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祝啟森的車停在餐廳外的木柵欄口前時,正好六點五十八。
祝啟森探頭觀察四周,說道:“嘿,你這地方選得還高雅,在這種地方干飯真的會有胃口嗎?”
“你就當我是來吃齋飯的。”
祝溫書覺得時間很趕,懶得跟他廢話,急急忙忙下車,朝餐廳走去。
中式裝潢的餐廳燈不甚明亮,一臺五米長的屏風遮住了大半窗戶,更顯得室幽靜。
祝溫書跟著大堂經理朝訂好的包廂走去,穿過人工溪流小橋時,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馬上就七點了,令琛還沒發過消息,不知道他到了沒。
思及此,邊走邊敲了幾個字。
【祝溫書】:你到了嗎?
【c】:還沒出門。
【祝溫書】:?
腳步頓了頓。
這人這麼沒有時間觀念的嗎?
【祝溫書】:我們約定的是七點嗎?
【c】:是。
【祝溫書】:那請問您那邊現在幾點?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大堂經理腳步忽停,一抬手便推開了面前的包廂門。
祝溫書余一瞥,看見一黑的令琛懶散地窩在椅子里玩兒手機,鴨舌帽得很低,口罩嚴嚴實實,只出一雙眼睛。
然而一雙長沒地方擱,沒個正形地蹬在一旁桌上,自在地像在自己的快樂老家。
要不是這個姿勢,祝溫書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他。
而且大堂經理開門的靜并不算小,令琛卻跟沒聽見似的,頭也沒抬一下。
直到祝溫書站在門邊輕咳一聲,令琛才懶洋洋地抬起眼,視線離開手機,漫不經心地往上移——
略過祝溫書上時,他的目有一瞬間的定格。
夕似碎金,和著塵埃浮。他深邃眉眼下,漆黑的瞳孔盯著祝溫書,生生打碎這一室靜謐,像湍急的漩渦,瞬息間將人卷進去。
在他的目注視下,祝溫書垂眸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來的有點晚。我其實早就出門了,只是中途去買了樣東西,沒想到店里人很多,排隊花了點時間。”
雖然不算遲到,但是請客的居然比客人還晚到,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可是在說完后,令琛沒有對的解釋做出什麼反應。
只是低下眼睫,隨手翻開桌上的菜單。
祝溫書覺他此時的沉默應該也算一種表態。
也是。
據對娛樂圈的淺了解,這些大明星都是不讓人等幾個小時的,哪兒有讓他們等人的道理。
趁著令琛看菜單的時候,祝溫書環顧四周,最后把目落在他面前那壺只剩一半的檸檬水上。
想到什麼,心頭突跳一下,問道:“你等很久了嗎?”
令琛目停頓片刻,隨即抬手,在的注視下拿起水壺給自己又倒上一杯,慢悠悠地抬眼與對視,眼里出一笑意。
“是啊,等您一個多小時了。”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坦然,反而讓祝溫書聽出了幾分反話的意味。
我很閑嗎?
你在問什麼廢話?
祝溫書心里嘀咕幾句,自個兒拉開了椅子。
同時,大堂經理默不作聲地退出了包廂,令琛這才摘下帽子后口罩。
“買什麼去了?”
準備落座的時候,令琛突然開口。
祝溫書沒回過神,半張著不知道怎麼解釋。
與此同時,的服被椅子扶手掛了一下。
明顯的拉扯使扭頭轉去拉,手一抬,拎著的包從小臂落。
還好眼疾手快,在包落地之前抓住了上面的巾。
然而接著,“啪嗒”一聲,一張還沒拆塑封的cd掉落出來,“小蠶同學”四個大字明晃晃地亮在眼前。
祝溫書想都沒想就飛快蹲去撿。
可手指剛剛到cd,就覺一道影落在自己上。
一抬頭,對上了令琛的臉。
他的視線落在cd上,片刻后,一寸寸上移。
再看向祝溫書時,臉上已經擺出了“原來是排隊買這個,ok我原諒你今天讓我等你”的了然表。
“那是該排這麼久。”他說。
祝溫書:“……”
維持著半蹲的姿勢想了很久,實在想不到該說些什麼,于是僵地撿起cd,干笑著說道:“喜歡這張專輯的,花點錢支持支持老同學的事業。”
“是麼。”
令琛放下菜單,勾著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那你最喜歡哪首歌?”
“……”
祝溫書眨眨眼,口而出,“小蠶同學。”
緩慢流轉的日晃過令琛的臉,顯得他眼神晦暗不明,只有角的弧度在不經意間消逝。
好一會兒,他才輕聲開口。
“嗯,我也最喜歡。”
祝溫書干笑兩聲,“看出來了,都是主打歌了。”
誰知令琛也不看菜單了,俯靠著桌子,斜撐著右腮,追問道:“還有呢?”
“?”
怎麼還突擊檢查?
