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于眼睜睜看著你的人,上別人。
01
開學的時候,我的導師主找到我,告訴我他的一個Ph.D學生將在明年夏天畢業,問我是否有意向進他的實驗室,他可以每個月給我提供三千元的生活費。我當然求之不得,我之所以暑假留在他的實驗室,就是為了能夠得到他的青睞。
與此同時,趙一玫和何惜惜還沒有決定未來的出路。何惜惜實習的公司對的表現很滿意,但最后并未向提供Offer,他們終究更傾向于擁有公民份的本國人。繼續讀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國人大多不愿意讀生這樣的理科專業,很容易就能拿到獎學金。
趙一玫所學的專業在國更是無法找到工作,隨便在大街上找一個墨西哥人說的西班牙語都比流利。反正也從未想過以此謀生,可是又不愿意回國,自從這次暑假回國后,我覺得和沈放陷了一種奇怪的局面中。
“要不我和你們一起申博好了,”趙一玫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頭疼地說,“學拉丁語文化研究,怎麼樣?”
“也好的,估計沒什麼人學這個,學院也要有亞裔指標,現在和教授套瓷還來得及。”
趙一玫哭無淚:“我曾經的夢想是當一個被金屋藏的陳阿,哪里知道現實把我了一個博士。”
大四時我的課,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實驗室里。我的導師和江海的關系也不錯,他曾經一邊吃糖果一邊問我:“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我被嚇了一跳,告訴他:“在我們的祖國,我們還未到結婚的年紀。”
他很驚訝:“噢?但是在國,像你們這樣的況,說不定孩子都有兩個了。”
我笑嘻嘻地問他:“那以后我們的孩子也來給你當博士生好不好?”
年過五十的教授轉著一雙藍灰的眼珠,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在這學期,江海搬來和我同一個小區,我同他商量,每天搭他的便車上學,因為我至今仍然沒有拿到駕照。
以前趙一玫每次說我,我就懶洋洋地回答:“有什麼關系,讀書的時候有江海,畢業以后,他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可是現在,我不太確定了。
我后來見過田夏天一次,我將欠的飯錢補給,笑著說:“原來你就是姜河啊,我聽江海提到過你。”
要是換別人,我或許會十分興趣地向他打聽在江海心中,我是什麼樣子的。可是面對田夏天,我意興闌珊,所以只平淡無奇地“哦”了一聲,然后問是否經常見到江海。
“還好,”靦腆地低下頭,“我去你們琴房看過他彈鋼琴。”
“你可以明正大地讓他帶你進去的。”我懨懨地說。
田夏天搖搖頭,言又止地走了。
那天下午,下課后我心來,去了一趟音樂學院。走到教學樓下才發現原來這里必須刷卡進,因為我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所以就算是我的學生卡也沒有用。難怪田夏天要用“”兩個字了。
就在我垂頭喪氣的時候,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姜河?”
我回過頭去,看到一臉疑的江海,他問我:“你怎麼會在這里?”
“嗯,”我被嚇了一跳,撓撓頭,“隨便走走,你呢,剛剛練完琴?”
“嗯,”他點點頭,“要一起回去嗎?”
我鼓起勇氣,卻又假裝不經意地說:“好多年沒看過你彈鋼琴了,上一次還是中學的新年晚會上。”
“是久了,”他一邊回憶一邊說,“你,想聽嗎?”
我點點頭,然后看到江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下個月可能會開一場獨奏會,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來聽。”
我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江海從大一學就一直跟著學校里一位很牛的大鋼琴家學習,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可是沒有想到,他還能開一場獨奏會。
我曾經覺得,大概江海和《哈利·波特》里的赫敏一樣,有一塊可以時倒流的懷表,因為他的時間好似無窮無盡。
“彈鋼琴是不一樣的,”他跟我解釋,“彈鋼琴對我來說,是一種放松,它能帶給我和科學完全不同的快樂。”
江海的獨奏會那天,為了防止我做出聽鋼琴曲聽到睡著這樣丟人的事,我逃了白天的課,在家地睡了一覺。正好趙一玫晚上沒課,我便拉上一起去。
穿著燕尾服的江海站在舞臺上,同我夢中幻想過無數次一樣,他坐在舞臺上的三角鋼琴邊,燈落在他的上,坐在觀眾席上的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側臉。
十首曲子彈下來,我的手都因為拍掌拍到麻木。只見他走到話筒邊,用他如大提琴般低沉耳的嗓音說:“Thank you for your coming tonight,now,please let me introduce Miss Tian to you.Tonight she will play the last song with me.This is my favorite song for Chopin,<Farewell waltz>.(謝各位今晚的到來,現在,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田小姐,會同我一起彈奏今夜最后一首曲子,是我最喜歡的一首鋼琴曲。肖邦的《告別圓舞曲》。)”全場掌聲如雷,幕布緩緩打開,我看到了穿著黑晚禮服的田夏天。
