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不懂這種帶著痛的極歡大樂是什麼,焦灼地獵捕答案,像夜行在黎明前獵捕最后一只獵。
將這獵叼進口中,帶回無人之境,帶回金籠之中,將它展于尖利視線之下,他就會發現這是他的另一半靈魂。
第12章 你喂我我就吃
陳沛做手的那天下了場秋雨,季紹庭陪著黎琛在外等候,見走廊盡頭的窗外一片白霧迷蒙,心說這場雨過后大概就徹底轉寒了。
冬天要到了。
季紹庭是北方人,后來又去了歐洲學習與工作,他的冬天總是下著雪的。這是他第一個沒有雪的冬天,但依然寒冷,剛想把手攏進袖子里,就聽黎琛說:“給我。”
黎琛的手里有汗,但季紹庭沒有覺得不舒服,因為這是害怕的冷汗。他看著黎琛,第一次發覺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原來也有脆弱的時候,畢竟病房里躺在手床上的,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有無盡憐從季紹庭心頭涌出,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包住了黎琛的手背,溫聲道:“沒事的,沒事的,會好起來。”
季紹庭的聲線沒有發育得過于低沉,甚至還留著幾分年音,清清朗朗的,又因見過太多苦難,格外有安人心的力度。黎琛對上他的眼睛,又再低頭看他的戒指。一對小小的銀翅膀,正中是一粒剔的鉆石。
人終究會老會死,而它永恒常新。
他突然好想抱季紹庭,把這沉重的一切附著到他的里去。他都還沒抱過他,都在一起小半年,他怎麼還沒抱過他。
就要出手將索求付諸行的時候,走廊突然有醫護推車經過,黎琛倏地坐僵,初醒一般,意識到自己方先萌生的那強烈的依賴,很陌生,但覺不算太壞。
而季紹庭對黎琛的心掙扎渾然不覺,只用輕松語調與他轉移注意力:“我這戒指挑得可真好。”
“嗯。”黎琛想,是很好,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季紹庭。
淺灰的天宇之下是霧蒙蒙的人間。秋雨彌漫,途人撐開了傘,而木樨還在開花。
“黎先生可以跟我講些您的事嗎?”季紹庭問。
黎琛頓了頓,“什麼?”
“什麼事都好,”季紹庭溫溫地笑,“我想聽。”
季紹庭心里想著的是,黎琛講些話,他就不會太專注于手室的進程了。
但一方面也擔心冒犯到黎琛的私,他無意探聽他的,只想知些瑣碎事,于是又補充:“比如,黎先生喜歡什麼。”
黎琛口而出:“紅。”
倒是出乎季紹庭意料:“我還以為您會喜歡黑的。”
“紅,”黎琛瞄準了季紹庭的眉尾痣,篤定地重復,“帶點褐的那種。”
他講得這樣準,看來是真的喜歡,季紹庭默默記在了心里,又問:“那食——”
“你呢?”黎琛打斷問。
平靜的表面下是興,他原來一直都想了解季紹庭更多,卻不好表現出來。季紹庭從來不跟他講私事,他甚至不知道季紹庭小時不好,一只手到現在還毫無氣。
“我喜歡白,”季紹庭回答以后似乎想到什麼,“黎先生,不如我們來玩個游戲吧。我說兩個選項,比如貓跟狗,然后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做個選擇。”
說是游戲,更像是在測試默契。貓和狗,兩個人都選狗。飯和面,都是飯。菜和,季紹庭是菜,黎琛是。
實則這點季紹庭心里曉得,問出來不過是想有個由頭,可以提醒黎琛:“要多吃蔬菜啊,我都是按營養師的建議來給您搭配葷素的。”
黎琛心里忽然冒出一句“你喂我我就吃”,他被自己驚了一驚。
季紹庭繼續:“麥當勞和肯德基,三——”
“我沒吃過,”黎琛沒等他數完,“兩個都沒有。”
