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河, 繼續向前走吧。不要難過,不要回頭。愿你所愿,終能實現。
01
第二天我醒來,拜托何惜惜開車載我去了一趟圣瑪麗大教堂。這座舊金山地標式的建筑,據說是貝聿銘大師的設計作品之一,被人反反復復提起。我記得顧辛烈曾跟我提過一次,他查閱過許多資料,最終確定圣瑪麗大教堂并非貝聿銘大師的作品,但這個事實說出來估計連教堂的神父都不相信,由此可見以訛傳訛的可怕。
教堂大廳里靜靜矗立著一架管風琴,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管風琴之一,每日的下午三點奏響。我來得正是時候,琴聲悠揚,時而低沉時而高昂,我閉上眼睛,落在我腳邊,微風從四面八方出來,耳邊的旋律寬闊如浩瀚無邊的星空,又像一輕輕飄落在窗欞的羽。
我靜靜地聽完所有的曲子。一瞬間,所有的苦悶好似都被清除。
神父向前一步,問我心中可有煩惱。
我問他:“我想要做禱告,可以嗎?”
他笑著點點頭。
“我并不是基督教教徒,也可以嗎?”
他說:“主眾人。”
他讓開,巨大的耶穌雕塑在我面前展開。耶穌的面容平靜而慈祥,主眾人,而人人生來平等,或許吧。
1680塊彩玻璃制的十字架吊燈自上而下,如倒掛在懸崖的冰瀑,將我的心照得一片亮堂。
我閉上雙眼,腦海里不斷浮現江海孤倒在泊中的畫面。
我實在是太難了,無論是懺悔還是禱告都沒有辦法繼續下去。我噙著淚水,沖神父出一個抱歉的笑容,然后深呼吸一口,走出了教堂。
有一個人站在教堂的門口,落在他的上,好似纖塵不染。
大概是聽到了我匆忙的腳步聲,他轉過來。
“姜河。”他靜靜地看著我,輕聲道。
我們只是短短七天未見,卻好似整個世界都變了。
我停下腳步,眼前的這個人,是我曾經真真正正以為能夠一生一世的人。
我清楚地記得他的眉眼,他的,他的手,他膛的溫度,他笑起來的弧度。
我愣住,刺得眼睛生疼:“你怎麼來了?”
顧辛烈站在下,凝視著我,沒有說話。
那是一種,非常溫又充滿了難過與后悔的眼神。這是我第一次從顧辛烈的眼睛里看到這樣的神。
我怔住了,我的心開始狂跳,一邊跳一邊疼,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
然后他張開雙手,地抱住我。
他問我:“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從馬上摔下來的。”
他面無表:“一點都不好笑。”
我嘆了口氣:“我們別站在這里好嗎,邊走邊說。”
我是搭惜惜的車來的,此時已經被顧辛烈趕回去了。顧辛烈租了一輛車來,看起來就十分結實耐撞的越野,我對坐車還有心理影,于是坐在后座上,顧辛烈手機連上藍牙準備放歌,我說:“可以不放音樂嗎?聽著不舒服。”
我覺顧辛烈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但是我的手肘放在車門上,著窗外發呆,也沒太注意。
“先去吃飯吧。”他邊說,邊拿出GPS定位。
“不了,”我低聲說,“不想吃。你直接送我回去吧,惜惜估計還沒吃飯,你們可以一起出去吃。”
顧辛烈嘆了口氣,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這回是真的轉過頭來看我,他說:“姜河,你看你都瘦什麼樣子了。”
“有嗎?還好吧。”
“姜河,你別這樣,”他頓了頓,聲音低啞地說,“我看著很難。”
我沒回答他。
車子發,為了顧及到我,顧辛烈開得很慢,我們迎著艷前進,顧辛烈從盒子里翻出墨鏡來戴上,而我看著水泥路,眼睛一直在發疼。
我們在漁人碼頭停下來。
傍晚正是游客最多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到都是歡聲笑語,小孩子騎在父親的肩膀上,指著夕“哇哇”大。
曾經停靠游船的地方已經被海豹全線占領,它們懶懶地趴著一也不,像是刷了一層又又亮的豬油,麻麻地排在甲板上,簡直就像是要待到天荒地老一樣。
街邊一排全部都是餐館,熱的廚師戴著白的高高的帽子站在餐館門口,向我們展示用面包做的螃蟹和蝎子。
我和顧辛烈隨便找了一家餐廳,他點了一份牛排,我點了一份三明治。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空座,面對面地坐著,我不停地用吸管去杯子里的冰塊,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天面試結束之后,我去了一趟馬場,遇到了江海,”我忽然開口,“后來他開車送我回去,我想去看金門大橋,就讓他改了道。之后遇到酒后駕車的車輛,他為了救我,打了方向盤,車翻了,我沒事,他……”
顧辛烈的手肘撐在桌子上,十指叉,眉頭微蹙。
“我真的沒事,只是最近比較累,你能過來,我很……”
“姜河……”他言又止。
菜在這時候端上來,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其實真的很沒有胃口,勉強吃完那份三明治,喝了很多水才咽下去。顧辛烈擔憂地看著我,將他的那杯覆盆子氣泡水遞給我,我點了點頭,表示謝,卻沒有喝。
吃過飯后,我們就沿著碼頭一路走著,都默契地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漁人碼頭了,早在好幾年前,我就曾和江海來過一次,久仰漁人碼頭的大螃蟹,吃完之后我們去街對面的巧克力店買了許多包裝好看的巧克力,江海不喜歡吃甜食,我拿回家里當擺設,放久了也就可惜地扔掉了。
后來我又和趙一玫一起來過幾次,我們還特意買了票去坐游,乘風破浪,碧海藍天,可以看到對岸大名鼎鼎的監獄島。
當時趙一玫問過我一個問題,說:“姜河,你覺得,究竟是重要,還是自由重要?”
