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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奩琳瑯》 第18章 第 18 章

 其實這一來,來得十分不合時宜,初一本是各家走至親的日子,訪友也好,路過也罷,都得繞開這一日,除非有別的意思。

 外祖母的吩咐,是客套說辭,這滿上京還沒有能讓儀王初一登門做客的人家。說寵若驚,談不上,反倒有些惕惕然。但人既然已經到了門上,不能不接待,忙點了跟前的吳嬤嬤,讓跟去隨侍。

 明妝待要出門,袁老夫人又喚了一聲,不便說其他,只道:“儀王殿下不是尋常人,一定要以禮相待,說話時候留著心眼,千萬別犯糊涂。”

 明妝應了聲是,心里也惴惴,不知道這李霽深在打什麼主意。梅園那日過后,兩下里基本沒什麼集,他一口一個等登門,自己不曾去,難道儀王殿下臉上掛不住了?

 現在既然到了門上,沒有推諉的余地,快步跟著傳話嬤嬤到了前院。隔著院子看過去,只看見半輛馬車,和幾個釘子般佇立的隨從……整了整冠邁出門檻,本以為儀王應當在車上,沒想到他早就站在馬車旁,新年新氣象,穿著簇新的常服,頭上戴著紫金發冠。聽見腳步聲回過來,那一回眸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神高深,眉眼卻繾綣。只一瞬,邊浮起了笑意,松散地對著袖子,笑道:“我剛去了通街一趟,回來經過麥秸巷,心里想著小娘子是不是在外家拜年,到門上一問,果然。”

 明妝怔怔點頭,然后向他行了一禮,“儀王殿下新禧,我原想過兩日去拜會呢,沒想到今日遇上了。”

 他微揚了下眉,“小娘子又拿這話來敷衍我,過兩日是過幾日?要是我在家等,恐怕等到開春,也未必能等到你登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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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妝支吾了下,“也不是,我真打算過幾日去叨擾呢……”邊說邊比了比門,“殿下既然來了,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結果儀王搖了搖頭,頗揶揄意味地說:“進門就得去拜會長輩,我倒想給太夫人請安,又怕唐突,鬧出笑話來。”

 這話說半句留半句,明妝自然聽得出玄機,權作糊涂地笑了笑,“那就失禮了,偏勞殿下站在這里說話。”

 儀王并不在意,依舊是春風拂面的樣子,轉頭四下看看景致,“外城不像城那麼擁,草木多,住得開闊,我的外家也在附近。”

 先皇后已經過世好幾年了,帝王家也講究人世故,因此他每年都照著舊俗,去看母族的親人。不過皇子與外戚,永遠不能像尋常人家那樣純粹,但每到佳節,尋找安不變,這種心,只有同樣失去了母親的人能夠理解。

 明妝那雙眼睛澄澈見底,著你,能讓你看自己的心。

 很有意思,也很耐人尋味,他深深眼里,忽然氣餒地笑了笑,“大年初一,原本是在母親膝下侍奉的日子,可我拜訪完了外家,就無可去了,只好來看看小娘子在不在。”

 明妝自然不會相信,一位王侯會過多糾結于對母親的思念。當然不能說沒有,反正絕不如他想表達的那麼多。但要配合他的緒,拿出孩子的單純來,實心實意地說:“殿下無可去嗎?那就在這里,我陪殿下說說話。”

 回過頭,沖邊上人吩咐:“吳嬤嬤,讓人搬兩張圈椅過來,再要一張小幾,奉茶。”

 儀王眼里的驚訝一閃而過,蹙眉笑著,看里面源源不斷地運送出東西來,明妝挽著畫帛,站在墻吩咐,“放在這里,這里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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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宅面南而建,風從北面來,背后有院墻遮擋,可以暖暖地曬上太

