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寒宮。
寧昭儀坐在缺了個兒的太師椅上,的干枯,頭發披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面前的擺著個烏木托盤,上面放有三尺白綾。
一旁的侍不耐煩地說道:“寧琬,該上路了。”
寧昭儀牽起角,低低一笑。
“該上路了……呵……呵呵……”猛地抬起頭來,說道:“本宮要見陛下!本宮還有話要與陛下說!”
侍輕哼一聲,說道:“陛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也不想想現在自己是什麼份?”侍給邊的太監使了個眼,太監掛好白綾,惻惻地看了眼寧昭儀,強地箍住寧昭儀的手臂,強迫套上白綾。
寧昭儀邊掙扎邊說道:“我要話要跟陛下說!陛下不聽會后悔的!”
屋外忽有腳步聲響起,侍側目一看,不耐煩的神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諂:“哎呀,良妃娘娘,這兒臟,怎麼勞駕您過來了?有事吩咐奴才便好。”
元平帝道:“本宮過來看看。”
葉凝去上早朝了,他閑來無事便在花園里閑逛,剛好聽到有宮人在竊竊私語,他上前一聽,也只聽見寧昭儀三字。元平帝想起寧昭儀今日賜死,想到之前他在幽寒宮里被欺凌了數日,如今風水流轉,他便想過來看看。沒想到剛走近幽寒宮,就聽到寧昭儀在大喊大的。
“你們都出去吧。寧昭儀有話要和陛下說,本宮便來聽一聽。”
侍遲疑了下,元平帝道:“無妨,若是有事,本宮會喊。”侍這才應了聲,和邊的太監一道出了去。元平帝瞅了瞅那張缺了個兒的太師椅,當初他便是在這里別寧昭儀扇了個耳子。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對寧昭儀道:“不是有話要跟陛下麼?你現在說了,本宮自會幫你轉達。”
寧昭儀咬咬牙,說道:“葉凝,你現在很得意是不是?”
元平帝淡淡地道:“你當初做得出這樣的事,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下場。你的心思如此歹毒狠,你現在也是死有余辜。”
“歹毒狠?呵……”寧昭儀冷笑數聲:“我歹毒狠?這后宮里哪個人不歹毒狠?我不歹毒我不狠,我又要如何在后宮里活下去?這些年來,我爬到昭儀之位,明槍暗箭又了多?我不狠我不毒,我便只有死路一條。歹毒狠本就是后宮的生存之道!葉凝,你敢著良心說一句,你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一個人嗎?你裝天真純良的時候,陛下知道嗎?你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葉凝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
寧昭儀哈哈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外頭的侍聽見不妥,趕忙進來。元平帝沉默了會,從太師椅上站起,對侍道:“莫要誤了時辰。”說罷,元平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幽寒宮。
素紅說道:“冷宮里穢氣得很,寧昭儀的死也是咎由自取的。娘娘又何必去看?娘娘就是太善良了。”
聽到“善良”二字,元平帝停下腳步,他看著素紅,說道:“我善良?”
素紅毫不猶豫地點頭。
“是呀,娘娘最善良了!當初奴婢還只是一個乞兒,連口饅頭也是奢,若沒有娘娘搭救,奴婢也不會有今日呢。未宮前,我們府里上上下下的哪個人不崇敬娘娘呀。宮后,每回夫人來探娘娘時,不也說府里的人都記掛著娘娘的好呢。”
元平帝想了想,說起來葉凝的確不壞,宮的這大半年里,每次與相,也是如沐春風,從未見打罵過下人,連……這麼聒噪的素紅也放在邊。
比起寧昭儀,葉凝當真是好太多了。
想到方才跟瘋婆子似的寧昭儀,元平帝就想快點見到葉凝。他對素紅說道:“回青玉宮。”
昨夜和葉凝說好了,一下朝就過來青玉宮。之前因為傷了,落下了不奏折,這幾日他得全部批閱完。
葉凝下朝后直接去了青玉宮。剛進殿,就發現一事,元平帝的目有些不對勁,他甚至親手給倒了杯茶,神上的熱忱讓葉凝……覺得元平帝是不是又跟誰換了?