我那時懵懵懂懂,回答:“仁者見仁吧。”
現在我覺得,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太難回答的問題,因為一段真正的好的,是不會束縛你的自由的。
有幾只海鷗盤旋著停在靠海的欄桿上,微風徐徐,游客的長被吹起來。
日落黃昏,此時便是漁人碼頭一天中最麗的時刻了。
海風吹在上,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顧辛烈下車的時候就去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外套,大概是早就猜到了,于是他上前一點,將外套遞給我:“披上吧。”
“不用了,”我搖了搖頭,然后深呼吸一口氣,我說,“我們分手吧。”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夠這麼平靜地將這句話說出來。
這幾天來,我每每想到這句話,想到說這句話的景,都會心痛得要命,可是當我真正把它說出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可以如此平靜,天沒有崩,地也沒有裂。
顧辛烈愣住,好像本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一樣,他只是一也不地看著我的眼睛,他說:“姜河,你說什麼?”
“我說,”我低下頭,“我們分手吧。”
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心臟和頭皮一起疼得發,那種痛苦,隨著湖波慢慢散開。原來剛剛的那一瞬間,只是在心上捅了一刀,而此時,傷口終于潰爛開來。
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看到顧辛烈的表瞬間凝結。
他聲音低啞,突然無比疲憊地說:“姜河,別鬧了。”
“我沒有鬧,”我吸了吸鼻子,微微抬頭向天空,認真地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想要留下來照顧江海。我問過醫生了,一兩年他蘇醒的幾率很低,我要一直照顧他……”
他打斷了我:“姜河,我等了你十二年,十二年都不算什麼,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我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我說:“可是我在乎。”
“你這樣做,我會很難的。一份,應該是……”我想了想,有些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說,“應該兩個人一起好好珍惜,用最純粹的去對待彼此。”
應該是像我們在波士頓那樣,眼睛里只看得見彼此。
他靜靜地說:“姜河,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對我很不公平?”
是的,不公平,我對他從來都不公平。
為什麼呢,離開他以后我才漸漸明白,是因為他把他所有的都給了我,我被他了、寵了、慣了太多年。
我說:“抱歉。你就當我是自私也好,是任也罷,可是我沒有辦法一邊留在舊金山照顧江海,一邊若無其事地和你在一起。況且,你明年就要離開國了,不是嗎?”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和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我不能用我的責任,去束縛你的夢想。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并不是因為我們不再相了,而是,我們要去的遠方,不再是同一個地方了。”
話音剛落,顧辛烈一把拉過我沒有傷的那只手,猛然落下一個吻。這個吻太過熾熱和兇狠,顧辛烈從未這樣激烈地吻過我,我覺得靈魂都似被干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著眼淚從他的眼角落下來,落在我的里,咸得發苦。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顧辛烈的淚水,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在我面前落淚。
我的心痛得都要瘋了,我這一生,傷得最深的,卻是最我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于放開我。
他用手捂住眼睛,自嘲地勾起角笑。
他聲音沙啞地說:“姜河,你明明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拒絕你的要求。無論是開始還是結束,擁有決定權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那一刻,我甚至覺得,如果他的那個人,不是我就好了。如果有別的人,能夠給他快樂和幸福的話,我希他本不曾過我。
海鷗撲騰著翅膀飛走了,從遠方歸來的游慢慢靠岸,火燒云同海灣連接在了一起。這樣的景,是我們在異國他鄉常見的畫面,而重巒疊嶂的思念,也在蔚藍的大海中,慢慢飄走。
顧辛烈站在我的對面,我們一人站在中,一人站在影中,我這才發現,他真的有一張非常非常英俊的臉,好看得像是一個一即碎的夢。
最后,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極輕地苦笑。他說:“姜河,別難過了。”
我一直在搖頭:“對不起。”
“不要難過了,我不希到頭來,讓你最難過的那個人是我自己。”
“對不起,”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阿烈……”
阿烈。我很這樣他,卻沒有想到,最后一次這樣他,竟然是要分開。
“姜河,其實我要跟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愿意把你的想法說給我聽。”
“你愿意把你心底的想法這樣開誠布公地說給我聽,就這一點來說,我其實已經很開心了。我覺得你長大了。因為從很早很早以前,你就是一個特別喜歡一意孤行的人,做事從來不會和周圍的人商量。你二話不說就轉學、跳級、出國,每一次,都是我興致地去找你,結果發現你已經不在那里了。可是這一次,”說到這里,顧辛烈頓了頓,他的聲音越來越哽咽,我覺得他已經沒法繼續說下去,我也沒法再聽下去了,過了好久,他才終于又調整了一下緒,勉強笑了笑,繼續說,“可是這一次,你沒有一聲不吭就走了,我很開心,真的。”
“對不起。”我紅著眼眶說。
“不要再對我說對不起了,”顧辛烈搖搖頭,“在我心中,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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