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為影帝的第一步】第一頁。
第一頁寫著時間。
是三年前,2229年。
翻到第二頁,開始出現容了。
周導滿懷好奇地看過去。
【電影#《獨臂俠客2》簡直是垃圾。人機不知所謂,男主角全程幾個表來回切換;主角接吻像在啃豬蹄,面目猙獰;男配說是捕頭,還不如說是采-花賊;配……】
【采訪#聽了XXX的訪談,簡直想吐。主持人問他覺得自己演技怎樣,他還好意思說有拿影帝。難道就沒人扇他一掌讓他清醒清醒嗎?他那引以為傲的表演,只是個低配版的XX,在古裝語境下令人信服,到了現代還這套演法,就是腦子轉不過來,不思進取……】
“呃……”猝不及防的容像烈馬突然踏進草坪,周導立刻遮住旁的攝像機鏡頭,“草,別拍,先別拍。”
這些東西要是放出去,節目縱使收視上升,但那多半是被罵上去的。吃流量的季播節目,或許可以走這種路子。但他們《今晚》是打算細水長流的,實在不適合這麼搞。
看起來作風狂放的關琛,沒想到寫出來的東西這麼凌厲刁鉆。周導心有余悸地看著這本書,再看看后正在用報紙包裹著螺刀的關琛。
“不要隨便拍啊。”關琛把裹著報紙的螺刀放下來。
“放心,我有數的。”周導把【第一步】筆記放好,拿出【第二步】,并讓攝像機先不要抬起來。
結果第二本筆記的烈度也跟高。
【書#就這種水平也能出書?想圈錢也拿點作品出來吧。里面的心得幾乎是照搬《的詩意》里王老師的描述。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幾個小故事編得不錯,足夠刊登在《知己》的湯板塊……】
【想#今天沒看電影,也沒看書。昨天看到幾條新聞,想鼓勵他們加油。希他們再接再厲聯起手來毀了華夏影視。等到到滿院線都是王慶均這種流量,干脆大家一起吃屎好了……】
再往后翻幾頁看其他的。容大同小異,不是抨擊某部電影,就是嘲諷某位演員。
雖然筆記里每一條都明確指出了某部電影或某位演員的不足,句句有的放矢,準抨擊到了點上,但其中那傲慢的勁兒是掩蓋不下去的,看不慣一切、毒得不行,就算一件有理的事,被這種憤世嫉俗的姿態一說,也平白惹人厭惡,好話也能變壞話。
周導合上【第二步】筆記本,都不用看其他幾本,也能猜到里面必然戾氣滿滿,殺氣重重,“只寫這樣的容,不管走多步,都當不影帝的啊……”
“你在說什麼?”關琛突然湊了過來。
周導心里有很多話想說,但當著關琛的面又說不出口,只能把手里的筆記本遞過去,用眼神吐槽。
關琛接過筆記,隨意翻開到某一頁,立刻看得哈哈直樂,拍案絕,“哈哈哈,我可真有意思啊!”一點也不擔心筆記的容放出去后,被提及的電影和演員們的會把他生撕。
【說出這種話的你才有意思吧。】
周導看著眼前這個關琛,回想他們相的近半個小時時間,關琛舉止大方不矯,不扭,不僅沒有因為周遭的環境而到自卑,反而有一種大哥般的豪氣,流起來很痛快,同時又兼顧著細膩,不至于太沒心沒肺;明明看過那麼多書,卻一點也不急著賣弄知識表現自己,如果不問,他很可能就像個普通人一樣,都不會說自己畢業于名牌大學;即便他是個不曾功的演員,但是在聽到來自電視臺的采訪后,也沒有諂地上來希得到什麼曝的機會,即便給他機會宣傳自己,他也不要。
若非筆記被找了出來,本就不知道他原來還有那麼尖銳和刻薄的一面。
筆記外,兩個形象實在太矛盾了。簡直像是兩個人。
“簡直就像兩個人。”周導毫不掩飾地慨出聲。
對周導來說,只是一聲慨,但對關琛來說,這是一聲殺毒提示。
【有!】
關琛放下筆記本,暗自反省,現在真不是看吐槽選集的時候。
他和前行事風格迥異,陌生人只會產生小小的懷疑,然而和前關系切的人,一定會覺得陌生。
關琛不擔心事敗后被抓去切片什麼的。當親戚和朋友到奇怪的時候,他大不了搬家到另一個城市生活就是了。但搬家需要錢,而他現在又沒有錢。
所以在他存夠【拋下舊有的社會關系,迎接新世界的生活】的錢之前,還不能發。他異于前的行事風格,必須有個合理的解釋。
“是這樣的。”關琛開口打斷周導的臆想,低頭從地上拉出一個塑料袋。
周導看到那白的塑料袋上,印著藍的字跡:魔都第十人民醫院。
“七天前,我到一場大火,昨天才出院。醫生說我很幸運,差點就了植人,醒不過來。”關琛語氣放緩:“昏迷期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多東西,也夢到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一些我很討厭的人,和我一直看不爽的事。”
盡管有些突然,但關琛突如其來的自白,還是讓周導到了驚喜。連忙招呼伙計架好攝像機,重新工作起來。
關琛本能地調了調坐姿的角度,好讓打下來,自己的臉能夠更上鏡一些:“我大學不是表演專業,畢業之后我才突然想要嘗試表演,當演員。我在這里住了三年,平時就靠打零工維持,其余時間就是買書看書,寫東西,學表演。我覺得自己很厲害,看什麼都覺得不順眼。所以我現在幾乎沒什麼朋友了。可能我死了都沒人會參加我的葬禮。
人在快死的時候,沒有什麼過往云煙走馬燈的閃回。當我躺在床上想著自己有什麼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恨,其他什麼也沒有。”
自我反省不是任何一種表演,那是敘述者自己肺管子,把心臟當洋蔥層層解剖。關琛說著說著,想死了自己前世孤獨的死狀。
周導和攝像師靜靜聽著。
關琛沉默片刻后,話鋒突然一轉,雙眼明亮得像兩把新磨好的刀子:“我運氣好,算是撿回了一條爛命,昏迷了三天醒過來,沒什麼后癥。出院后我想過了,我要做一些跟以前不一樣的事。比如我想要朋友,很多朋友。我想要離開這間小屋子,去其他的地方。”
周導和攝像師聽完關琛這一番話后,多能夠理解關琛前后發生巨大轉變的原因了。
這大概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周導為關琛到高興,覺得關琛現在的心態好。以前那種憤世嫉俗,郁狠毒的關琛,就讓他留在過去也不錯。
“啊,等等,七天前的火災?”周導猛然想到了什麼,急問關琛:“你是在哪里遇到火災的?”
