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驚訝的是,除了在場的三個中國人之外,還有五六個人還原了地道的中式點心。
仔細一想,倒也正常。既然是世界級的比賽,自然會有人全方位的準備二三。容玉一行人每天晚上聚在一起補課時,偶爾也能瞥見形形的人從圖書館抱著資料離開。
這一次的展示順序,是按照座位的分佈決定的。
上海風味的雙釀團,亮的餐刀橫著切開,流出潤細膩的黑芝麻與紅豆沙。
半明的糯米皮讓人想起了麻糬,但薄而韌的口令人驚訝。豌豆裹在外層,初口時頗有種驢打滾的覺。
詹姆斯原本只打算嘗一口,不知不覺地把一整個都咽進肚裏,然後扭頭看向克拉爾:「怎麼我們上次去上海的時候,就沒到過這麼有意思的點心?」
「閔初,8分。」盧老爺子頗為憾的放下餐刀,眨眨眼道:「可惜我有高糖,不然這一盤都歸我了。」
重糕。乍一看像聖誕樹被橫著砍了一刀,紅一層,綠一層,雪白又一層,星星點點的糖碎芝麻隨手灑了上去,上面還撲了層深淺不一的細。
克拉爾小心地取下了在上面的小彩旗,低頭切了一小塊嘗了嘗:「嗯……等等?」
抬頭看向江一塵,面頗有些訝異:「我好像嘗到了,鴨的味道?」
實際上,這種甜點中增加咸鮮味的小技巧,在西式烘焙中更為常見。
英式和法式的某些特殊甜點中,會用培之類帶有明顯鹹味的食材作為點綴,但整主打的味道又是甜味。
畢竟所有的味道都是相輔相的,襯托和搭配才能升華彼此。
「您可以再嘗一口。」江一塵抿一笑:「我差點時間不夠。」
克拉爾揚起眉,再度切了一小塊慢慢咀嚼:「……牛?」
「現代的重糕更重視甜味的呈現,」盧老爺子優哉游哉道:「但在古法的烹制里,最上層,要有地道的三切制,中層是赤豆白糖焙的豆沙,下層是糯米與粳米蒸作的糕。」
若再用心些,紅綠果脯也當切作細,恰如其分的夾雜在一層又一層之間。
「飆館輕霜拂曙袍,糗糍花飲斗分曹。」江一塵看著頗懂行的盧老會心一笑,補充道:「我在用來蒸糕的水中,放了一小撮槐花。」
正是這一點似有似無的花草香氣,不僅削弱了糖糕的甜膩,同時迎合了佳節重的懷舊。
「江一塵,8(+1)分。」詹姆斯放下手中的刀叉,點了點頭:「非常地道。」
接下來的種種作品猶如走馬燈般,三井小哥端上盤巧而不失簡單的冰皮月餅,平穩的拿了個七分。布萊爾大叔端上了頗有些簡陋的凍酪,由於用時太短且無技含量,憾的只得到五分。
容玉站在後排,悄不作聲的看著一個個人端著點心上去,下意識地用指尖探了探蒸籠的熱度。
冷了就不好吃了。
似乎從佩茲大叔開始,一個個錯誤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
最開始,是紅糖涼糕的水比失誤,造原本應該瑩潤如瓊脂的涼糕如同米糊般,用勺子輕輕一敲便迅速的塌下去。
接著有人連國別都弄錯了,一盤銅鑼燒端了上去,盧老爺子眼神都變了。
「首先,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倘若給個豆沙餅的名頭,都算能勉強過關。
古姑娘了頭,耿直道:「銅鑼燒。」
克拉爾正在一旁喝水清理味道,差點被嗆到。
「你要知道,這是日本的點心。」失笑道:「和中國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日本的東西,不都是從中國傳過去的麼?」古姑娘昂起頭不解道:「您不嘗嘗再做評定麼?」
「人類是從非洲起源的,難道我們的食都應該打上非洲的標記麼?」詹姆斯無奈道:「下去吧,四分。」
哪怕品和調味再好,審題錯誤也是不能無視的致命傷。
「下一個,拉斐爾。」埃斯佩朗莎語氣一頓,扭頭跟盧老確認了眼神:「還有容玉,你們一起上來吧。」
容玉愣了下,還是端過蒸籠,跟隨著前方步履平穩的拉斐爾走了上去。
直到兩個人同時把展示臺上的蒸籠揭開,他們才意識到對方竟然和自己做了一模一樣的食。
怎麼會?
容玉眉頭一皺,心裏覺得不可思議。
中國的甜點有那麼多,怎麼他就不偏不倚的選擇了跟自己一模一樣的?