 但這算什麼呢,不進宅院,在外面擺上了待客的架勢,真稀奇。

 儀王在遲疑,卻抬起眼,笑得很真摯,“既然不便進去,我就在這里招待殿下吧!”牽著袖子接過使送來的茶,放在小小的茶幾上,招手說,“快坐下,趁熱喝,一會兒就涼了。”

 他一輩子沒過這樣的款待,也沒人因怕茶涼,催促他快喝。但客隨主便,就要懂得順應,看沖他舉了舉杯,他忙回了一禮,兩下里抬起袖子遮掩,居然如喝酒似的,一飲而盡了。

 真是一場奇怪的際遇,大約只有大年初一才會發生吧!

 明妝還有些憾,嘖嘖說著,“要是早知道殿下要來,我就命人搭出一個紙閣子,不至于這樣天喝茶,像花子似的。”

 儀王聽后換了張溫吞笑臉,緩聲道:“明年吧,明年也許能和小娘子一道來拜年。”然后好整以暇,看那白凈的臉頰飛上兩朵紅暈。

 該說的話,梅園那日說得很徹了,原本他甚有把握,誰知等了又等,等不來結盟。

 低著頭,指尖無措地建盞,“那個……殿下再來一盞嗎?”

 圈椅里的儀王心大好,這樣寒冬臘月的天氣,孩子的臉紅比晴空萬里更吸引力。

 他擺了擺手,說不必了,“先前在外家就灌了一肚子茶,不想再喝了,得浮生半日閑,曬曬太就很好。”

 份尊崇的人,干坐著曬太大概也是鮮的經歷,對付越復雜的人,就該用越簡單的方式。明妝雖然不知道他刻意接近的目的是什麼,但不妨礙按照自己的理解揣。喝茶怕涼,朝午盞勾了一下手指,午盞立刻就明白了,摘下腰上的荷包奉到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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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荷包里裝的不是錢,也不是胭脂盒子,是滿滿一捧干。明妝扯開荷包的系帶,擱在小幾上,很大度地說:“殿下吃吧,這是自己家里熏的,味道比外面的更好。”

 儀王垂眼看了看,賞臉地從里面選出一塊,填進了里。

 是真,香也是真香,他說:“小娘子牙口很好啊。”

 明妝笑得赧然。

 嚼了好半晌,簡直騰不出來說話,好不容易咽下去,他微了口氣,才狀似無意地問:“今日慶國公去貴府上了?”

 明妝點了點頭,“公爺念舊,來給我爹爹和阿娘上香。”

 儀王舒展開眉宇,著圈椅扶手說:“我多年前就結識了他,時的俞白沉穩,話也不多,但我知道他重義,果然走到今時今日也沒有變。他是拿令尊當恩人,就算拜國公,也不忘恩。”

 明妝說是,“當初我爹爹出都帶著他,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里人都多。”

 “他也算飲水思源,若沒有易公的栽培,就沒有他今日的功名就。”儀王說著,目幽幽落在臉上,“對于小娘子,他也是敬重有加吧,除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你行禮,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所以他的刻意接近,其中也許有幾分李宣凜的緣故,畢竟如此悉人家的一舉一,儀王府沒花心思。

 還是因為太子的人選未定,諸皇子需要找到有力的支持,李宣凜念舊,鐵的戰將不好收買,但人卻能拉攏。明妝不傻,也不相信貌能讓玩弄權的人神魂顛倒,所有的合作都是基于互惠互利,如果是這樣,反而讓放心了。

 只是要將丑話說在前頭,靠著圈椅的椅背,冬日的日也晃眼,于是坦然乜了起來,那神仿佛帶著笑,不不慢說:“我不過是沾了爹爹的,以前他是爹爹的副將,又因在府里借居,所以彼此絡而已。如今爹爹不在了,三年五年他還惦念,十年八年后也就淡了,所以我不能繼續仗著爹爹的面子他照應。昨日那一禮,我之有愧,也同他說了,往后萬萬不能這樣,我年紀小,實在承不起。”

 儀王靜靜聽說,聽完了不過一笑,“對恩人的獨多加禮遇本是應該的,這樣也能為他自己博得一個好名聲,如今上京外,誰不說慶國公知恩圖報,有有義。”

 那麼也算雙贏。明妝指了指荷包,“殿下再來一塊?”