關琛想了想:“醫生跟我講,說是【安平公寓】。”
“安平公寓!”導演激得猛一拍手,他知道這場大火。
七天前聽臺里新聞部的朋友講,【安平公寓】發生了火災,規模還大的,因為大火發生在深夜,燒死悶死了不人。只是有個年輕人,趕在消防車到來之前跑進跑出救了不人,可惜的是,那個熱心的年輕人最后應該是沒了力,最后一次沖進去后,很久很久都沒出來。后來消防員將他搶救出來的時候,年輕人已經陷了昏迷,據說況很不好,吸了大量毒氣,就算醒過來也有可能因為腦損傷,變植人。
“你是救了很多人的那個?”周導震驚地著關琛。
關琛點點頭:“對。”
周導深吸一口氣,清楚今天晚上這趟收獲大了。
他激地問了關琛幾個問題,比如“為什麼會沖進火去救人?”,“被火圍住的時候,心是什麼樣的?”……
關琛的回答平凡而卻偉大,“其實我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麼想的了,可以說是的本能反應。”,“心的話,一開始會很焦急,想著我怎麼能死在這里。后來發現實在改變不了死的結果,就想著,原來死是這樣的啊。”……
聽完了火災事故的前后,周導回想著筆記外反差強烈的關琛、臟的環境和整齊的書柜,約約某些想法在腦海里形。
之前做出來的幾期節目,容上總是讓人覺“差一點”。現在他有點知道,那個“一點”到底差在了哪里。
以往他去路人家里拍素材,到拍家、拍裝修,試圖把屋子的陳設當做鑰匙,從而解開屋主人的格碼。
現在關琛就證明了,反過來,以訪者為主題,把人的故事當做鑰匙,去解開屋子的碼。
在遇到某件事之前,你的人生可能是這樣那樣的,但一件或平淡無奇,或意外的事,突然發生,你的人生從此發生了改變。周圍的環境是人格的現,而不是人格的因。
“紀錄片的魅力就在于其存在的不確定和脆弱上。與此同時,只有當作者的預想與意圖被現實碾得碎、從心底里遭到背叛、既存的世界溶解之時,紀錄片才會開始閃耀芒。”回想某位前輩傳授的經驗,周導對照著悟,覺得對自己的工作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想為演員會人生卻遭遇挫折,變了與世隔絕的阿宅,某天為了一名不為人知的英雄,從一場大火里救了好幾人,經歷了一番生死后終于醒悟,獲得了更為廣闊的人生。】
周導瞬間就給今天拍攝的容起好了標題。幾乎就是一部標準的勵志電影,立意足夠高,劇足夠跌宕起伏。
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兩點,周導卻一點困意也沒有,他現在只想快點把今晚的素材剪出來。另外再召集主創,調整調整節目以后的拍攝重心。
周導沒忘記買書資助關琛,用兩百塊錢買了三本書之后,他帶著滿滿的收獲,心滿意足地告別了關琛。
……
關琛彈了彈導演留下的買書錢,依然不習慣鈔票的模樣變了這樣,看著真像假鈔,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當廢紙給丟了。
嘆了一口氣,關琛仔細收好錢。看了眼凌的屋子,開始收拾。
今天的收獲還算讓人滿意,賣出去了三本書,關琛覺自己距離目標又近了一步。
而且還補了個。
關琛不知道前的人際關系如何,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他不一樣了。他沒打算把自己活前那個鬼樣子,所以利用這次采訪,把“經歷了火災,從此人生看淡”這種說法固定住,應該可以糊弄糊弄前的親朋好友。
但也不是絕對的。萬一前人際關系麻煩、家庭分復雜的話,他還是得搬個家,或者換個城市去住,一勞永逸。
所以他需要錢。搬家需要錢,換個城市生活更需要錢。沒錢只能坐以待斃,什麼也干不了,就連搜集這個世界的信息也很困難。
前沒有添置電視,也沒有買電腦,手機更是失在了著火的現場,留給關琛了解這個世界的窗口,只有那滿墻的書。看書看不進去,只能換了錢去網吧,看看畫,看看漫畫,看看電影,寓教于樂。
這樣一計劃,攢錢買臺電腦最劃算。
唉,要買的東西還真是多啊。
關琛慨著,實際上卻不怎麼焦慮。能夠優哉游哉地計劃【未來】,這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把周導的名片隨手放進屜里,關琛開始收拾房間。
整理房間的過程,也是關琛了解有關前的一些細節的過程。比如從發票了解前經常出沒哪些地方,以后經過那些地方要謹慎一些;畢業照里出現過的人要記住,以后見到了就遠遠地避開;同學錄里了解前跟誰關系較好,誰是潛在的意外訪客,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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