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素專去何族長家給劉氏問安,以謝劉氏昨日贈菜之意。劉氏見他生得俊,笑贊一句,「你們姐弟倆都是鍾靈毓秀之人。」
沈素自謙一二,說的幾句話,又見過何恆,他與何恆早便認得,只是不罷了,今次難免多聊幾句。待沈素告辭,何恆親送出門去,沈素本擅際,何況這般形容,何恆早有相之心,今日彼此都對了心意,何恆難捨道,「素弟要回村裡,我知你路遠,不忍多留,倘若耽擱了時辰,家裡長輩擔憂。待得下次素弟來縣裡,定要尋我吃酒才好。」
沈素道,「不必大哥說,我也要上門的。」
何恆又叮囑了些路上小心的話,方讓沈素走了。
何子衿不忘送他舅舅一盆茉莉花。
沈素來來去去,何子衿並無離愁別緒之,主要是舅隔三差五的來,相見太過容易。沈氏親下廚烙了幾張蔥油餅,又切了醬,給弟弟路上吃用。
待沈素走了,何子衿在家裡瞎轉悠兩圈,在轉暈自己去他爹書房裡尋書看了。
只是,翻了兩頁,何子衿就丟開了手。這種文言文,哪怕是遊記之類的書也啥趣味好不好?反正何子衿上輩子讀《醉翁亭記》就完全讀不出什麼樂趣來。哪怕當下最流行的話本子,何子衿經過書鋪子時翻幾頁,只覺乏味。哦,對了,家不是啥世家大族,也沒紅樓夢裡那些規矩,什麼話本子啥的,沒人管你看不看。憑何子衿的寵程度,若真要買兩本,估計娘也不會管。
倒是沈氏瞧閨丟開了書本,與何恭笑道,「就這三天半的新鮮,我把書給你收回來了,免得那丫頭丟放。」
何恭笑,「小孩子家,難免的。」
小夫妻兩個正說著話,就見余嬤嬤過來,低聲稟道,「姑太太來了,太太大爺大過去說話。」
何恭忙起,沈氏拉住丈夫,「這裳是屋裡穿的,怎能去見姑媽。」親為何恭另取了件長衫換了,一面問余嬤嬤,「姑媽難得過來,前兒聽說姑媽上不好,我還說過去探。嬤嬤瞧著,姑媽如今可是大安了?」沈家人天生就有這樣的機伶,沈氏瞧出余嬤嬤的臉有些不對,方出言相問。
何家原也不是規矩嚴謹的人家,何況,哪怕何老娘對沈氏總是挑剔,余嬤嬤可不敢輕視這位未來的主人。余嬤嬤輕聲道,「奴婢瞧著,姑太太臉不大好,眼睛都是腫的,似是哭過。」
何恭問,「難不姑媽是有什麼事?」
「咱們趕過去就知道了。」打理好丈夫,沈氏對鏡攏一攏髮,周瞧過,並未有不當之,便同丈夫去了何老娘的屋子。
余嬤嬤的話相當委婉,陳姑媽不是哭過,陳姑媽簡直是把兩隻眼睛哭了核桃,一見沈氏連忙掩住淚,道,「侄媳婦也來了。」剛剛只顧著傷心,本沒聽到何老娘連沈氏一併過來了。
何老娘拍拍大姑子的手,道,「都不是外人。」何老娘雖不喜沈氏,心偏眼也偏,可畢竟不是瞎子。兒子孝順,為人也老實,約對是何老娘心肝的不二人選。但,這世上老實是不的。何老娘挑剔沈氏這三四年,心裡也得承認,沈氏是個厲害能幹的。這不,前幾天拿私房開了醬菜鋪,生意如何不知,起碼是個要強的人。何況,沈氏還是有幾分機伶的。大姑子這事兒,即使現在不沈氏聽,兒子也不會瞞著沈氏。與其如此,還不如沈氏聽一聽,說不得有什麼好主意。何老娘沉聲道,「你姑媽了委屈,你們不能不知道,咱們是你姑媽的娘家人,得給你姑媽出頭!」
