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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晚上八點,食街上車水馬龍。雨還在下,卻擋不住梁城人下館子的熱。
梁城一到夏季便炎熱,家里頭是待不住的,空調也嫌悶,都到外頭納涼。老人們喜歡搬上小凳子聚到巷口搖著扇吹一吹穿堂風,新社區的住戶則涌向花園廣場。城幾個湖泊和江邊是乘涼的最佳去。
年輕人躁些,好呼朋引伴,聚在天大排檔里吃燒烤喝啤酒,大汗淋漓才痛快。梁城食也多,地方特的湖鮮野味,江魚野菜,點心小食……一樣樣試下來,一兩個月也吃不完。
食街位于江邊。夜幕落下,霓虹燈亮。“江魚館”“小龍蝦”的燈牌五六掛滿夜空。店員涌上街頭招徠顧客。
宋冉停好車,陣雨停了。
龍蝦店的服務員正在門口擺放天桌椅。
幾人商量一下,決定坐外頭。剛下完雨,江風吹著正舒服呢。
宋冉點了三大盆麻辣小龍蝦,又點了蓮藕排骨湯,青椒炒藕帶,香干炒茼蒿,蘿卜燉魚頭,外加一堆燒烤……
小秋攔道:“別點多了,待會兒吃不完。”
小冬笑說:“是出差發獎金了?這麼大方。”
宋冉說:“吃不完可以打包嘛。”
請同事吃飯要是菜點了,尷尬的。
小夏說:“何必呢。就這些夠了。”
“噢。”宋冉闔上菜單,“那就先點這些吧,過會兒不夠再加?”
“行。”
眾人圍坐一桌,平日工作時流多,但私下聚會,此刻大眼瞪小眼,互相傻笑,空氣安靜了幾秒。
小冬提起話題:“梁城開放落戶政策了,這下房價又要漲了。”
沈蓓補了下口紅,輕松道:“從來沒關注過房價。”
小春:“你當然不用關注了。還是你們本地人好,有房子,工資想怎麼花怎麼花,什麼都不愁。”
宋冉搖頭:“本地人也是買不起房。”
小秋說:“你不用擔心啦,我們這批新記者里,就你實力最強,升職加薪是早晚的事。”
宋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沈蓓把口紅扔進香奈兒包包里,抬頭問:“點飲料了嗎?”
宋冉:“嗯。兩扎西瓜。”
很快上了小龍蝦,大家戴上手套大快朵頤。
小夏吃人,夸贊:“說實話,《戰前#8226;東國記》是真好,我特喜歡看。冉冉,我以前就發現了,不管是你寫的稿子,還是你做的記錄,看著普通,卻總吸引人想看。”
小秋附和:“對,還總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角度。”
宋冉微微一笑算作應答。
沈蓓問:“宋冉你是學新聞的吧?”
宋冉搖頭:“不是。我學歷史的。”
“啊?”大家都詫異。他們大部分是傳相關專業,哪怕沈蓓也跟國際新聞部大有相關。
沈蓓:“我們部門還招歷史系的?”
宋冉:“我讀書時喜歡寫點兒隨筆短文,給梁城衛視旗下的報社投過稿。”
“哦。”眾人恍然大悟的樣子。
小春:“看來是從小就喜歡讀書寫字,難怪文章寫得好。”
小夏咬著蝦,道:“冉冉一看就是文青,話又安靜,沒事兒就抱著書看。”
小冬說:“宋冉太向了,可以再活潑一點。”
宋冉解釋:“我不向啊……”就是很多時候并沒什麼想說的。
“在東國待那麼久,有沒有遇到過危險?”沈蓓問。當初領導也安排了去前線,怕打仗沒敢去,留在國做局勢分析。現在看宋冉拍攝記錄到那麼些鮮活的故事,也有些眼饞。
問:“那邊局勢,蠻的吧。”
“有時會遇到小。別的危險……就沒有了。”宋冉停了下,想到了那天,那個男人。
一想到他,便有一段心涌出來。
他不是一個符號,而是一個畫面。他的迷彩服,半指作戰手套,他的眼睛。
但不想說。
一句也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就好像有天忽然看到一本很好的書,聽到一首很好聽的歌曲,好到你只想一個人私藏,不愿跟任何人分。
小龍蝦有些辣,吃得鼻尖冒汗。
街道上還是漉漉的,幾十米開外,江水奔涌。
有一會兒沒起風了,空氣悶熱而。
宋冉了眼遠,黑的江面上閃著點點燈火,是路過的航船上的燈。
小夏問沈蓓:“你昨天一整天干嘛去了?”
