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讚許的語氣說道:“本王聽聞了你前日在博雅文會上的雄論。溫家不愧是鴻儒世家、家學淵源,四公子不過束發之年,就對賦稅有如此高深的見解。”
溫庭遠出了苦笑,“王爺莫要打趣庭遠了。我那隻是些悖言辭的空談,在文會上可是被幾位大儒詰問得啞口無言,就連我父兄都斥我是謬論連篇。”
“不過是四公子尚且年,不如那群老頭兒會詭辯罷了。”封晏舟大笑了一聲,又正鼓勵他,“依本王看,你提出的賦稅改革之法雖有欠缺,卻讓人耳目一新,若能加以修改完善,定是治國的良策。”
封晏舟頓了頓,對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溫庭遠,又說道:“四公子如今年方十六,何必急於這一時。若給你十年時間來修繕你那改革之法,到時再有有識之士在朝中為你奔走、推,這丁畝製度必會為我大寧國的昌隆之策,而四公子也注定會是青史留名的治世棟梁。”
溫庭遠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向封晏舟確認道:“封王爺當真如此看待庭遠的賦稅之法?”
這位封王爺他不但真這麽想,他恐怕還要為十年之後的那個“有識之士”呢!
楚懷瑾想起在前世安盛六年的時候,這兩個人聯手推行攤丁畝製度時的腥風雨,距今可不是將近十年嘛。
封大攝政王可不像是某些創業公司的老板一樣,幹在招人的時候給應聘者狂畫餅,人騙到了就沒了聲息;人家上一次,是真把大餅給做出來了。
233
楚帝活著的時候曾無數次想過,溫狐子一個好好的禮部尚書家嫡子不做,在世將至的時候離家出走,跟著封晏舟去了南郡……
如果這都不算,那也一定是“過”。
但現在看來,這倆倒像是上演了一出千裏馬與伯樂,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奇貨可居的戲碼。
要知道,年人是最容易被理想所煽的。
前世封晏舟比現在要晚京一年,溫庭遠尚且死心塌地追隨了他一輩子;這一世的“溫異人”不過十六歲就遇到了“封不韋”,那恐怕是更要狼狽為……額,不對,是共襄大業。
有幸圍觀了這個堪稱曆史轉折點的重要會麵,楚大一邊吃著瓜,一邊在心中頻頻點頭。
溫庭遠那個稅改製度,他在現代社會的史料裏見過一些類似的記載,的確是條治國的良策。
若最後是楚懷宸一統天下,那就算是不管封晏舟的死活,溫庭遠他也必須要救下來。
在古代,這種能搞稅改、提高人民生產積極與生產力的人才,可太稀缺了!
234
楚懷洲顯然是將封晏舟與溫庭遠的對話也聽得一清二楚,他下了馬,對溫庭遠說道:“可惜前日我沒有去博雅文會,否則定會出聲支持溫四哥的。不過……”
楚懷洲歎息了一聲,才繼續說:“我三皇兄,太子殿下乃是最為謹慎保守之人,若想要推賦稅變革,隻怕,這位明日之君會是最大的阻力。”
這位皇貴妃所生的十一皇子雖然比楚白菜小上一歲,但卻比他還略微高出一點。
若不是楚懷洲臉上還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人也比初春推楚懷瑾下冰湖時要消瘦了許多,隻怕任誰看了都會錯認這兩兄弟誰更年長一些。
何況,若不是楚懷瑾是重生而來,單當初那個啥也不懂的小白菜,真論心理年齡,他還真沒這個金枝玉葉的十一弟。
楚懷瑾覺楚懷洲的話裏有話,再看看眼前這三個前世的“攝政王黨”要聚在一起開會的架勢,他個一隻腳踏在東宮門裏的牆頭草,還是不聽為妙。
溜了,溜了。
235
“封皇叔、十一弟、溫……溫四哥”,楚懷瑾看著馬下的三個人,“你們聊著吧,我先讓封皇叔府上的侍衛陪我跑幾圈馬。”
他說完,正要握住韁繩驅馬離開,卻封晏舟止住。
“此地風大,十一殿下又尚在病中,還是莫要在外多停留,以免加重了病。”封晏舟說完,看了一眼陪同楚懷洲而來的兩名宮中侍衛,又對後的高壯親衛吩咐道:“魏宏,你帶人護送十一殿下回宮。”
封晏舟這結束會談、送客的意思很明顯,楚懷洲雖然不樂意,但還是撅著重新上了馬,打道回宮。
溫庭遠就也對封晏舟與楚懷瑾二人作揖告辭,跟著楚懷洲走了。
楚懷瑾騎在馬上有些不舍地看著那白年遠去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和這位真真正正的小鮮下次相見會是何時。卻有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卻忽然握住了他的小。
封晏舟的大拇指隔著輕薄的料,輕輕在他上挲了幾下,麵上帶著幾分笑意,眼底卻是晦暗不明,“懷瑾與溫四很是投緣吧?才這麽一麵,懷瑾都上他四哥了。”
懷瑾覺得他不是和溫庭遠投緣,他是和每一個帥哥都投緣的。
236
唔,某位有權有勢有心機,還有舊賬的,除外。
第23章
237
楚懷瑾其實是很想回答“對”的。
但他好歹也曾經癡迷了攝大政王一輩子,對這人談不上了如指掌,有所了解總還是有的。
所以,盡管封晏舟好像隻是在不經意間一問,臉上也是風輕雲淡,還掛著些笑意,但楚懷瑾卻還是察覺到他似乎是有些不悅。
難道……封晏舟是吃醋了?
