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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紙條》 第24章 第24章

 秋夜涼如水。

 行道樹在路燈包裹下變, 樹影隨風,落葉如蝴蝶般漫天飛舞。方北夏坐在鐘尋車上,金話般的街道在余里快速倒退。

 鐘尋家在一個老家屬院里, 八點多鐘, 院子里正熱鬧, 不家長帶著孩子在玩。

 方北夏跟著鐘尋穿過人群,拐了兩個彎, 環境忽暗, 外面的吵鬧聲立刻被隔絕。

 走了幾步, 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在長椅上,腳邊有一男一兩個小孩在玩。

 小孩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愣了一下, 然后滿臉驚喜地跑過來,撲進鐘尋懷里:“爸爸!”

 鐘尋抱起兒,親了幾口,疲憊的臉上終于浮現一點笑意。

 長椅上的人也走過來。

 方北夏以為是鐘尋的妻子,正要喊嫂子, 只見鐘尋放下兒,說:“謝謝王姐了。”

 人笑笑:“都是鄰居,客氣什麼。”

 說完, 打量了方北夏幾眼。

 鐘尋介紹:“我同事,來看嘉琳的。”

 方北夏臉發燙,如同嚨里梗了東西,生地跟鄰居打招呼。

 “你這工作也是夠辛苦的,每天都回來這麼晚。”鄰居皺眉道, 然后低了聲音問, “嘉琳好些了嗎?”

 鐘尋似是有些哽咽, 握拳在邊清了清嗓子,看了兒一眼,才輕聲說:“不大好。”

 方北夏心里一

 鄰居牽起自家孩子離開,跟鐘尋說:“趕回去吧。”

 告別鄰居,鐘尋告訴方北夏,白天都是這位鄰居幫忙送兒去兒園,放學再接回來,直到他回來。

 “嫂子……”

 “宮頸癌。”鐘尋的聲音縹緲無依,“晚期。”

 原來這就是他不住在劇組的原因。

 有孩子在,鐘尋克制著緒,像在講一件尋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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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兩句還會笑,苦笑,無奈地笑,絕地笑。

 方北夏心跳一空,忽然覺得視線和話語無可落。

 外面是熱鬧人間,眼前的男人卻背負了無法言說的苦痛。

 方北夏心惴惴,步伐突然踟躕不前,懊惱自己慢了半拍。

 快速折返,去外面的生活超市買了些水果,回來時,發現鐘尋還在原地等

 鐘尋表意外:“買這些干嘛。”

 方北夏笑笑:“空手來不太合適。”

 鐘尋的兒生得白,葡萄一般的眼睛溜著方北夏,趴在鐘尋肩上沖

 “爸爸,這個姐姐是誰呀?”

 “艾琳,這是小方姐姐。”鐘尋察覺到去,便跟介紹方北夏。

 艾琳用稚聲說:“小方姐姐好漂亮。”

 方北夏的臉蛋:“你長大了更漂亮。”

 艾琳捂住小臉,笑了一陣,又問:“小方姐姐,你來我家干什麼呀?”

 方北夏語塞,還好鐘尋及時救場:“小方姐姐是媽媽的好朋友,來找媽媽玩。”

 方北夏復雜地盯著地面。

 鐘尋家在二樓,很快就到了。他放下兒,在口袋里鑰匙。

 外套就左右兩個口袋,手剛進去就有金屬的撞聲發出,他卻了許久。

 樓道里的聲控燈熄滅,黑暗之中,鐘尋頹然站著,像是在做回家前的心理建設。

 -

 進門換鞋,穿過狹長昏暗的玄關,方北夏終于見到了鐘尋的妻子。

 人靠在沙發的貴妃榻上,上蓋著被子,面消瘦。戴了頂帽子,那帽子卻好像沉沉地頭上一般。

 付悅說鐘尋的妻子曾經是舞蹈演員,人氣質佳,從艾琳的長相就能窺見幾分。現在見到了本人,即使虛弱,仍能看出人的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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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尋先低聲跟妻子說了會兒話。

 方北夏聽見“疼不疼”“乖”之類的字眼,像在哄小孩。

 眼眶突然酸背過去。

 鐘尋要去幫兒洗漱,他跟妻子說:“這是我同事小方,專門來看你的。”

 方北夏腳下挪了一小步,了聲:“嘉琳姐……”

 嗓子莫名其妙啞了。

 清清嗓子,沖鐘尋的妻子笑了笑。

 嘉琳笑笑,語速很慢地說:“你好,謝謝你。”

 方北夏坐在邊,卻不知該接著聊什麼。

 “我知道你,小方導。”嘉琳突然說。

 “是嗎?”

