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幾天,再沒聽說過宮中典儀的消息,五月悄然而至,京城中的龍舟節會隨之而來。
端午節慶是城中盛事,初五一大早,固遠侯府的下人就開始了一天忙碌的準備,每個侯府都備有自己的龍舟,置于前院展示,待到夜間再護城河中。
觀舟,送禮,府中往來拜訪的人,自一早起就未停歇。李融大將軍復起以后一直在池州擔任要務,雖不在京中,卻不能怠慢了府中親眷。
更何況,皇帝廢黜太子也不過是年前的事,原本李佑白去豫州捉拿鹽販是將功折過,可是眼下一去數月,杳無音訊,皇帝接連發去的詔書也不聞回音。
眾人不知,太子不知是不是鐵了心地要和老皇帝對著干,更重要的是,是不是鐵了心地要和九千歲對著干。
李佑白被罷黜之后,頹勢已顯,慶王今年也已六歲,倘若再另立慶王為太子,整個大朝的權柄便被九千歲牢牢地在了手里。
清,濁,閹黨,無論哪一方都不見得再能撼九千歲。
固遠侯府中迎來送往的賓客,多多都懷揣著打探消息的心思。
李佑白在豫州到底怎麼了,何時回京?李大將軍是不是鐵了心地要和太子站在一?
劉眉話說得自然滴水不,問就是家書并未收到,南越軍要,李大將軍也無暇分,更不知豫州況。
李小將軍雖已了城,卻也未被皇帝召見,他與殿下分作兩路,更不知殿下如何。
前院的劉眉迎來送往一波又一波,而后院的周妙左右無事,簡青竹便一再相邀,約傍晚出門,等舟上的船燈燃起,一道去玄武湖畔賞龍舟。
周妙其實不想去,龍舟盛會,城中必定人多事多,沒有必要去湊熱鬧。
然而,倔強的簡青竹只管纏著不放,跟著在院子里轉悠了好幾圈:“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周姐姐陪陪我。”
周妙只得打趣道:“你不是約了常公子共賞龍舟?”
簡青竹一愣,面赧,揪著周妙的袖角道:“正是如此,人多才熱鬧,周姐姐一道去嘛?”
不想去。
周妙猶猶豫豫地正要開口,卻聽簡青竹又道:“先前我在府中撞見了李小將軍,他也答應同去,龍舟節慶,除卻觀舟賞燈,湖畔邊薰草焚香,還可除毒醒神,市中也熱鬧極了!周姐姐去嘛,去嘛……”
簡青竹的杏眼眼地把著,周妙思索了小半刻,終于點了點頭。
“太好了!”簡青竹也終于肯撒了手,回往自己的住走,不忘道,“那我先去屋廡查看一番,再回屋收拾一下,我待會兒再來!”
周妙應了一聲,便也轉回了屋。
之所以答應下來,一來確實是被簡青竹纏得沒辦法,二來,李小將軍也要去,四人同行似乎比三人同行略好了一些。
李權,一直默默支持李佑白的李小將軍,書中幾乎沒有特別著墨。
但是李融和李權有從龍之功,李佑白登基之后,固遠侯一脈深得重,李小將軍自然也子承父業,料想結局也不會差。
俗話說得好,多一個朋友,人生多一條大道。
況且,李小將軍也算得上的救命恩人。
周妙因此答應了下來。
*
酉時將過,城中鬧市的彩燈一盞又一盞地亮了起來,遠遠去,城中心的譙樓頂上東南西北四面也掛滿了十二只大紅燈籠。
周妙,李權,簡青竹三人自侯府步行而出,行止譙樓,而常牧之已在譙樓下的牌坊下等他們,見到來人,他面驚訝,朝李權拱手揖道:“在下常牧之,敢問公子高姓?”
李權抱拳回道:“常公子客氣,喚我李權便是。”
“原是李公子。”常牧之不聲地打量著他,自他先前走來的步態,以及此刻的行止,料想這個李公子是個行伍之人。
常牧之想罷,轉開眼對戴著素紗冪籬半遮面的周妙笑了笑:“周姑娘,也來觀龍舟?”
周妙手開了冪離前的小半薄紗,頷首道:“正是,我從前還沒觀過京城里的龍舟,自要來湊湊熱鬧。”
周妙戴著這個冪離出門,一是防蟲,二是遮面。城中盛會,宮里出來瞧熱鬧的人也不,進宮的風波雖已暫時平息,可不想驟然撞見典儀的人。
常牧之笑而不言,看向另一側的簡青竹,見笑瞇瞇道:“常哥哥,戌時一到,湖上的龍船燈便要亮了,這里距離湖畔,尚有一段距離,不如我們往湖畔行,順道也瞧瞧市中的熱鬧。”
今夜的龍舟將繞行過護城河,觀船的最佳位置是城南的玄武湖,由譙樓下行南去,恰好經過南市縱橫的街市。
今夜市中商鋪林立,因為龍舟節慶,城中沒了宵,更是人來人往。食鋪,酒鋪,燈鋪不一而足,簡青竹和周妙走到一首飾鋪前定住了腳步,木板上蓋了一層黑紗,以釵環步搖擺放其上,閃閃發,除卻金銀首飾,還有香囊,扇面等小玩意。
簡青竹挑了一把泥金面細骨折扇,在手里細看,扭頭問周妙:“夏后,天可就熱了,周姐姐喜歡這扇子麼?”
周妙搖搖頭,笑道:“天熱我就不出門了。”的目轉了一圈,落在了一柄亮閃閃的梳背上,那梳背并非金銀飾,倒像是貝殼或者螺殼打磨而。
周妙拿起梳背細看,兩角各雕刻了一只喜鵲,栩栩如生。
攤主一看,笑道:“這位姑娘好眼力!此螺鈿梳背子只余一柄了,這可不是尋常隨可見的件,是東海邊來的海螺殼和極罕見的夜貝打磨而,又找了老師傅仔細雕刻了紋樣,你逛遍兩市都不一定能找見呢。”
呵,這古今中外萬變不離其宗的營銷話。
周妙揚起的角平了,一旁的簡青竹探頭來看,興道:“這梳背真好看,周姐姐莫不戴上試一試?”
周妙搖搖頭,打算推辭,后的李權卻走上前來,問攤主:“既如此,這梳背如何賣?”
攤主眉開眼笑道:“一百文。”
周妙挑眉,卻見李權已從腰間出了一百文的吊錢。
攤主趕接過,周妙著梳背,正開口,卻被李權打斷道:“翻雪奴傷了姑娘,這梳背便是給姑娘賠不是了。”
不是,你好歹講個價啊。
但畢竟是李小將軍好心送的禮,周妙心嘆息,上只得道了聲:“多謝了。”
簡青竹見狀卻沒買那一柄細骨折扇,放下折扇時,周妙見常牧之言又止,卻什麼也沒說。
四人緩緩地沿著街市逛到了護城河邊,河岸邊上已站滿了賞景的游人,大多手中都提著一盞龍舟燈,形制不一。
護城河岸綿延百里,懷抱皇城南面,除卻游人行的青石板道,沿河岸拾數級而上,更是亭臺水榭,多是城中達顯貴的觀景臺,竹聲,唱和聲不時自水榭的紗幔飄出。
周妙自河岸邊緩緩走過,將玄武湖的地界,抬頭見到一座亭臺,亭上垂懸牌匾,刻著“忘憂亭”三字,正是皇帝提筆,賜予道七禪師的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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