沈蓓遲疑一下,說:“去江城采訪幾個軍人。”
《戰前#8226;東國記》太火了,沈蓓趁機向領導提議說加一些對撤僑軍的采訪,宣揚一下正能量。領導自然同意。
小秋聽言,在桌子底下輕輕了宋冉的。
宋冉正吃著小龍蝦,周圍全是紅油,抬起頭拿一雙烏漆的眼睛看小秋。
小秋:“……”
也不知宋冉是不懂,還是裝不懂。
小秋干脆自己問沈蓓:“是這次去東國參加撤僑的軍人?”
“……對。有一部分是從江城軍區掉去的。”
梁城江城相隔四小時車程,在同一個大軍區。
小秋故意問:“你怎麼突然想到采訪他們呀?”
沈蓓十分坦然:“他們剛好負責東國中部幾個城市的撤僑,經歷了些小驚險,蠻有采訪價值的。”
“啊!”宋冉蝦殼時用力過猛,蝦殼里的麻辣湯一下噴進眼睛里,辣得睜不開眼。
小秋趕給遞紙巾。宋冉了兩下,眼睛還是睜不開,想問沈蓓詳,可眼睛疼得厲害,匆匆跑去洗手間沖洗。
回到座位上時,正好聽到沈蓓說:“……羅戰,是他們政委,長得帥的。誒,男人穿軍裝是真帥。我就喜歡軍人。”
羅戰。
宋冉一愣。
這片地區的方言平翹舌音不分,羅戰的zhan,當地人就說zan啊。
他會不會就是azan?
“冉冉,你發什麼呆啊。眼睛還疼嗎?”
“啊,沒事了。”回過神,看了眼手表,晚上九點半了。
吃到夜里十點鐘散場,又開始下大雨。宋冉把幾個同事送到各家后快十一點了。
雨越下越大,的車行走在環城公路上,下一個流道右轉下高架再走沒多久就到家了。
車燈打在綠的高架路牌上,耀眼的“江城”二字直指前方。
再次看手表,十一點整,雨越下越大了。
開著的小奧拓,在流道口直行而去,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大雨瓢潑般撲在擋風玻璃上,雨刮用力清掃雨簾,宋冉盯著車前方的近燈束,雨線千萬縷,覺得從沒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四小時的車程,一點兒不累。途中甚至有些詭異的激和興。深夜的高速路上有車輛,只有漫天的雨水與同行。
一路過去,雨勢漸漸小了。
宋冉到達江城大軍區駐地的時候,是凌晨三點。駐地門口鐵門鎖,幾個哨兵端著槍站崗。
把車停在幾百米開外,熄了火,蜷在后座上睡了過去。
晨微亮的時候,醒了。上午六點,聽到駐地里頭傳來軍號聲,軍士們要出早了。
軍號聲嘹亮而空曠,在清晨的天空回。
雨停了,天空中有鴿子飛過。東方有的朝霞。
站崗的士兵詢問來意。
宋冉把記者證和份證給他看,說:“我是梁城衛視新聞部的。找羅戰,羅政委。我同事沈蓓前兩天來采訪過,但有些問題細節需要補充。所以我過來完善一下。”
對方檢查了的證件,并沒有懷疑,說:“您稍等,我聯系一下。”
宋冉有些心虛氣短。從小到大是個乖乖,不會撒謊。頭一次騙人,自然底氣不足。對方沒說什麼,自己卻把自己鬧得臉通紅。
士兵說:“可以進去了。羅政委在1號樓0203室。”
“謝謝。”
0203是會議室,裝飾簡單,一張長桌周圍繞著十幾把椅子,墻上掛著國旗黨旗軍旗,著“從嚴治黨,從嚴治軍”的字樣。
窗外,場上傳來軍人們訓練時“嚯”“嚯”的口號聲。
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出鏡子來理了下頭發。
是土生土長的梁城人,天生的眼睛清黑明亮,皮白皙紅潤,23歲不到,不用化妝就很好看。但最近總加班,有些黑眼圈,也不大有。早知道就回家拿一下口紅了。
正想著,后傳來推門聲。
瞬間收了鏡子回頭,就撞見一個著軍裝,高大俊朗的男人走進來。
四目相對,宋冉腦子嗡地一下,忽然一片空白。他……
盯著他的眼睛看。
那一瞬,懵了。
原以為記得很清楚,但時間過去近一個月,已記不清那雙黑的眼睛。
緩緩抬起手,擋住他的臉,只出眉眼。
可……
不確定。
不知道是不是他。
此刻心間的刺痛很清晰,但那雙眼睛卻在記憶里模糊,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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