238
說吃醋也不對。
楚懷瑾想了想上一世管著兵馬的攝政王和著錢袋子的戶部尚書,合理推論封晏舟是怕他這個未來的傀儡把自己的得力幹將給拉到帝黨的陣營裏去。
這是在防著他呢!
239
封大攝政王要真這麽想,那就實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楚大在現代的好日子還沒夠,就被迫重回了大寧朝,他現在隻想抱上一條穩固的金大,舒服悠哉地混吃等死一輩子。
要是能在這個過程中,做出點什麽有利於國家與人民的事,再給自己找個有當豆潛質的小鮮,那是最好不過的;但要是沒有,他也不強求。
至於什麽皇權霸業、千古一帝的,他本就沒這方麵追求,更不想封晏舟因此對他產生誤會。
畢竟,小鮮,他所也;命,他亦所也。二者不可兼得……
取啥舍啥,這他媽還用問嗎?!
240
“我是見十一皇弟這麽稱呼他,才跟著的……”楚懷瑾低頭看向封晏舟,臉上出點忐忑不安的神,好似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嗎?唔,我之前鮮與宮外的人接,是不是錯了?”
封晏舟細細打量了他片刻,才淺笑道:“錯倒也不算是錯。隻是溫家的人素來講究禮法,看重天家威嚴、君臣之道,溫庭遠與你十一弟好,才願意做他的‘溫四哥’,可未必願意做你的。”
這一點,楚懷瑾之前還真沒考慮過,“啊?那的確是我失禮了,多謝封皇叔提醒。”
封晏舟重新騎在了風堯上,與楚懷瑾並肩,一同縱馬緩慢向前行,口中卻歎了口氣,“你‘封皇叔’我倒是不在意那些禮法規矩,可惜懷瑾你卻是個執拗的。你我都相這麽久了,讓你我的表字,你都不答應。”
從封晏舟京到現在,都還沒有三個月,他倆相逢至今更隻有月餘,怎麽就久了?
當年,楚帝可是想了十二年,直到最後,都沒能把“江遠”二字給說出口。
那個,可才真的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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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封晏舟說他不在意禮法,倒是真的。
這廝要是個守規矩的,他上一世能去挾天子以令天下?!
封大攝政王在進京勤王之後的十數年裏,幹過的最與禮法相合的事,大約就莫過於,在那個迷離長夜過後的清晨,手執長劍,厲聲對楚帝質問道:“臣與陛下不但同為男子,更是叔侄。陛下做出如此醜事,可有半點廉恥之心?!”
242
楚帝是真有娘生、沒娘養的,打小連字都沒認幾個、更沒讀過聖賢書,廉恥之心還真沒多。
至於現在的楚大嘛……
他跟著飯圈與姐妹們追了兩年的小鮮,在網上不就是“我可以”“我好了”“我又可以了”的,說實話,廉恥心也未必比前世強太多。
但,這一世的楚白菜會裝模作樣,也會審時度勢了呀。
剛才他不過是當著楚懷洲的麵了聲“封皇叔”,他那位十一皇弟看他的眼神就跟下刀子似的,他再個“江遠”之類的,楚懷洲恐怕真要表演手撕敵了。
鎮南王、東宮太子他惹不起,這位皇貴妃所生的慧親王,他也惹不起。
243
“承蒙封皇叔厚。”楚懷瑾搖了搖頭,“然而皇叔負不羈之才,我卻是碌碌庸人,在方圓之中,當循世俗禮法。”
他怕封晏舟再在稱呼上糾纏,又趕轉移話題,“說到十一皇弟了。我與他數月未見,沒想到他近來會如此憔悴,也不知道是有沒有大礙。”
“也不是什麽要的病癥。不過是初春的時候宮人疏忽,讓他了寒,至今未愈罷了。”封晏舟似乎對楚懷洲如何並不興趣,語氣淡漠地說道:“懷瑾那時不也病了半個多月嗎?他底子虛、不如你,要纏綿病榻個一年半載的,也是正常。”
……到底是誰底子虛呀?
是他這顆冷宮小白菜,還是楚懷洲那個皇貴妃宮裏的高級大蘿卜(人參)?!
封晏舟這濾鏡開得都要讓太發綠了吧。
244
楚懷瑾先是有些詫異,皇貴妃一直聖寵不斷,楚懷洲又是太子以外最有帝相的皇子之一,怎麽會隻是了個寒,就能病上這麽久。
但他馬上又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在醫學發達的現代社會了。
在寧朝這個時代,什麽青黴素、羅紅黴素的都不存在。別說是小孩子冬日裏發燒冒了,就連一直健康的婦人分娩,也是一道鬼門關。
以當年封大攝政王的權勢,他那位夫人不照樣是難產崩,沒能救回來嘛;楚懷洲這個尚還年的小皇子病一病,倒也還真是正常。
楚懷瑾不有些慶幸與後怕,隨口歎了出來:“我當時也是多虧了鄭太醫敢用藥,若不是他找出了一味旁人都沒聽過的藥材,我未必能活到今日。”
封晏舟握著韁繩的手一下子攥,神竟是無法自控地變得有些鐵青與猙獰,但在旁的人察覺到之前,就又換上了淡然中帶著些笑意的表:“這說的都是什麽胡話!懷瑾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是要平順安康,長命百歲的。”
“謝謝封皇叔,借您吉言了。”楚懷瑾瞅了封晏舟一眼,純禮節地把話接下了。
他還沒臉大到,會以為自己這是得了封大攝政王的承諾,有了道護符,
誰都想擁有強大的力量,誰都想站在最高的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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