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不可能死的,認命也是不能認命的。
殷紅豆決定到重霄院審時度勢,多活一日算一日。即便那傅六是變態,難道變態就沒有一點點良心嗎?萬一……真有呢?
收拾好東西,殷紅豆便跟著丫鬟如意去了重霄院,讓到悲哀的是,竟然只有同屋的一個丫鬟目送。
算了算了,何苦拖累人,殷紅豆瀟灑地背著包袱走了。
離開怡和院,走了一刻多鐘,殷紅豆才到了地偏僻的重霄院。
重霄院在侯府的東北角,鄰一條巷子,隔壁又是一戶人家,小巷不常有人通過,白天夜晚都寧靜非常,此實在是混吃等死的好位置。
如意把殷紅豆帶到重霄院里。院落不小,有上房和廂房,還有一間小廚房。院子中央擺著一塊太湖石,西南方位靠墻的地方植了幾棵花桃,這個季節,桃花開的正繁盛,一樹白夾雜的花朵,燦如霜雪,微風輕拂,喜鵲振翅,花瓣搖落,漱漱如雨,倒是一好景致。
景雖,但重霄院冷清的很,除了一個灑掃的使丫鬟,四不見人。如今院里能伺候的,也只有管事的廖媽媽跟一個小廝。
如意帶了人來,廖媽媽聽見靜,立刻迎了出來,是傅慎時媽,剛到四十歲,梳著婦人髻,穿著面,臉上有個酒窩,笑起來很慈和。
客客氣氣地說了幾句話,如意代了殷紅豆的來歷,視線便不經意地瞟過上房傅慎時住的屋子,似有問詢之意。
廖媽媽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道:“至今還不大說話,我也實在不知道六爺為何要懲戒那幾個丫鬟。”話鋒一轉,又問道:“大夫人現在可還好?”
緩緩搖首,如意道:“不大好,已經下不來床了。不過媽媽不要憂心,六爺這邊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廖媽媽頷首道:“你便不去見六爺了,快回去伺候吧,大夫人邊不得人。”
應了一聲,如意便走了。
廖媽媽轉臉打量了一眼殷紅豆,見此丫鬟生的貌,一對眼睛很是機靈,顯然是個有心思的,驟然想到前面的四個丫鬟,心中不喜,便指了廂房冷淡道:“你就歇在那屋里,放下包袱,跟著我去見一見主子吧。”
殷紅豆乖乖溜溜地放下包袱,水都來不及喝一口,便跟著廖媽媽進了上房。
重霄院上房三間,最左邊的是書房,中間的是客廳,最右邊的梢間便是傅慎時的臥房。
進了東梢間,殷紅豆便等在門口。梢間也很大,進門的右手邊,隔著一架黑漆款彩百鳥朝八扇圍屏,將起居與外界隔開。
廖媽媽輕手輕腳地進去,溫聲稟道:“六爺,夫人送了個伺候的丫鬟過來,你要不要見一見?”連丫鬟的名字也沒報上去。
有淡淡的清香從室飄出來,殷紅豆站在屏風后面,只能過邊緣,窺探到靠墻的羅漢床上,出的華貴料。
“不見。”傅慎時的聲音冰冷低啞,聞之生寒。
殷紅豆哆嗦了一下,趕低下頭,不敢再胡張。
廖媽媽很快便出來,打發道:“回去吧,有吩咐再過來。”
殷紅豆樂意之至,福一福子,剛一出門,一溜煙就跑回房間了。
接下來的幾天,殷紅豆只在院子里幫著做一些使活計,本不去傅慎時跟前顯眼。
