不理，自顧自上臺煙去了。

繁星最怕冷戰，忍不住覺得冰箱又回來了，自己又變了小小的魚，被塞在冰箱底格，掙扎不了，連空氣都凝結冰。

繁星想了一想，還是走到臺上跟志遠解釋。

“老板估計是真有急事，他都說要派直升機來接我了……”

誰知道這句話徹底惹了志遠，他一下子扔掉煙，盯著繁星。

“甭在這里炫耀了，誰不知道你們公司上市，你們個個都拿了期權！我辛辛苦苦干好多年，不如你馬上就能兌千萬的票！”

繁星不知道他竟然知道這件事，倉促而下意識地分辯：“可那是期權，還不作數呀……”

志遠怒極反笑：“祝繁星，你忘了我跟你一樣，是學金融的？”

繁星只覺得口發，沒有跟志遠提過期權的事，原因很復雜，自己也不愿意去深想，到這當口被他一語道破，不由得有幾分心虛。

繁星囁嚅：“我總覺得應該拿到手才算，所以沒有跟你提過……”

志遠：“你就這樣看不起我，覺得我會貪圖你的錢？”

繁星慌了：“志遠，你怎麼這樣說，你明知道不是。”

志遠扭過頭去，脖子里有青筋在緩緩跳。其實有句話他不能說，畢業后他工作一直比繁星強，他前途遠大一片明，他也習以為常，總覺得男人應該比人更強，就如同自己父母那樣夫唱婦隨，那不好嗎？固然繁星愿意去做書有點無大志，但人嘛，將來有了孩子，回家當全職太太好了，他有信心養活妻兒。

可是沒想到，一個在投行工作的同學告訴他，你小子真行嘿，當初你朋友去當書，我們都死活想不通，你也不攔著，現在繁星他們公司在國上市，聽說所有資深員工都有了期權，像繁星這樣服務了五年的員工，期權一定在千萬以上。沒想到你真是眼長遠，會布局！

志遠當時腦子里就嗡一聲，知道自己在短短數年，只怕趕不上繁星了。

憑什麼？

當年去做書時，自己是怎麼嘲笑的？

簡直就像打他的臉。

尤其想到繁星只字不提期權的事，他的心像是有一萬只螞蟻在啃。

或許是嫉妒，他不肯承認的嫉妒。

他在學校時績比繁星好，畢業后職位比繁星高，每天辛苦地工作，跟世界一流的英斗智斗勇，他清楚自己如果運氣夠好，再過幾年或許就能升到更高的職位賺到人生第一桶金，可祝繁星就在會議室端茶倒水，替CEO訂機票，輕輕松松就要拿到千萬。

憑什麼？

世界何其不公！

這一切本就不應該屬于！

他忍不住說出傷害繁星的話。

“我們還是分手吧，免得耽誤你搭直升機去為慷慨大方的老板效力。”

直升機就停在酒店的停機坪上，繁星心事重重地上了直升機。

飛機騰空而起，繁星心里才翻江倒海地難過起來。

繁星下飛機的時候，已經重新補過妝，一路走一路飛快地綰好被螺旋槳吹的頭發，從停機坪走到別墅草坪的時候，已經平靜得像每一個去上班的早晨一樣，看不出毫破綻。

偌大的別墅被布置得像夢境一般，地上到都是從比利時運來的那些花，花藝師心設計的造型，還有香氛蠟燭，草坪邊放著幾排椅子，知道那是給樂隊坐的，酒店曾經給確認過PPT。只是樂隊現在不知去向，泳池旁安靜得很，舒熠就坐在泳池旁的長桌邊，眼神渙散，領結被他解了擱在桌子上，桌上還有一枚碩大的鉆戒，天鵝絨襯著鉆璀璨的芒。

舒熠失魂落魄，繁星從來沒見過這般模樣的他，走近了他都沒發覺，還是輕輕一聲“舒總”，他才抬起頭來，兩眼無神，仿佛在夢游，本就沒看見似的。

繁星又了一聲“舒總”，他才似乎回過神來，答非所問地說：“沒答應。”

繁星看這樣子，大約是CEO心準備的求婚卻被拒了。

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多的昂貴鮮花，這麼大的鉆……

結果……

看到CEO這樣子，繁星都不覺得自己慘了。

CEO站起來，說：“你理一下現場，樂隊的人剛走，別有什麼不好的流言傳出去。”

繁星點頭，開始打電話，給酒店付清潔費，讓他們來收拾這一地的鮮花，繁星決定給樂隊領隊封個大紅包，免得他們胡八卦傳話給。

一個電話還沒打完，只聽“撲通”一聲，繁星回頭一看，CEO正在泳池中筆直下沉。

繁星來不及多想，扔掉電話就跳進泳池。繁星還是大學為了育課學分學的游泳，其實并不擅長，在池中好容易撲騰著抓住了CEO，自己倒嗆了好幾口水，拼盡全力拉著他浮上水面，一邊咳嗽一邊勸他。

“您別這樣啊……天涯何無芳草……不答應您就再找啊，您這麼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還怕找不到朋友嗎？”

CEO面無表地盯著，繁星這才注意到CEO踩水比自己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