比如素紅。
葉凝默默地看了眼素紅,素紅低眉順眼的,端的是一派對天子的敬畏之態。葉凝打消了這個念頭,把青玉宮里的宮人都屏退出去。
元平帝熱忱不減,眼里還有幾分笑意。
“你嘗嘗,看看味道如何?素紅說你小時候喜歡喝花果茶。正好青玉宮里還有一些,我便泡了一壺。”
葉凝注意到元平帝用的是“我”字,而非“朕”字。
“怎麼了?”元平帝問。
葉凝回神,神復雜地看了看元平帝手中的茶杯,說道:“這……是陛下所泡的?”不會下了毒吧?
元平帝道:“是呀,我方才不是說你的青玉宮里還有些花果,我見到有剩便泡了一壺,嘗嘗看吧。”
這麼殷勤……
當真沒下毒?
葉凝半信半疑地接過茶杯,心想著橫豎毒死的也不是的,喝了也應該沒有大礙。遂在元平帝滿懷期待的眼神之下,葉凝喝了一口。
兩個字:難喝。
元平帝問:“如何?”
葉凝琢磨了會,問:“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元平帝問:“味道不好麼?”他捧過葉凝的茶杯,喝了口,面瞬間變了下,他下,道:“是糖放多了,不過味道也不會難喝。對吧?”
葉凝不忍心打擊元平帝,只好昧著良心道:“嗯,不會難喝。”但也不怎麼好喝就是了。
元平帝道:“朕頭一回給人泡茶,既然不會難喝,那你喝吧。”
葉凝一聽,倒是興沖沖地捧著茶杯,大口大口地吞進肚里。這才是皇帝的語氣呀,看來元平帝是一時興起,而不是揣了什麼難以揣的心思。
這麼一來,也放心了。
葉凝不怕難喝就怕元平帝殷勤!
元平帝見狀,笑著問道:“朕給你泡茶,你高興麼?”這樣的恩典,宮里頭可沒哪個妃嬪有過,就連林悠蘭也沒有。
葉凝順口應道:“高興,自是高興了,陛下給臣妾泡茶,臣妾高興得心里都在笑呢。”
元平帝一抿:“朕要聽真話。”與葉凝相了這些時日,元平帝總算明白了,每次葉凝臉上笑得特別假時,說的話十句中有九句都是假的。
葉凝輕咳一聲,說道:“其實臣妾不怎麼高興。”
“嗯?怎麼說?”
葉凝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這些事讓奴才去做便好。若是不小心燙傷了陛下的手,那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這話是真的?”
葉凝看了看元平帝,又輕咳一聲:“好吧,其實臣妾是擔心陛下您燙傷了臣妾的手。臣妾弱,若是燙傷了,恐怕又得養上好一段時日。”
這回元平帝信了。
他說道:“你子的確是弱了些,太醫說你先天不足,可是因為在娘胎里了驚嚇?哦,朕還記得你有個兄長?”
葉凝的心咯噔地一跳。今天的元平帝果真不對勁呀,宮半年以來,皇帝也沒這麼關心過自己。葉凝小心翼翼地回答:“臣妾是有個兄長,但也因弱,所以從未踏出過府邸。”
“也是先天不足?”
葉凝回道:“是的,臣妾與兄長是孿生的,出自同一娘胎。不過兄長的子比臣妾還要弱。”
“有找太醫看過了?”
葉凝點頭:“宮里的太醫都請過了。”
元平帝道:“所以你看醫書是因為你的兄長?”葉凝一怔,的目立馬移向遠的三個箱籠。元平帝道:“之前朕閑來無事,便隨便翻了翻,剛好看到里面有醫書。”
葉凝微微有些不自在,看到第三個箱籠上的鎖完好如初時,低低地應了聲:“是呀,臣妾看醫書是為了兄長。”
元平帝這時想起一事,他問道:“第三個箱籠裝了什麼?”
葉凝別過眼神,喝了口花果茶,說道:“沒什麼,只是一些有關風花雪月的詩詞罷了。”
元平帝眸一深。待葉凝離開后,元平帝開始在青玉宮里四翻找,不過翻來翻去也沒尋到鑰匙,最后元平帝尋了塊磚頭,直接利落地砸壞了鎖頭。
元平帝打開箱籠,里邊果真如葉凝所說的那般,是一些有關風花雪月的詩詞。
只不過……
怎麼聽著有些耳?元平帝想起來了,都是他過去曾經和葉凝說過的。
他險些都忘了,葉凝竟是一字一句地記下來了。花箋上的簪花小楷秀麗清婉,元平帝仿佛可以通過這一張一張的花箋看到葉凝寫下這些詩詞時的模樣。
一定是撲閃著一雙眸,角微揚,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兒。
元平帝的心了。
他……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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