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屬于某個時代特有的現象放在后代人看來總覺得可笑,難以接,甚至完全無法理解和想象,會覺得那時候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傻。
其實正是因為這樣,它才是時代現象。
若不然,有很大的可能它就一直延續下來了,一直呆在你平常而且習慣的生活中。
江澈好不容易才找到張椅子坐下來,一邊啃面包,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各大門派練,看著幾位大師一本正經地為別人發功、治病,指點迷津。
也看著那些弟子或病人在大師的發功下,四肢或立,或扭曲,整個人不斷地彈。
這些人為了證明自己可以練氣功,可以應氣,主觀上就會努力配合表演,慢慢連自己都信了,此時他們就被氣引導著,不斷作,間或高呼:
“眉心好熱,我覺到氣了,我了。”
“我的尿不甜了,謝謝師父放外氣給我,我的糖尿病好了。”
“我覺得到,的癌細胞正在被師父的氣追殺。”
“來自宇宙的信息,我接收到了……我終于接收到了。”
“你看到了嗎?師父剛剛竟然隔著大樹,凌空一掌將大師兄打飛。”
“我被催眠了……我現在是在說夢話。”
“老婆,快謝謝大師,你今晚終于可以懷孕了,而且大師說了,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會帶氣功……”
“我的脂肪在燃燒。”
“我的腫瘤嗖一下被隔空取走了。”
“……”
真心太中二了,江澈忍得好辛苦,但是終究沒有忍住,喝水的時候嗆了一口,猛一下笑出聲來了,邊笑,邊一陣猛咳。
正在練功的一群人聽見了,立即側目瞪來……
其中一個站了起來,向他走來。
大概因為這些自負練了神功的人總是很期待有機會展現,同時威嚴不容冒犯,群膽作用下,當場這第一個人就像是帶了點燃效果,很快……
第二個,
第三個,
第……
沒這麼嚴重吧?江澈嘀咕了一下,然后當各路大師也都出面帶著弟子圍上來的時候,他后悔,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你剛剛在干嘛?笑什麼?!”
大師們沒開口,一名膀大腰圓的弟子直接拱到了江澈前。
這個人剛剛好像正在接大師發功。
聽口音有點遙遠,但是這年頭拋家舍業,甚至傾家產,天南海北去遍訪名師學習氣功的人本就數不勝數,也正常。
這是狂熱分子在努力爭表現了,最容易沖,最危險的就這種人。
“你小子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養生益智功?”
“還是我們自然中心功?”
“……萬法歸一功?”
“……銅鐘功?”
“……羅漢功?”
“……”
“師父,我讓他見識一下咱們華龍神功的厲害……”一名弟子一邊擼袖子一邊說。
“稍等片刻……”大師淡定地走到兩人之間,目凌厲看著江澈道,“小伙子,你如果是想學,那麼了學費來學,我自然不為難你,也好教你知道氣功的厲害,免得你因為年輕沒見識,犯了忌諱,惹下麻煩……”
套路我?威脅我?想訛我錢?氣功大師仗著人多勢眾,帶“惡霸”質?!江澈聽得懂,也想得明白。
可是就他這幾天整個人的狀態,一直就在錢眼里呆著呢,怎麼可能舍得給錢?
結果他只是猶豫了這麼一下,對面更怒了,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群激憤、洶涌而來,有人已經準備上手推搡了。
“這是要挨揍了?真是倒霉催的……”
“拜托請用氣功隔空打我,別上手。”
江澈估著,這頓揍如果挨了,很大可能就是啞虧,報警也沒什麼用,一來因為法不責眾,二來很可能警察也在練氣功,是這里某位大師的弟子。
至于揭發,檢舉,撕開這層皇帝的新……
那更不現實。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的這十幾年間,除了個別自己作死太嚴重的,其余大師不論怎樣招搖撞騙,都不會
被怎樣,日后也沒人會回頭清算,因為一旦要算,就要先否定掉很多不能否定的人和機構。
這個時候的氣功熱,其實是方和民間相輝映的,氣功報刊、氣功理療院、氣功表演會等遍布各地,甚至各種奇葩的特異功能,都得到堂而皇之的正面宣傳。
只要你能折騰,不過界,就支持,就允許……
氣功科學研究會,方的,科協支持下的;氣功康復中心就設在燕京飯店,大師坐鎮,接待各國患者;氣功和特異功能代表團出訪各國,只憑外氣,救死扶傷醫治大量外國政要,嚇不死你?