 儀王忙擺手,還是留著,多說話吧!

 今日是新年的頭一日,沒想到艷高照,是個好兆頭。所幸這巷子里沒有人來往,天坐著也不顯拘謹,明妝畢竟是小姑娘,更關心昨天發生的那件大事,便積極地打探,“衙那里,有進展嗎?”

 儀王哦了聲,“正在審問相關人等,但因過年,難免要耽擱一些,家已經下令嚴查了,不日就會有消息的。”

 明妝點了點頭,“這回的事,鬧得不小呢。”

 儀王涼薄地扯了下角,“家登樓觀燈,宮人以死相諫,若是背后沒有,那闔家都要牽連。”

 是啊,驚擾圣駕是天大的罪過,誰敢拿全家命來這個逆鱗!

 明妝不免慨,年輕孩誰不惜命,除非是遭了天大的不公,否則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不過中的事,還是不得妄議,又盤算起來,是不是該讓人上香飲子了,畢竟時候不早,快要用午飯了。

 好在儀王是個知識趣的,站起道:“曬夠了太,也該回去了,多謝小娘子款待。”

 明妝虛頭腦讓禮,將人送到了車前,正目送他離開,他卻忽然站住了腳,回道:“小娘子值得更好的人,所以不要輕易答應別人的求婚。五郎雖對你有意思,但他做不得自己的主,小娘子若是將真心錯付,將來只怕會傷害。”

 他說完這番話便登了車,侍從甩馬鞭,將車駕出了麥秸巷。

 站在一旁的吳嬤嬤這才上前來,著遠去的馬車,喃喃問:“這儀王殿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憑什麼過問小娘子的姻緣?”

 明妝訕笑了聲,“芝圓早就和我說過,說這位王爺行止奇怪得很,不必放在心上。”

 可吳嬤嬤說不對,“這可不是一句奇怪就能了事的,既然當著面勸說,足見他有私心……”言罷怔忡看著明妝道,“他莫不是對小娘子有意思吧!讓我算算,郡公上頭是國公,國公上頭是郡王,郡王上頭是嗣王,嗣王上頭才是王!這儀王殿下比咱們易郎子的爵位高出了三四等,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不知怎麼樣呢。”

 可明妝卻不大敢讓外祖母知道,是一個翼國公,易家那頭就已經斷言齊大非偶了,若是再與儀王扯上關系,恐怕連外祖母都會覺得惶恐。

 “這件事,暫且別告訴外祖母。”央著吳嬤嬤說,“八字還沒一撇呢,驚擾了外祖母不好。”

 吳嬤嬤卻失笑,“今天是什麼日子?小娘子真相信儀王是路過嗎?老太太何等聰明的人,聽說儀王來拜會小娘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要不然派我來做什麼?”

 明妝只好使出粘纏的勁兒來,摟著吳嬤嬤的胳膊搖晃,“外祖母猜測歸猜測,嬤嬤別去坐實就好。”

 吳嬤嬤斜眼笑道:“小娘子自己也說坐實,可見心里是極明白的。”

 明白麼,其實哪能不明白,儀王知道想鏟除彌,恰好自己能這個援手。至于要拿什麼換,甚至覺得什麼都不重要,只要讓達到目的就好。

 但這個想法,得不到外祖母的支持,若是讓家里人知道,或許會驚訝于孩兒家,哪里來那樣復仇的勇氣。可是明妝自己明白,這種痛失父母的恨有多深,如果爹爹和阿娘還活著,自己大概也如芝圓一樣,活得肆意張揚、旁若無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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