何恭忙問,「剛想說呢,是誰給姑媽委屈了?姑媽同我說,定不能這樣算了的。」就這麼一個娘家侄子,陳姑媽自來很疼何恭。哪怕後來兩家親事未,陳姑媽有些怨氣,也沒撒到侄子上。聽到侄子這樣一說,陳姑媽再忍不住,中一聲嗚咽眼淚便淌了下來。
何老娘代為說道,「還不是你姑丈那個老不的,這把年紀,竟然要納小!」話間頗是咬牙切齒。
何恭沈氏俱都嚇一跳,說句老實話,世上雖有納妾的事,可在這小縣城,畢竟是不多見的。陳家,陳家雖然有錢,但,陳姑媽嫁到陳家時,陳家日子還窘迫的很。陳姑丈支起第一個鋪子都是陳姑媽典當了部分嫁妝才支起來的,後來,陳家雖漸漸富裕,陳姑丈待陳姑媽仍是一心一意。兩人親幾十年,生了五男二,闔縣皆知的恩夫妻。如今老了老了,陳姑丈竟要納小,也難怪陳姑媽這般傷心。
何恭驚道,「姑丈怎麼會——」
陳姑媽哭道,「這世上,哪裡有不腥的貓!虧我給他生兒育勞一輩子!那沒心肝兒的,想當初我典當了嫁妝就為他開鋪子,他就是這樣回報我的!」陳姑捶心摧肝,媽淚如雨下。
陳姑媽已經來了,何恭是正經的娘家侄子,定要出頭的,何恭並不推辭,張便應承下來,道,「姑媽暫在家裡住下,我這就去問問姑丈。」
沈氏攔了丈夫道,「先別急,這不是著急的事,先請姑媽住下。今天姑媽不回去,哪怕姑丈不來,表兄表弟肯定要來的。介時大家商量個妥當法子,快刀斬麻的把事俐落解決了才好,不然拖拉起來,傳得沸沸揚揚,反傷臉面。」
沈氏又勸陳姑媽,「姑媽想一想表哥表弟們,也得打起神來。」捎帶給何老娘使了個眼,同陳姑媽尋常,許多話,還是何老娘這做兄弟媳婦的勸起來更有效。婆媳兩個罕見的心有靈犀了,何老娘接了沈氏的話,道,「是啊,大郎他們個個兒孝順,孫子孫的也都出息,大姐看在孩子們的面子上,也得保重。不然真氣壞了,還不是便宜了外頭的狐貍!你要有個好歹,難不孩子們管狐貍娘,孫子孫的認狐貍做祖母!」
姑嫂兩個果然不愧多年,何老娘這話當即了陳姑媽的肺葉子,陳姑媽眉一豎,咬碎銀牙,聲音中都帶著凜凜殺氣,「休想!」
「所以說姐姐得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若不然,你不好了,才狐貍看了笑話!」何老娘恨恨地,「待他姑丈來了,我定要好生與他說道說道!」
何老娘又道,「恭哥兒媳婦去廚下看看,燒幾個你姑媽吃的菜。恭兒去找你大表哥問清楚原由,阿余找出新被褥來,姐姐同我一道休息。」將人打發走,何老娘又細細的勸了大姑子許多話。
何子衿就此嘆,「男人有錢就變壞啊。」
沈氏低聲叮囑,「可不許在你祖母和姑祖母面前這麼說。」
「我又不傻。」何子衿無趣的踢踏著腳,「娘,我去賢祖母那裡玩兒行不行?」
「在家呆著吧,一會兒就吃晚飯了。」
「哪裡,剛吃了午飯,離晚飯還早的很。」何子衿道,「家裡糟糟的,讓翠兒送我過去就行。」
沈氏想想,一會兒幾個表兄弟定要過來的,怕要顧不上閨,沈氏道,「那也好。賢姑媽那裡清凈些。」
賢姑太太的日子是真清凈,等閑本沒人打擾到老人家,老人家種種花養養草喝喝茶看看書,實在閑了,再念幾段佛家經典,神仙一般的日子。
何子衿屋裡的茉莉花就是賢姑太太送的,如今何子衿過來,賢姑太太笑,「怎麼這會兒來了。」
何子衿嘆口氣,先把翠兒打發回家給沈氏幫忙,就在賢姑太太這裡一邊吃點心一邊將陳姑媽的事說了。何子衿道,「家裡糟糟的,我就過來了。」