正規醫院、研究院相繼推出“電子氣功師”、“氣功人工激發系統裝置”,號稱能在一周激發潛能,使95%以上的人獲得氣功——廢靈終于有救了。
醫生在手臺上,利用氣功“外氣”麻醉,為患者進行手;不打針,不吃藥,治愈包括癌癥、帕金森綜合癥在的所有疾病,就問你怕不怕?
大師帶功報告走遍全國,千萬人追隨,走出國門,國總統接見,特異功能尿破鋼板,隔空托舉衛星,吊打英加外星人,著書立說,拍系列紀錄片,書店普遍設有氣功專柜,就問你服不服?
這玩意,正當洪流之下,能反抗嗎?!
既然不能反抗,我還是跟著同路好了,既然大家都中二,那我也只能更中二了,江澈猶豫了一下,有些神兮兮地問道:
“你們聽過九轉金訣嗎?”
對面一群人都愣了愣。九轉金訣?沒聽過,但是這個名字聽起來絕對比什麼自然中心功上檔次,而且夠玄虛。
“聽過至強戰技……斗破蒼穹嗎?”
這個好像更炸裂。
雖然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中二,但為了不挨揍,江澈還是努力演出著,表微微倨傲,再接再勵道:
“后天修行,妄自尊大……你們知道修煉一事,本有后天與先天之分嗎?知道有先天功法和世外宗門嗎?”
沒有人回應,因為他們都傻了。
一群會深信氣功玄妙,天涯海角尋訪名師,求真功的人,會覺得頂口鍋就能天人應,激發特異功能的人,又怎會可能做得到對世外玄門和高人這類事沒遐想?
何況江澈話雖嚴厲,但是做法其實很溫和,他沒有去否定這些人的氣功,只是默默做了一個層次上的區隔:
【你們修煉的,是后天功法,可是世上還有先天功法啊。】
這一刻,多數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被吸引了。
剩下就算是想質疑的人,一時間也憋不出來反駁的話,因為他們現在畢竟還沒看過網絡小說。
后世幾萬本玄幻仙俠,哪怕瞎掰,也構建了一個龐雜而且可以自圓其說的神通系,甚至其中有些流傳甚廣,被很多人誤以為本就是上古存在的系。
……
當場剩下最明顯的一個問題是,江澈看著實在太年輕,太沒有大師和世外高人范了。
“你一個孩子,你懂什麼?這些,這些怕不是哪里道聽途說來的吧……”有人質問了一句,但是語氣對比剛才,已經弱了很多。
“史上本就有的東西,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竟然大膽妄言,說什麼道聽途說?”
江澈淡定地笑了笑,從容不迫緩緩道來:
“鴻鈞老祖開講,說開天辟地,轉造化之義,收盤古,媧,太一,知道嗎?”
“盤古元神三分,太上,原始,通天,知道嗎?”
“再分,就十二祖巫,知道嗎?”
“……”
先用后世網文作者改造過的神話系,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跟著拋餌道:“通天教主的誅仙劍陣呢,這個總聽說過吧?”
“聽過,聽過,這個知道。”這玩意看過封神榜的都知道,當場便有好幾個人先后站出來回應。
一件事完全不懂,完全參與不了,另一件事似懂非懂,能參與一點……
人的心理趨向,會更容易相信和投第二件事。
江澈很滿意,頷首道:“很好,但你們一定不知道,誅仙劍、戮仙劍、陷仙劍、絕仙劍這四把仙劍,后來的去向。”
一簇簇炙熱而的眼神落在臉上,有點慌,江澈想著,我是不是有點玩了,要不要玩個玄虛趕開溜……
這一頓唬,他們應該不敢再撲上來揍我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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