 “鐘尋每天回來都會講一講你們劇組里的事。”

 方北夏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劇組確實太忙了。”

 “這是他的工作,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嘉琳表,“本來他在劇組,我在舞團,好好的生活被我搞得一團糟……”

 嘉琳掩面,方北夏趕了張紙遞過去。

 嘉琳眼神空:“你知道我生病的事了吧。”

 方北夏點頭。

 地安:“現在醫療技很先進的,我姨媽也是宮頸癌,幾年前做的手,現在好好的……”

 “晚期了,治療意義不大。”嘉琳搖頭道,“醫生說最多只有一年到兩時間。”

 方北夏的心突然被束起。抿著,輕輕握住嘉琳的手。

 冷冰冰的,沒有,也失去了澤。

 “這話是醫生去年說的,所以……剩下的時間大概不多了。”嘉琳無力地笑笑,“其實沒什麼,是我拖累了鐘尋,我走了,鐘尋也不用這麼煎熬了。”

 “別這麼說……”

 虛弱的眼眶里蓄了些淚:“只是艾琳還小,等長大,恐怕會忘了我的樣子……”

 風忽然吹得窗框直響,樹葉打著圈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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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北夏從鐘尋家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

 方才還人聲喧囂的院子冷冷清清,頹然站在路邊,嘗出些熱鬧散場的寂寥來。

 離開前,鐘尋手搭在門框上,說抱歉不能送了。

 方北夏只覺得愧疚,說是自己打擾了。

 “需要我幫忙做點什麼嗎?”離開前問。

 “暫時幫我跟劇組的同事們保吧。”

 “可他們現在還在誤會你。”

 鐘尋疲憊一笑:“沒力面面俱到了。”

 鐘尋在殘酷的世界里穿梭,卻還要笑臉對兒,溫對妻子,如常人一般出現在片場……

 打開手機,付悅幾小時前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蹦出來,說江越來劇組了。

 面無表地回復:【嗯,知道了。】

 付悅回復得很快,剛鎖屏,手機又震

 付悅:【你去哪了?只有你和尋哥不在。江總剛問起你,我說你不舒服,回房間休息了。】

 方北夏:【我回家了。】

 付悅:【回家??】

 方北夏知道付悅為什麼震驚,第二天開工早,得早點趕回去。

 回復:【今晚會回去的。】

 在路邊吹了會風,突然冒出個想法來。

 回了趟自己公寓,再回到劇組已是深夜。

 從出租車上下來時,左邊單肩挎著相機包,右邊挎著三腳架包,手上還拎了化妝包,走得有些吃力。

 靠近酒店,從暗走出個高個子來。

 方北夏嚇了一跳,本能往后倒幾步,才看清那人是江越。

 江越手抄口袋,另一只手夾了支煙,角被風翻起,氣質清冷。

 深夜,指尖猩紅閃,他的眸子如同深不可測的海水,盯著,暗

 他怎麼還在?

 他曾說過他累的時候或者煩躁的時候才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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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之間還有話沒說清楚,可方北夏此時無暇詢問他的心

 遠遠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走了兩步。

 “方北夏。”他的名字。

 像是不滿,又像是無奈。

 方北夏停下腳步。

 江越慢悠悠地走過來:“付悅說,你不舒服,在房間休息。”

 “我……”方北夏一時想不出完理由。

 也沒力想理由去搪塞他。

 江越看魂不守舍,嘆了口氣。

 他沒有繼續問,走到垃圾桶邊捻滅煙頭,俯去接手里的包。

 江越的呼吸靠近,灼熱的氣息噴在頭頂。

 一陣麻從天靈蓋而起,遍布全

 江越手臂一沉。

 他擰眉,這麼重,里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

 第二天收工,方北夏又在鐘尋車前等著。

 “小方導?”鐘尋看腳邊堆了一堆東西,意外道。

 “尋哥,我有個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鐘尋下意識說:“我不休假,只要能每天回家就行。”

 畢竟他現在是家里唯一的收來源。

 空氣靜默。

 “不是休假的事。”方北夏試圖委婉地問,“琳姐真的已經……還去過別的醫院嗎?”

 鐘尋手搭在車門上,低頭道:“去過,都說沒有手的必要了。”

 又是一陣沉默。

 鐘尋做了個深呼吸,把眼淚生生憋回去:“小方導,你本來要說什麼事?”

 方北夏心里揪了一下,“嘉琳姐昨天說,怕艾琳長大后,會忘了的樣子。”

 鐘尋眼眶發紅。

 “我想……”方北夏湊近鐘尋,講了幾句話,順便指了指地上那堆東西。

 細膩充沛的人善于捕捉緒,做導演有優勢。方北夏有天賦,有熱,易共,有時也會生出一些老天賞飯吃的小驕傲。

 直到面對鐘尋一家人,所有的捕捉機能如同失靈,只生出深深的無力

 從前自己記錄的那些緒如同無病/

 而真正的痛苦,從來無法言說。

 既然是導演,那就做點導演該做的事。

 鐘尋反應慢了半拍,才抬眼看:“會不會太麻煩了……”

 他知道劇組結束拍攝后,方北夏還有很多工作。

 方北夏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我會協調好時間的。”

 -

 鐘尋幫著方北夏把一堆設備放進后備箱,兩人一左一右,同時上車。

 銀的車子離開后,停車場才又響起引擎啟的聲音。

 江越坐在車里,不地跟著前面的車。他臉上沒有表,只有額角在劇烈地跳著。

 駛出片場,他扯開兩顆襯衫的扣子,仍然覺得燥熱難耐。

 他又打開車窗,冷風灌進來,吹得他一激靈。

 一前一后兩輛車子在夜中疾馳,目的地卻相同——一個不算新的家屬院門外。

 方北夏跟鐘尋從車上下來,鐘尋拎了看起來比較重的兩個大包,方北夏拿著剩下的小包,兩個人一起走進小區。

 江越瞇著眼睛,點了一支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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