季紹庭也就不可置信了一秒,而后就笑開了:“那我改天請客啊,雖然是快餐,但吃一兩次沒壞。”
黎琛盯著季紹庭的笑臉,說好。
通從未如此有效,手結束的時候他們的關系似乎更為鞏固。后二十四小時是出的高風險期,黎琛向醫生了解完況以后并未多加打擾,只進去看了陳沛一眼,就同季紹庭離開了醫院。
去了麥當勞。
也幸好黎琛今天沒穿西裝,只一件白底襯衫加夾棉外套,否則出這種凡間場所可就相當違和。季紹庭打量著黎琛,心想這座大神對著餐牌皺眉的模樣,竟然有點可。
“吃什麼?”黎琛嚴肅地問。
近期有套迪士尼畫正上映,和麥當勞做了聯,兒餐送玩。季紹庭忽然起了玩心,他讓黎琛先去找位置。
找到的位置很偏,接近后門小巷,季紹庭端著餐盤在餐廳里轉了一圈才看到他,并著兩條長,很拘謹地坐在玻璃窗邊,東張西地找季紹庭,找到了,撇起,不滿都寫在臉上:怎麼這麼慢。
季紹庭給他這副模樣萌壞了,他邊座邊解釋:“隊伍好長。”
然后他又雀躍道:“我有禮要給黎先生。”
黎琛的眉了。季紹庭要他猜是左邊口袋還是右邊口袋。黎琛隨口說右邊,但見季紹庭搖頭:“哈哈哈,其實都不是。”
是在漢堡盒子里。
黎琛一打開就見到只塑膠小胖鳥,紅的,帶點褐。
“是您喜歡的吧?”季紹庭笑得太好看了,惹得近桌都忍不住探來目。
與黎琛在這種充滿煙火氣的場合里相,令季紹庭很自在。穿著便的黎琛年輕許多,坐在麥當勞暖黃的燈里,不再是一尊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而是個可以接近的鄰家大男孩,是個可以做朋友的人。
“是,”黎琛拆了小鳥的塑封,對比著季紹庭眉尾痣的,說,“我喜歡。”
黎琛再怎麼別扭,也必須承認在這一刻他覺十分好。母親的手很順利,而季紹庭在送他禮。
他的野心從來巨大,日夜無休地在事業版圖里開疆拓土,當然有過所謂快樂的時刻,但那些都跟現在這種覺不一樣,現在這種是更可貴的幸福。跟季紹庭坐在一間尋常快餐店里,外頭是華燈照耀的鬧市,看他猛啜一口飲料,舒展著眉眼贊:“啊!冰可樂。”
聽他聊無關要的小事,說不知道這畫好不好看,他最喜歡皮克斯的CoCo,黎先生呢?有喜歡的電影嗎……
從麥當勞出來的時候,天不算太遲,還可以在街上漫步一段。季紹庭說想去買排藍丁膠,這樣就可以把小鳥給黏在車座里了,話出口才覺不妥。
自己這是開心到越界了,黎先生的車多尊貴,怎麼能容他放一個廉價的快餐玩。
“不不,還是別,”他趕補救道,“給你那些生意朋友看見就不好了。”
但黎琛反問:“我太太心未泯,有什麼不好的?”
季紹庭一顆心給這句話講得咚咚直跳,而黎琛已無比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這里附近有大學,應該有文店,過去看看。”
季紹庭跟店員比手畫腳,沒能找到他要的藍丁膠。這東西的專利似乎在國外,沒有國產的牌子,得去特地進口,最后季紹庭只能買了卷雙面膠。
出來的時候他同黎琛說起以前的派對時,說他們都是用藍丁膠來固定裝飾品的。
“Wecallitblu-tack.”他突然冒了句英文,口音很正。
季紹庭不講中文的時候,總會另黎琛到陌生,仿佛能從中窺見他跟自己在一起以前的日子,在異國他鄉讀書與工作的日子,一段將近十年的漫長。
太晚了,他太晚才遇見季紹庭了。
雨早已停,潤的地面腳底打。大學近的夜晚不似白天喧鬧,從外頭進去,能看見圖書館亮著一排燈,徹夜不熄。
有三三兩兩的學子手里支著傘,從他們邊經過。黎琛還想帶季紹庭去看南云市的海,沒有留意到在那零散行進的學生里,有個正定定地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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