不過殷紅豆也會觀察主子日常的向,發現傅慎時平日里幾乎不出門,不不出院門,連房門都很出,而重霄院,也無人踏足。下人們都不怎麼說話,冷清的像孤冢。
過了五六天,下完一場春雨,傅慎時終于坐在椅上出了趟門,殷紅豆本沒敢近看,就在房門口遠遠地了一眼,等人沒了蹤影才走到院子里。
重霄院的活兒都是丫鬟翠微做,傅慎時的吃食由廚房送過來,小廚房里沒有廚娘,只有廖媽媽偶爾會心給主子做一些吃食,或是蒸一碗蛋。
此時,廖媽媽正在廚房里忙活。
幾日的相下來,廖媽媽覺著殷紅豆是個老實丫鬟——不過現在進重霄院的丫鬟,大抵也沒有敢不老實的。便喊了殷紅豆過來,幫忙看著火候。
廖媽媽正在做一道芙蓉豆腐,要先將豆腐將井水里浸泡三次,除去豆腥味兒,再放湯中沸煮,臨起鍋時加紫菜和蝦,不過現在沒有蝦,只好用豬沫代替。
殷紅豆認得,這可不就是豆腐腦嘛!不過口味偏咸味,是北方人的吃法。
可能是長久待在重霄院里太寂寞了,廖媽媽正在剁豬,一面起刀,一面道:“要是到夏天有了蝦再做芙蓉豆腐就鮮香多了,六爺吃。”
殷紅豆聲音不大地接話:“可以用蛤蜊代替,現在也正是吃蛤蜊的時候。要是覺得腥了,曬干了磨便是,也不知外邊的干貨鋪子里有沒有賣的。”
驚訝地抬起頭,廖媽媽道:“你還懂做菜?”
做傅慎時的娘之前,廖媽媽只會簡單地炒菜,后來為了小主子,專門學了幾樣菜,但也不是專門的廚娘,懂的不算多,殷紅豆的回答倒是讓有些驚喜。
殷紅豆道:“奴婢饞,略學得一二。”這話不假,可是實實在在的吃貨,吹一句燒得一手好菜,完全沒問題。
廖媽媽大喜,道:“爺食一直不大好,總要我花些巧心思,他才有胃口。可好了,以后有個幫手。你還會做些什麼菜?”
一面兒盯著火候,殷紅豆一面兒道:“要看六爺喜歡什麼口味的,廖媽媽把六爺平日里吃的菜說來讓奴婢參考參考。”
廖媽媽如數家珍,說了十幾道菜,基本上都是十分清淡好口的東西,還道:“有幾道家常菜是六爺從前吃的,不知道為什麼,吃過兩次,就再也不想吃了。”
傅慎時以前的口味并不算刁鉆,而且廖媽媽說的家常菜,其實是不容易吃膩味的,至一般人不會同時對好幾道家常菜,突然心生排斥到再也不想吃的程度,除非是廚師水平大大下降。
殷紅豆問道:“六爺可曾說過自己喜歡吃什麼?”
廖媽媽眸淡下,低頭看著灶臺道:“小時倒還有幾樣吃的東西,后來……他長大了,就不曾說過什麼了。”
殷紅豆猜想,傅慎時可能是不大表達喜好,廚房送來就吃,喜歡便多吃幾口,不喜歡則不吃。但廚房的人日漸不上心,家常菜也做的不好吃了,他便吃或是不吃。所以廖媽媽才得出傅六胃口不佳的結論。
但廖媽媽親手做的菜卻很用心,他便是吃的。
廖媽媽愁眉不展道:“六爺從來都是主食吃的,實在不住了,便吃些點心墊墊肚子。正在長子的年紀,不好好吃東西怎麼能行!”
如母親般的關懷,聽得殷紅豆心里暖暖的。傅慎時在打殺丫鬟這件事上,不管在當今社會環境下是對還是錯,長興侯府的人既不問詢也不懲罰,任由他病態發展,既是視丫鬟們的命如草芥,也是害了傅六,難免令人齒寒。
拋開遐思,殷紅豆心想,自己的小命還保不過來呢,哪兒有功夫去想長興侯府的長遠發展。廖媽媽還算得傅六的心,眼下攀附住,好好活著才是正理!