那一刻,我聽到了整個世界崩塌的聲音。
趙一玫擔心地轉過頭看我,我一不地盯著舞臺,看著田夏天在江海對面的那架鋼琴邊坐下,然后他們相互對視,同時彈出第一個音符。
我的眼淚猝不及防地砸下來,我覺得這一切一定都只是一個夢,夢醒以后,沒有什麼田夏天,也沒有什麼音樂會,有的只是教室窗外的那棵櫻花樹,我從夢中醒來,看到十六歲的江海,他的眉眼還很稚,微笑著對我說午安。
趙一玫一把抓住我,將我拉出了禮堂。
夜晚的風吹在我的臉上,我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一玫,我好痛,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于眼睜睜地看著你的人,上別人。
禮堂里傳來人的音樂,金碧輝煌的門后,是一室的榮耀與贊。而門外的我,在漆黑的夜里哭得五臟六腑都已經麻木。
02
獨奏會后,我飾太平,為了裝無所謂,我依然同江海一起去上學。唯一不同的是,我開始選擇坐在后排的座椅上,一上車就打開自己的電腦,然后全神貫注地研究論文。
“最近很忙?”江海奇怪地問我。
“嗯,”我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有一個project。”
他點點頭:“有需要幫忙的隨時來找我。”
“謝謝。”我想了想,“你昨晚的鋼琴會很棒。”
“謝謝。”
我覺得很難過,只是一夜之間,我和江海,好像已經開始疏遠。我們彼此客套地道謝,他也并未發覺我的中途離場。
在那天以后,我又見過一次田夏天。
是在江海的家里,我做了一個月的項目有個變量出了問題,我實在找不到Bug,只好抱著筆記本電腦去敲江海的家門。出乎意料,來開門的是系著圍拿著鍋鏟的田夏天,像是做錯事一樣心虛地看著我:“江海不在家。”
我愣了整整一分鐘,才讓自己接出現在我面前這個事實。
這時,從廚房傳來一燒焦的煳味,我了頭,田夏天趕忙側讓我進到屋子里。江海曾經一塵不染的廚房被搞得烏煙瘴氣,沮喪地站在一旁。
給我倒了一杯牛,然后討好似的笑了笑:“我聽江海說過你很喜歡喝牛,他說你們的口味總是很相似。”
我想告訴,那不是巧合,那是因為我一直努力著他所喜歡的一切。
見我沉默,田夏天便自顧自地繼續說:“我一直不太能接牛的味道。不過也對,你們那麼聰明,每天都一直在腦子,是應該多喝點牛補充營養。像我這麼笨的人,喝了也是浪費,反正也長不高了。”
電石火之間,我忽然想到了十年前,我的屜里每天一杯的溫熱的牛。
還有留著刺猬頭的男生躁躁的一句話,他說:“小矮子,你再不喝牛,就真的長不高了。”
而我的耳邊還是田夏天的嘆息,說:“姜河,我真的好羨慕你。你真的好聰明,我上了高中以后數理化三科加起來總分都沒有及過格。我這麼笨,應該這輩子都配不上江海了吧。你看,我連想給他做頓飯都能把煙霧警報拉響。”
我端起面前那杯牛,一口氣將它喝,然后離開的時候我對一臉愁苦的田夏天說:“不是的。配不配得上,不是我說了算,甚至連老天都做不了主……”
離開江海的家后,我好像失了神一樣在路上走著。一輛野馬在我的面前停下來,南山搖下車窗,吃驚地問:“姜河?你怎麼了?”
我拉開車門:“我想去金門大橋。”
南山點點頭,發汽車,沒有再問我什麼。
這天夜里,金門大橋上同平常并沒有什麼差別,南山將車速開到一百邁,隔著遠遠的河岸,我看到了燈火通明的金門大橋。兩年前我和江海在上面看星星的形還歷歷在目,那大概就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刻,以為兩個人這樣并肩走著就是一生了。
而如今,我連再看一眼金門大橋的勇氣都沒有。
我未對田夏天說完的那句話,應該是這樣的,能做得了決定的人,只有江海。我和他相識八年,這八年來,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可是他從未給過我他的家門鑰匙。
亦舒寫:一定是音樂不對,我同傅于琛卻會錯了意,空留在原地,沒有等到對方。
那我和江海呢,究竟是誰會錯了意,又是誰沒有留在原地等誰?
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卻不是今生的人。
03
周末的時候,我去了一次馬場。這半年來,我幾乎每個周末都會來,河川還是那副對我理不理的模樣,但是這里的工作人員都眨著眼睛告訴我:“它很喜歡你。”
“河川,”我順了順它的,它被工作人員照料得很好,皮油亮得像是能反,我沒頭沒腦地說,“你說,后來千尋和琥珀川在一起了嗎?”
它沒有回答我,它肯定覺得自己的主人是個白癡。
“我才不是白癡。”我心不好,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然后我賭氣一般地騎上馬,我揚起鞭子,讓它力狂奔。在轉角的一剎那,我又突然想起了江海。
我看到他站在開滿櫻花的樹下,風一吹,花瓣簌簌落下,而他正輕聲著我的名字,他說:“姜河。”
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就像帶走每條河流。
我雙使勁發力一夾河川的肚子,它長鳴一聲,發瘋似的加速。
風如刀割一樣刮在我的臉上,覺天地都隨著我一起轉,我從河川的背上掉了下去。
我痛得近乎失去知覺,我睜不開眼,我聽到邊河川悲痛的長嘯聲,工作人員迅速從外圍涌過來。暈過去之前我最后想到的是,好像河川真的喜歡我的。
我在醫院醒來,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右骨折,綁上了石膏,像個木乃伊。
江海坐在我旁邊,見我醒來,他著急地湊過來,問:“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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