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將賈政的那篇超長的祭文投面前的火盆中,看著它燃盡之后,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賈政還真不愧是二十年的老油子,這“廢話文學”的本領屬實高強。
他寫的這篇祭文,文采不一定多麼的好,但是用詞足夠斟酌,也足夠長啊!
若非賈璉臨行前找到外院主文的相公請教過一番,里面個別文字,他都不認識,那樣的話說不定就得在靈堂前出個丑!
要是那樣,或許他就只能負責磕頭,讓別人來幫他念了……
“璉二爺,我家老爺有請。”
見賈璉總算完事的樣子,早在邊上候著的小廝立馬上前來請。
賈璉點點頭,最后朝著堂瞄了一眼。
可惜,堂雖有一些人“嚶嚶哭泣”,但全部披麻戴孝,一眼看去除了積大小之外再看不出別的區別,因此也不知道哪個是林黛玉,甚至都不確定人林妹妹此時是不是在里面……
林府畢竟是邸,非林家私宅,所以修葺的并不算太好,至比起榮國府等來說,可謂簡陋。
但是其中清雅幽靜,又非榮國府能比。
也由此可見,林家確實沒什麼人丁了,否則不會在這樣的大事面前,都顯得這樣清冷。
走過兩三道長廊,來到一座小小的抱廈,引路的小廝退下,另有兩個侍立的門通傳:“老爺,璉二爺到了。”
“進來。”
聽得里面傳來的中正儒雅的聲音,賈璉正了正口領,然后舉步踏。
林如海的書房并不算太大,但是一個個書架上,那滿滿當當,塞的幾乎不留空隙的書,可謂是給了賈璉最直面的。
這是他見到過的,裝有最多書,且擺放的最整齊的書房!
相比較之下,賈政的夢坡齋,多有些裝樣子的分在里面……
沒有過于打量,賈璉當先朝著林如海深深一拜:“侄兒賈璉,見過姑父。”
“起來吧。”
賈璉應聲而起,這才看向林如海。
雖是近五十的年紀,但仍舊生的一派翩翩風度,除了下顎外自留的一胡子,竟并未有半分顯老之態。
想來,其年輕之時絕對是一名男子!
倒也是,傳聞歷代探花郎,不一定是最有學問的,但卻一定是最帥的,傳言果然不假啊。
林如海同樣也在打量賈璉。
不同于管家,林如海卻是見過年時候的賈璉的,如今賈璉雖又長了幾歲,大底模樣卻是沒有變的。
果然越發儀表堂堂起來!
又見賈璉通的白孝,穿戴整齊,一點也無敷衍之,心下更滿意三分,便直接問:“自我讓人送信京,如今算來總共也不過十二三日,你是如何就到了揚州?”
賈璉躬回答:“回姑父的話,自接到姑母病逝的消息,家里老太太傷心絕,就讓我們即刻啟程南下。
因家里大老爺上連日不好,二老爺又有朝務在,所以便命小侄代為前來。
小侄因怕錯過姑母停靈之期,故而舍棄船只,帶著數人先一步乘馬南下。
總算昨夜凌晨趕至揚州。
今早進城之后,在客棧略作修整,小侄便立馬趕過來。因事出倉促,未能預先備帖通報姑父,還請姑父恕無禮之罪。”
“哪里,你能這般,倒是我與你姑姑兩個的福氣,又如何見怪。”
林如海一嘆。雖然賈璉說的輕便,但是只算時日便知賈璉此行的不易。又見他雖然強作神,但是細細看去還是能從眉眼間瞧出些許倦態,心下十分。
嘗聞得大兄之嫡子乃是正宗的紈绔子弟,除了擅長些庶務之外別無二用。
如今親眼看來,卻與傳言甚是不符。
這般氣度言談,又知禮孝順的年輕人,便是他也見,若這樣的人都算無用,那世間只怕盡是無用之人了。
想來世間之事皆如此,旁人說甚麼都未必真,只得親眼見了,才知真假呢。
因令賈璉座,然后問道:“家中老太太可好?”