剎那間,殷紅豆腦子里就蹦出十幾道菜品,把名字和做法一一說給了廖媽媽聽。
好吃的菜,是聽步驟都夠饞人的了,廖媽媽如獲珍寶,滿面笑道:“夫人總算送個得力的丫鬟來。”
高興得失了警惕之心,廖媽媽忽覺自己是在評論主子的是非,便住了,轉而道:“現在還來得及,媽媽讓翠微去外邊看看有沒有蛤蜊。”
殷紅豆道:“這不過是當一道開胃的小菜,主食吃這個還不夠,不如翠微姐姐去廚房再拿些新鮮的菜,奴婢正正經經地做幾道。”
廖媽媽求之不得。
殷紅豆把要的東西都代好了,當天中午做了一道油燜春筍、炒蘑菇,加一碟子松餅為飯后點心。
到了用飯的時候,小廝推著傅慎時回來了。殷紅豆累了一上午,跟翠微兩個躲在廚房里一起吃多炒出來的菜。
丫鬟翠微名字倒是取的好聽,實則是個材壯實,面頰圓潤的丫鬟,吃飯速度很快,一個人瞬間吃了兩碗。吃完了正餐,還吃了兩塊松糕,左右手流送進。
翠微子憨憨的樣子,把殷紅豆逗笑了,提醒說:“慢些吃,小心噎著。”
翠微搖搖頭,道:“廚房送來的飯菜都沒紅豆妹妹的手藝好,今天好開心!嘻嘻嘻!”
殷紅豆若有所思,丫鬟吃的飯菜,要麼是大廚房統一派送,若是人的院子里,吃主子剩下的也有,翠微都這麼說了,恐怕的猜測是對的。
抹抹,翠微問殷紅豆:“紅豆妹妹,你這糕怎麼做的,好香!”
坐在小杌子上,殷紅豆抱膝道:“就是粳米制的生胚,差不多一半到糕點格子里,撒花生米碎和糖,蒸。也正好大廚房里有現的材料,否則我還做不呢。”
翠微本聽不懂,一臉發蒙,道:“哦哦。什麼是粳米制的生胚?”
“就是把粳米發酵。”
“哦哦。什麼是發酵?”
“……好吃嗎?”
“好吃!”翠微不住地點頭。
“那我以后還做給你吃,用糯米做,好不好?”
“好好好!”
一提好吃的,翠微果然就忘記前面提的問題。
端著案盤進來的廖媽媽也笑逐開,聽到兩人的對話,便問殷紅豆:“今日為何不用糯米?”
二人連忙站起來,殷紅豆笑道:“六爺一直口味清淡,陡然吃糯米糕點,怕不好克化,粳米口和,香氣濃郁,更合適一些。”
廖媽媽心里的贊賞之溢于言表,笑呵呵道:“粳米是好東西,補中益氣、健脾養胃,壯氣力,強,六爺這個年紀,是該吃這個。”
翠微看著空空如也的盤子,瞪著牛眼問道:“廖媽媽,六爺都吃完了???不可能吧……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別是時硯吃了!”
以前可是吃剩飯吃到撐,翠微今兒還指著六爺留一些剩菜給呢!
笑得合不攏,廖媽媽道:“菜都吃完了,飯吃了一大碗,兩塊糕點也都吃了。”
殷紅豆不敢膨脹,謙虛道:“奴婢做的分量,六爺吃完也是正常的。”
廖媽媽但笑不語,吩咐翠微把碗給洗了,卻沒有讓殷紅豆手。
殷紅豆多會察言觀的人,明知廖媽媽不喜歡野心大的丫鬟,擼起袖子跟翠微著一起洗,翠微還傻乎乎道:“紅豆你別洗,我洗,你留著手做飯就是。今晚咱們吃什麼呀?”
“……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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