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目的絢爛中略微清醒過來,唐錯才緩緩睜開潤的眼睛,如同電影中一個長長的慢鏡頭,放映在夢結束的時候。
而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唐緒。
也幾乎同時在那一瞬,他如同了巨大驚嚇般彈起了子,放大了瞳孔的雙眼驚恐地看著門口,手足無措,連滾帶爬地開始向后退。直到磕到堅的床板,退到退無可退的時候,淚水才忽然洶涌而至,鋪天蓋地地漫了滿臉。他一直開合翕,急切地想要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響,只能絕地看著唐緒,如同一只深在夜山林中被扼住嚨的困。
唐緒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始終未離開唐錯分毫,眼神晦暗不明。
“唐緒……”唐錯終于打破了他失聲般的境地,他了,似是要掙扎向前,但是他渾都是的,最終只是著床頭,跪在了那里,語無倫次地向對面的人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打算待會幫你洗床單的……唐緒……”
唐錯越說,哭得越厲害,到后來他的臉部幾乎是在痙攣,整個人都在發抖,那樣子讓唐緒看得心驚。
“思行,冷靜下來,”他將原本張的面部盡量放松,用和的語氣說。
唐錯始終看著他,然而這句話并沒有什麼效果,他還在邊泣邊喃喃解釋,只是唐緒已經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唐緒稍微了,想要離唐錯近一些,卻看見唐錯立馬像是被發了開關一樣抖著朝盡量遠離他的方向移,哭聲更大,甚至發出了像一個哭過頭的小孩子一樣“嗯嗯”的聲音。
他無奈,朝唐錯出一只手,“先過來好不好?”
唐錯沒有,一一地看著他,一只手扣著床頭的木板,青筋暴起。
唐緒站在這頭,眼睛依然鎖住唐錯的雙眼,蠱一般放語氣,耐心地說,“思行,聽話,先到我這里來。”
兩個人隔著一張床對弈,唐緒他過去。這景像極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幕。
唐錯流著淚看著唐緒,一直以來的偽裝,在今天這個早晨被猛然擊碎,然后支離破碎地刺進他的心臟,疼得他現在彈不得。他很想重新給自己做一個繭,把自己牢牢地裹在里面,不用面對唐緒,不用面對被發現的現實。
可他終是太害怕,怕他再不過去向他說些什麼,面前的人便會就此轉頭離開。所以他拋棄了自己最后一自尊心,跪著往前蹭了過去,匆匆的,短短一張床的距離,他卻兩次地跌在那里,狼狽極了。
此時的唐錯只穿了一件唐緒的短袖T恤,下`著,連都沒有穿,間還掛著半干的白。眼睛到自己白花花的大,他的眼淚便一下子無法控制地流得更加厲害。他于是無補地向下扯著上的下擺,仿佛這樣就能遮住自己的狼狽,遮住自己的滿污穢。
“我打算給你洗床單的……對不起……”
他終于跌跌撞撞地蹭到唐緒面前,出一只手,卻在半空中擺擺劃劃,不敢落在唐緒的上。
唐錯已經哭到在反氣,還有鼻涕掛在鼻子下面。他不知道,也不能想象自己現在能有多狼狽,他只剩了害怕,怕唐緒罵他,怕唐緒嫌惡他,怕唐緒……再一次離開他。只是想到這種可能,他就仿佛已經覺不到自己任何存在了,無論這種存在有多恥。
周遭的空氣仿佛突然間就變涼了,溫度傳到他的皮,又順著神經傳到他的心里,冷得他發抖。
忽然被一團溫暖的東西圍住,唐錯抬頭,淚眼朦朧間,看見唐緒正將被子擁在他上。終于不用再恥的去接空氣、,而給他遮住一狼狽的,是唐緒。
“唐緒……”
面前的人出一只手,拂上他的臉,嘆氣,“怎麼哭這個樣子。”
唐錯此時已經只剩了噎,想停都停不下來。
唐緒便站在那里,連著被子一起擁住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上,也不再說話,只是一下一下著他的后背幫他順氣。
等到他終于在唐緒的溫下冷靜了一些,大幅的噎變了小幅的,唐緒忽然出一只手,扳著他的下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唐錯驚慌地想要偏開頭,唐緒卻難得強地使了勁。
“冷靜了嗎?”唐緒問。
唐錯整個人被裹在被子里,就出了一個腦袋,還哭得眼睛也紅,鼻子也紅。他張了張,但因為鼻子被堵住,只發出了嗡的一聲。
“那告訴我,為什麼這樣?”
唐錯不說話,呆楞楞的,一一地吸著鼻子看著他,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唐緒輕微地嘆了口氣,松開了幫他攥著被子的手,轉。
唐錯看著他的作愣住,然后忽然整個人撲騰著朝前栽去,還出一只手要去夠唐緒。唐緒被后的靜嚇了一跳,回過就看見唐錯已經朝著地上撲了過去,趕上前一步把他撈住,又把在懷里。
這回唐錯用已經從被子里出的手地攥住了他的上,又開始哭。
唐緒明白過來,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樣,“我只是想給你去拿點紙鼻涕。”
說罷,他也放棄了去床頭取紙,直接把上拽起來,覆在唐錯鼻子上了。
一點一點細致地給他完,唐緒才又把被子給他裹好了一些,抬起他的頭,更加明確地問,“現在告訴我,為什麼要在自的時候,我的名字?”