“除了每每念及姑母十分傷,老太太子倒也別無差池。”
林如海聞言,面上出幾分悲戚,搖搖頭,轉移了話題:“方才聽聞你竟是在客棧歇腳?我這里地方雖然不大,房子倒是盡夠的,等會我便讓管家替你們安排房間,你便住進來吧。”
賈璉自無拒絕的道理,應下之后又拱手道:“小侄此來除了祭奠姑姑,還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與姑父商議。”
“你說。”
賈璉卻不再言語,只從袖中取出賈母與林如海的信,站起來遞給林如海。
“這是我家老太太給我,我親自給姑父的。”
聞得賈璉此言,林如海也無法再安坐,忙從座椅上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接過書信之后,便拆開瞧。
看見上面輕娟秀的字跡也不奇怪,知是老太太年紀大了不便筆,令家中孫子孫輩代寫。
賈母為榮國夫人,富貴了一輩子,于這人往來的事,最是通不過。
所以信中言明要接黛玉京的話,說的極在理,令林如海讀了之后,生不起毫的反駁之心。
況且于他而言,妻子病故之后,他也知道,以他的公務之繁忙,定是沒有足夠的力去照顧病弱的兒。所以能夠將兒送到他外祖母的邊教養,于他于兒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岳上大人的意思我已明白,老人家對我等一片眷之心,如海深有愧。
既愿意接玉兒京,親自教養,這自是極好不過的。
只是……”
賈璉忙問:“姑父可有何為難之?”
林如海道:“你不知道,你這妹妹自小多病,偏偏格又有些孤僻,恐京之后,與你們多添麻煩。”
看出林如海這是客套話,賈璉便笑道:“姑父這便是多慮了。
一來老太太年紀大了之后,家中別的事不大管,倒喜歡教養孫、丫頭們,老人家喜歡邊熱熱鬧鬧的。二則家中姐妹眾多,都養在老太太邊不說,且都與林妹妹年歲相若。
林妹妹京之后,自是與家中諸姐妹一般同吃同住,又豈有麻煩之說?
最有一點,林妹妹若是能進京,或許能稍解老太太思念姑母之心。這也是家中大老爺、二老爺臨行前,再三再四囑咐我的話,還請姑父定當全老太太一片慈之心。”
林如海聽了便再無顧慮,點頭道:“既如此,也好,回頭我便會與你妹妹說及此事。”
賈璉卻又道:“這件事姑父倒也不必忙。橫豎我定是要等到姑姑下葬為安之后再回京的,到了那時再決定也不遲。
我想著林妹妹自小長在姑父姑母邊,又沒有到過京城,如今驟然要離開姑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怕心有不愿。倘若真如此,姑父必以耐心勸導為主。
姑母去了,妹妹必是極傷心的,若是因此再讓妹妹新添一層,不說老太太知道心疼,便是我等來接的人,心下也不安了。”
賈璉的話,令林如海大。
都說觀一人而可知一族之門風,對于賈家,他所悉的,原本只有賈政一人而已。
賈政乃是好學君子,朝野風評極佳,如今見賈璉行事說話也這般知禮周到,更令他確定賈府乃是詩書禮儀之家,這樣的話讓兒到他家,他再無一點不放心的了。
笑著點點頭,林如海又將賈璉上上下下端一番,不由自主的就坐正了些。
其實按照他現在的神,要是別的子侄輩,他最多閑敘幾句就讓退下了。
可是今日難得見到妻族中主事的人,又相談融洽,難免犯了文人的病,想要再試試賈璉的學問如何……
賈璉對上林如海的目,心下咯噔一聲,知道最擔心的況可能要出現了。
就想要使個法子繞過這一茬去,正好聽見外頭傳來一些吵鬧聲,立馬朝著林如海看去。
果然,原本還頗有興致的林如海眉頭已然皺了起來。
“敢問姑父,這是……?”
林如海嘆了口氣:“是那些鹽商……因為不滿朝廷的捐輸之策,故而常來糾纏,我實在不勝其煩,方才借故避了出來。”
賈璉眼睛一亮,朝廷的新政,他大致了解過一些,而事關林如海的鹽政嘛,正好是他最關注的一點。
為了避免被林如海考試,賈璉毫不猶豫起道:“既是這般,姑父要是信得過的話,不如就讓小侄替您將他們打發了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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