祝溫書迅速垂眸,掃了一眼專輯的目錄。
一共十二首歌,第一首是《小蠶同學》,后面也全是中文歌,倒是最后一首的英文名比較顯眼。
——《allyouwishesetrue》
祝溫書心里默念著這句話,像一個細小的鉤子,勾出了祝溫書腦海里關于令琛那為數不多的一回憶。
那年盛夏蟬鳴,最后一堂數學課結束,屬于他們的高中時即將劃上一個句號。
當時的英語老師是一個很有心的年輕孩,親自給每一個學生寫了祝福語,讓祝溫書分發給同學。
興激的同學們在教室和走廊跑拍照,祝溫書花了好長時間才把卡片一一分發到位。
一轉頭,卻看見角落里還有個男生趴在課桌上睡覺。
烈日炎炎下,他蓋著校服遮,消瘦的和四周融為一,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里還有一個人。
他總是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場景,導致常常被人忘。
祝溫書停住腳步,反復確認自己手里,確實一張卡片都沒剩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剛剛弄丟了,還是英語老師原本就忽視了他。
想到平時就沒什麼存在的令琛,祝溫書心頭微。如果他醒來發現全班同學都有祝福,就他沒有,應該會很失落吧。
就在這時,校服下的年了一下,看樣子是要醒了。
祝溫書一慌,連忙從旁的課桌上抓來一支筆和一張便利。
千鈞一發之間,祝溫書想不到什麼完善的祝福語,只能從腦海里隨便抓一句才背過的英語短句,隨手寫了上去。
連字跡都沒來得及模仿英語老師的。
“allyouwishesetrue”
落筆有些潦草,祝溫書忐忑地著便利上前,在令琛抬頭時,遞了上去。
“令琛,給。”
睡眼惺忪的年反應好像慢了半拍,趴在課桌上,盯著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移開視線,緩緩坐直。
他低下頭,接過那張便利,盯著上面的字看了很久,不知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祝溫書張地咳了兩聲。
待令琛抬頭,出一個干的笑,想著說點什麼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那什麼……要畢業了……”
接下來要說什麼?
面對一個幾乎可以說是陌生的同班同學,祝溫書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客套話。
“祝你前程似錦,以后常聯系呀。”
令琛沒說話,就這麼仰頭看著。
祝溫書站在他的眼神里,覺他在看,可那雙朦朦朧朧的眼睛,又像過在看遙遠的未來。
“謝謝。”
旋即,他隨手將便利塞進校服口袋里,又趴進了校服堆里,只留給祝溫書一個后腦勺。
-
“太喜歡了嗎?”
令琛的聲音在褪的回憶里冷不丁響起,“選不出來?”
祝溫書:“?”
恍然回神,看著眼前這個語氣和表都有點欠的男人,很難接這居然是回憶里那個沉默寡言的年。
但沒想到,令琛還的。
如果他知道這句話并不是英語老師給他的祝福,而是梁換柱的,不知道會不會很無語。
“倒也不是。”
祝溫書指著那首《allyouwishesetrue》說,“這首歌我也喜歡的。”
令琛偏著頭看著,正要開口說話,祝溫書連忙指指他手里的菜單。
“快點菜吧,有點了。”
要是他讓展開講講怎麼喜歡,什麼都說不出來,那豈不是大家都很尷尬。
沒必要沒必要。
好在令琛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低頭輕哼了聲,重新翻開了菜單。
“想吃什麼?”
祝溫書:“我都行,不挑。”
令琛抬頭看了一眼。
祝溫書不明所以,挑挑眉梢,意思是“怎麼了?”
令琛卻沒再說什麼,翻了兩頁菜單,說道:“香菜牛怎麼樣?”
祝溫書一聽,角的笑有點僵,但還是說:“可以。”
沒關系,把香菜挑出來就是了。
令琛又翻一頁。
“剁椒魚頭吃麼?”
祝溫書:“……”
桌子下的手攥了桌布,臉上卻憋出一個笑:“好呀。”
大不了回家吃點腸胃藥,辣不死人的。
令琛潦草翻過幾頁,似乎是沒看到什麼想吃的,又翻回菜單第一頁看了兩眼,隨后慢慢歪下頭,用手撐著太,斜眼看向祝溫書,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再來一個腰果丁?”
祝溫書:“?”
到底怎麼回事,這人是在進食雷點上準蹦迪?
一共就三個忌口,令琛居然全都中獎。
“……你想吃就點吧,我都可以的。”祝溫書堅強地笑,“主隨客便。”
“祝老師果然為人師表,一點都不挑食。”
令琛忽然輕笑,利落地合上菜單,往前一推。
“但我突然不是很想吃了,還是你來點吧。”
祝溫書:“?”
如果面前的是其他人,祝溫書一定投稿迷行為去了。
但眼前的是令琛。
上網沖浪的人誰不知道現在的大明星都被慣得刁鉆古怪,最會耍大牌,就喜歡折磨人。
所以令琛此時的行為也不難理解了。
沒再多看令琛一眼,翻了會兒菜單,按下服務鈴,待服務員一進來便一口氣點了五個菜。
“黑椒牛、三鮮魚頭和宮保丁,再來一份素炒時蔬和菌湯,謝謝。”
-
服務員拿著菜單出去后,包廂又變得空。
祝溫書和令琛面對面坐著,一時無言。
不知道說什麼,玩手機又不禮貌,那就只好——
祝溫書慢吞吞地移視線,看向令琛,想說找點話題。
沒想到,令琛恰好也抬眼看過來。
兩道目猝不及防在燈下匯時,窗外蟄伏的蟲鳴鳥忽而四起。
祝溫書心頭莫名一,目卻不控制地停滯了兩秒。
直到看見令琛的眼神微。
總覺對面的他下一秒就會說出“你再看就要付費了”的話。
于是祝溫書打算先發制人。
然而在開口的前一刻,桌上不知誰的手機突然震。
嗡嗡聲驟然劃破此時的靜謐,令琛驀地移開視線,落到手機上,隨后手劃屏幕。
祝溫書還有點莫名其妙地迷糊。
低下頭,發現進消息的好像是自己的手機。
【祝啟森】:我沒救了。
【祝啟森】:我可真是個蠢貨啊!
【祝溫書】:?
【祝啟森】:我剛剛去找雪兒,眼地想送黑膠cd給,結果人家早就買了八張在家里放著。
【祝啟森】:當我送了第九張給的時候,我覺得看我的眼神像個傻。
【祝溫書】:祝老師有以下六點要說。
【祝溫書】:……
【祝啟森】:我也很無語,我覺得我這輩子是追不到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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