賢姑太太早習慣何子衿小大人般的說話,何子衿咬著點心,看著賢姑太太打理花草,覺著許多人了親嫁了人,其實日子不一定比賢姑太太這守寡的過的更好。當然,守寡也要看運氣的。賢姑太太是守寡了,可運氣真的不差,在娘家守寡,服侍著父母歸了西。父母憐惜這個兒命苦,臨終前留了一份產業給。而且,賢姑太太畢竟是給婆家守寡,哪怕住在娘家,婆家那邊也不能對有有貞潔牌坊的媳婦不聞不問。當年未過禮,賢姑太太就了寡婦,而且,賢姑太太是立志守潔不嫁的,婆家也收拾了一些產業當做聘禮送來給媳婦傍,至今每年婆家那邊還會來往。
賢姑太太得了這兩份產業,又住在娘家這頭,兄弟們都在,自己名聲且好,日子過得舒坦是不必提的。且賢姑太太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雖了婆家與娘家的饋贈,可畢竟是守寡的,一輩子無兒無,手裡無非是這些傍的東西。活著時,東西自然是的。不過,賢姑太太一早就請了兩家人來說得明白立過字據,若有朝一日過,東西依舊是各家歸各家,並不相干。
雖中間不得一些推讓客氣,可因這個,婆家娘家都沒了芥,待也只有更尊重的。
所以說,守寡聽著辛苦,也得看誰來守這個寡。
賢姑太太留何子衿吃了晚飯方命侍青燈送回家。
陳姑媽已經搬回娘家住著,何恭沈氏一個要跟表兄表弟的商量如何解決陳姑丈納小之事,一個要負責一家數口人的吃食,到晚上休息時都難掩疲憊。問過何子衿在賢姑太太家吃了什麼,又說了幾句話,便翠兒服侍著何子衿去睡了。
沈氏與何恭這裡還要商量,何恭道,「你沒見大表哥的臉上,腫的跟什麼似的,幸而沒姑媽瞧著,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沈氏問,「難不姑丈還打大表哥了不?」
何恭擰眉,「聽二表哥說,姑丈就跟鬼迷了心竅一般,大表哥不過略說了幾句,姑丈頓時翻臉,將大表哥打個好歹。。」
沈氏唏噓,「以前只聽說姑媽姑丈恩多年,生了這許多兒,分不同尋常。真不知外頭那人何等手段,把姑丈迷到這步田地。」
何恭不屑,瞧不起,「還能是什麼良家子不?但凡是個好的,就不能離間人家妻子兒?」
沈氏問,「那此事要怎麼辦呢?」說句老實話,陳姑丈要納小,畢竟是陳家的事。何家能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但要說去管陳姑丈,就不大現實了。畢竟,陳姑丈如今發了大財,縣太爺都要讓他兩分的。
何恭道,「還是得先見一見姑丈再說。」
沈氏擰眉思量半日,聲道,「姑丈這把年紀,在外行走許多年,按理說,也見識過不了。這許多年,他與姑媽分也好。若非等閑人,姑丈再不會起了納妾的心思。如今姑丈既說出口,這事兒,他是定然要辦的。你心裡要先有個底。」
「我發愁也就愁在這兒。」何恭嘆,「明白了一輩子,怎麼臨了臨了倒糊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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