他的話剛說完,唐錯就又變得激,拼命地搖頭,“對不起……我以后不會……不會……”
“思行,”唐緒不容分說地打斷了他,“聽著,我并沒有說什麼,也沒有生氣,你不用一直道歉。告訴我為什麼,我想聽真實的原因,你說實話,我就一點都不會生氣。”
拿一個人的肋,其實是有些殘忍的。可是唐緒今天就是想出唐錯的實話,想看看真實的他,看看那副優秀、有禮貌的外表下,真實的他。
唐錯漸漸沒了聲音,看著他。
見他終于是平靜了下來,唐緒又鼓勵一般了他的臉,大拇指去剛剛落臉頰的淚水。
“告訴我實話。”
唐緒的手掌很溫暖,即使是以前在寒冬的日子中,也是可以溫暖唐錯的存在,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時間。
唐錯恍惚地看著他,明明離得那麼近,近到眉眼清晰,呼吸相融,唐錯卻覺得他就是看不清楚他,越想眨著眼睛看清楚些,眼里就越是模糊。這張臉在他的夢里出現過太多次,在那段他們天各一方,無所相關的日子里,在后來他跋山涉水來到他邊,小心翼翼扮演一個好孩子的日子里,這張臉都是他唯一的夢境,也是他所有的誕生之。人有七六,在他剛剛明白了,明白了時候,他的與之前,就早已經刻上了唐緒的名字。他不掉,就只好自己蓋住,幸福又戰地捧著,仔細小心,不讓別人窺見。可是就在這個早晨,那塊布被扯掉了,距離所有的暴在之下,只剩了他一個答案的距離。
唐緒還在等著他回答,還在看著他,專注的樣子,仿佛眼中只有他而已。
攥著唐緒服的手又收了許多,臉上的淚沒停過,流下來,唐緒掉,流下來,唐緒又掉,再流下來,唐緒再掉,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循環往復,唐緒似是在今天拿出了十足耐心,也毫不打算放過唐錯。
在唐緒的有些干燥的手都被唐錯的眼淚潤了一層了以后,唐錯終于看著他的眼瞳,輕聲開了口。
“因為我喜歡你……”
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干一樣,因為難堪而低下頭的唐錯,眼淚一串串地打在被子上,暈一圈一圈淚花,那是一種溫繾綣的形狀。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喜歡你……”
早就預料到的回答,卻依然在唐緒的心里激起了一個大大的浪頭。唐錯攥著他的手,低下頭出的茸茸的發,還有小幅度抖的肩膀,都好像攀援而來,了他最敏的那一神經,只是輕微的一個,他的天靈蓋卻都已經囂著疼了起來。
唐錯喜歡他,是什麼時候的事呢。送他離開時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再度重逢也不過半個多學期的時間,唐錯的喜歡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倔強著不肯認錯,紅著眼睛沖著他狂喊的孩子又出現在他面前,他閉了閉眼,手覆上了唐錯的后頸,挲著他的細碎發。其實也不是沒有征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相信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唐緒輕輕抱起他,讓他換了個姿勢坐在床上,跪了這麼久,估計早就麻了吧。將他放好,唐緒又給他抹了抹臉上的淚,“別哭了。”
把最后的說了出來,唐錯仿佛徹底被干了力氣,任憑唐緒擺弄著,聽話得不行。兩個人靜靜地待了好一會兒。
唐緒沒有再繼續追問關于“喜歡你”的細節,他覺得今天到這里就夠了。他蹲下來,看著唐錯說,“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們兩個班就是我一個老師教這個課,臨時找老師代課肯定是來不及了。雖然我當老師的時間不長,但是還沒出過教學事故,現在再不走,就真的是教學事故了。”
聽到“走”這個自,唐錯的眼睫忽閃了兩下,抬起了頭。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里,去稍微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學校好不好。”
聞言,唐錯明顯僵了,半響才緩緩搖搖頭,再開口時嗓子已經啞了,“我不想去。”
唐緒嘆氣,“我知道,那怎麼辦,你自己在家嗎?”
唐錯悶著聲,點了點頭。
“我不放心。”
說完,唐緒拿出手機給同組的一個老師打電話,唐錯見了有些急,竟然又要哭,“我真的沒事,你,你去上課吧。”
最后唐緒拗不過唐錯,在他自己又躺下來以后,叮囑了他幾句,便轉離開了臥室。走到客廳,想起唐錯最后著他離開時的眼神,又實在是痛到了心里。
于是他看了看窗外的日頭,又在這日的照耀下折返了回去。
他一直是個有主意的人,從小到大的任何決定都是他自己做,很需要父母或別人手。這是第二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次是在七年前,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后,他送走了唐錯。
他做過那麼多次的決定,事實證明,幾乎每次他都能做出最正確、最有利的決定。而現在,他意識到,又或者說他已經確切地意識到,七年前的決定,他做錯了。他不知道唐錯經歷了什麼,但從今天唐錯的表現來看,他過得沒有他看到得那麼好,遠遠沒有。
或許該說對不起的,并不是唐錯。
屋里,唐錯已經閉上了眼睛,即使是聽到唐緒回來的腳步聲也沒有睜開。
唐緒在床前站定,俯下了子。
溫熱的剛剛傳來,唐錯便猛然睜開了眼睛。輕輕地,眨了眨。很輕很輕,似是怕驚醒這個過于幸福的夢境。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安心點,不要想也不要跑,床單不需要洗,你困了就睡覺,不困就起來看會電視、玩一會兒,等我回來吃飯,好不好?”
唐緒的聲音落下,唐錯睜大了的眼睛還沒恢復過來。他呆頭呆腦地出了一只手,了自己的額頭。
他親了……我?
而且……不是夢?
沒得到回應,唐緒也不知道床上的人到底聽沒聽到,他握住唐錯停留在額頭上的手,扯下來,再一次親吻了同樣的地方。
“我真的要去上課了,在家好好待著,不要讓我太擔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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