剛才選藥材的時候,也沒有見到他啊……
「八珍糕。」盧老爺子輕輕嘖了一聲,挑眉看向他們兩,語氣頗有些戲謔的問道:「你們這算是……小小的默契?」
拉斐爾頭一次沒有出招牌的笑容。
他沉默而面無表,彷彿並不願意回應這個問題。
「我並不清楚……也許是巧合吧。」容玉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而是抬頭看向盧老:「當時考慮到時間的有限,我的思路是,要做足夠簡潔而又別出心裁的作品。」
盧老爺子本來想多調侃兩句,卻意識到拉斐爾安靜的頗有些異常,便隨口接了話題,用刀叉切了兩小塊,仔細嘗了下調味。
甜度有細微的區別,但整上配比都非常和諧。
藥的氣味不會濃烈到讓人不適,淡淡的草本香氣清新自然。
可以說,都還原的非常完。
其他幾位評委也跟著嘗了一兩口,互相通幾句之後,詹姆斯清了清嗓子,準備宣佈雙方的績。
「裁判,我有問題。」人群之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克拉爾愣了下,飛快地找到了是誰。
佩茲雙手抱的站在料理臺旁,眼睛盯著背對著他的拉斐爾。
「……請說。」
「我想問,為什麼阿爾貝托先生不談論自己的思路。」佩茲皺眉道:「本他和容玉的作品撞了容,對此連基本的解釋都沒有,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因為對中式甜品一竅不通——所以直接照搬了容小姐的所有步驟?」
什麼?!!
他話音剛落,一片議論聲便躁起來。
怎麼會?
容玉下意識地看向了拉斐爾,他安靜地太反常了。
而且那個眼神……
抑,斂,和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
怎麼會?
容玉幾乎在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可能。
雖然與這個意大利人認識不到十天,但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直覺讓信任這個人。
如果單純用複製式烹飪來作弊,拉斐爾自己也應該知道有多低劣。
哪怕菜譜是全世界共用的,沒有原創與非原創之分,但他如果真如那個國大叔所言,可以說算是個業界的笑話了。
埃斯佩朗莎明顯略有些不悅,聲音卻依舊冷靜平穩:「拉斐爾先生,我還沒有聽到過你的作品理念。」
作為同樣在甜點界從業多年的老手,對這個人再清楚不過。
他擅長的絕不僅僅是西式的各種蛋糕點心,中式甚至是非洲的特殊菜譜都不在話下。
拉斐爾在Twitter的人氣和口碑都是眾人皆知的,他絕不可能這麼自砸招牌。
「我拒絕。」
埃斯佩朗莎愣了下,盯著他的眼睛道:「你確認?」
拉斐爾抬起頭,翡翠綠的眸子裏毫無:「確認。」
佩茲當即在人群中用鼻音嗤笑了一聲。
這些鏡頭,是必然會被剪輯到節目當中的。
詹姆斯走出鏡頭外,跟導演再三通之後,又回到拉斐爾面前:「阿爾貝托先生,糕點這種東西,本分類繁雜而作細微,您如果拒絕解釋這種雷同的原因的話……將直接被判定為全盤復刻,進生存賽環節。」
容玉頗有些難以置信地又扭頭看了他一眼,但對方甚至不願意和自己有眼神流。
有什麼是不能當堂解釋清楚的?
自己是中國人,而且選擇了無人問津的葯膳,在一開始便解釋了思路和整烘焙況。
所有的疑點都落在了他的上。
容玉見鏡頭機位並沒有拍,便低頭切了一小塊他的八珍糕。
不一樣。
雖然沒有閔初那樣恐怖的嗅覺記憶,但是也能第一時間覺察出區別來。
無論是上火蒸制的時間,還是藥材的挑選和研磨,對方都明顯比自己更加老。
而且……還多了奇異的甜味。
攝影師明顯注意到的行為,把鏡頭轉了過來。
容玉並沒有顧忌太多,又切了一小塊嘗了一口。
這不是白糖或者冰糖的味道,絕對不是。
「你在蒸制的水中加了楓糖漿,是嗎?」突然抬起頭來,不確定地問道:「所以這糕點上,才會有被霧氣籠罩般的淡淡輕甜味。」
就連參須的苦也被調和,讓人更加有食慾。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
那雙澄凈而清澈的眸子裏,蘊藏著複雜而抑的緒。
……悲傷?
容玉愣了下,還未再問一句,對方已經端起了那個小蒸籠。
「我接判定。」
沒有再多一句的解釋,他徑直走下了階梯,頭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料理臺邊。
不就是跟著人家姑娘照抄?
以為稍微變了一點點,就是自己的創意了?
怯了吧?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麼。
各種小聲的議論依舊沒有停歇。但拉斐爾安靜的站在那裏,彷彿被
有些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經變得輕蔑而嘲諷,像是不得趕他出局一般。
盧老爺子也頗有些意外。他原以為這兩個人會有種英雄相惜的覺,可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氣氛一變,就很難拉回來了。
克拉爾和詹姆斯為了控住颱風,加快了評審的速度。
一溜兒作品看完,績在屏幕上登時全部呈現。
「即將進生存賽的,」盧老爺子瞥了眼屏幕,清晰的念道:「分別是佩茲·布萊爾、伊薇特·普列多,以及……拉斐爾·阿爾貝托。」
他們三人中,將有一個人被淘汰出局。
「而這一次的生存賽,將會是史無前例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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