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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 第 2 章 02

周彌開門時特意放輕了作,怕吵著屋里的人。

門一打開,客廳里燈還亮著,程一念的房間門半敞,人坐在書桌前,正對白熒熒的電腦屏幕。

周彌換了鞋,把大掛在門后掛鉤上,走過去推開門,小聲說:“還不睡?”

周彌和程一念是大學同學,都是外院的,一個學法語,一個學日語。

剛畢業都窮,湊一起租了一個老小區的兩居室,便宜,但離上班地點遠得很,通勤單程都要一小時。

年輕人的資本就是青春和,晚睡早起尚能撐得住,偏偏程一念還有顆為發電的心,給一字幕組翻譯,每周拿到片源就得熬通宵。

程一念轉過頭來,神困倦,一臉的“我已經不行了”,說:“快了,搞完最后一點就去睡。桌上有沒吃完的糖炒栗子,你要不要吃一點。”

“不吃了,這麼晚不消化——你洗澡了嗎?”周彌取下腕上發圈,把頭發綁了起來。

“洗了。”

“那我去洗澡了,不管你了啊。”

“去吧去吧。”

周彌經過餐桌,看見牛皮紙的包裝袋,還是了一粒出來。

栗子炸了口,很好剝,甜是甜的,但已經冷了,不大好下咽。

靠窗臺上的暖氣片上,搭著早起晾上去的幾雙棉,手上去已經干了。周彌將其收下來,拿上回了臥室。

饒是靜再小,客廳里的切進來,還是吵醒床上的妹妹宋滿,翻個,迷迷糊糊地問:“才下班?”

“嗯。”

周彌換下服,披上睡,去浴室洗完澡,再回到臥室。

黑暗里,一點微弱的閃了一下。

周彌關上房門,拿僅剩一點電量的手機照明,走到床邊,給手機接上充電,放在床頭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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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把掀開了被子。

宋滿著屏幕亮起的手機,在里面瑟瑟發抖,睜著雙大眼睛,看著訕訕地笑。

“……”周彌無語,“還玩手機,還不睡,不要命了是不是。”

“別罵了別罵了,孩子都罵傻了。”宋滿嗚嗚求饒,把手機息屏靜音,丟去一邊,“被吵醒了,一時睡不著嘛。”

“睡不著也得睡。”周彌在床上躺下,“過陣子就給我住院去,不消停的小禍害。”

宋滿噗嗤笑了聲,“可是手費……”

“湊齊了。”

宋滿一愣,一下翻,“哪里來的錢?”

“借的。”

“找誰借的,不是竇宇珩吧?”

周彌聽見窗外風聲呼嘯,像在骨頭里穿梭,腦袋悶痛,意識已接近渙散的邊緣,“……跟他沒關系。”

“除了他,你哪里有其他朋友一下子能借得出這麼多錢。”

話音落下,沒聽見應答聲。

宋滿以為周彌生氣了,忐忑地手推一推肩頭,“姐?”

周彌迷糊地“嗯”一聲,“……睡覺吧,好不好?”

宋滿不忍心了,“睡覺睡覺。晚安了,大公主。”

-

風雪天里那麼一通折騰下來,不冒都不可能。

周二,周彌的冒病程發展到最狼狽的時候,單只眼睛眼淚不住。

瞇著紅腫的一只眼,正悉資料,一只手過來,遞過來一盒新鮮草莓,個頭大,的丹東紅

周彌目前的工作是翻譯,這次,要帶法國客戶團隊在北城考察。

為首的負責人杜蒙,對中國文化很興趣。他收藏了畫家趙野的一副水墨山水,這回來中國,不免假借職務之便,一償個人夙愿。

趙野在城郊開了個工作室,里頭一水兒明清古董家。有時候在微信公眾號上放票,請人去參觀,那票一開出來,瞬間被人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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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拜托朋友幫忙,千難萬險地搶得幾張團票。

為此,同事崔佳航激涕零,承諾請吃一周的草莓。

崔佳航是這次考察團的實際對接人,半年前跟周彌同期職,他負責銷售,周彌負責翻譯,兩人常常一起打配合,也算難兄難弟。

崔佳航把草莓往周彌手邊一推,笑說:“請,今天的進貢。”

周彌笑說:“我沒胃口,你跟其他同事分了吧。我再悉一下資料。”

“你吃吧,冒了正好補充點維生素。”

周彌剛要說話,嚨發,立刻山呼海嘯一陣咳嗽,咳得臉都紅了。

崔佳航一手撐住桌沿,把桌上的止咳糖漿的瓶子拿過來看,“這有用嗎?”

周彌緩過來,搖了搖頭,“還沒熱水有用。”

崔佳航想了想,“你等等。”

周彌還沒反應過來,崔佳航已經走了。

半刻,又回來了,拿著瓶口服溶,擱在手邊,“這個惠菲寧有用,現在藥店都買不到了,我也就剩這半瓶,再過三個月就到保質期——按說明書用,別多喝啊。”

周彌點頭。

崔佳航看實在冒得不輕,又說:“要不你今天別去了,我換個人吧……”

“沒事。你現在臨時換也換不到。”周彌擰開那溶的蓋子,往帶刻度的塑料量杯里倒了小半杯,“為了年終獎,干了。”

崔佳航笑出聲。

半小時后,周彌跟崔佳航出發,坐商務車去酒店接上了客戶,往城郊去。

沿路,周彌跟人介紹北城風土人,遇上什麼拿不準的,轉頭跟崔佳航確認,再將崔佳航的話翻譯轉述。

為方便談,崔佳航側斜坐,如此,視線總避不開周彌。

的羽絨服外套下了,搭在膝蓋上,搭材質的白襯衫,駝西裝長,米高跟鞋。只化了淡妝,口紅也淺得幾乎瞧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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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的緣故,鼻尖和眼皮泛紅,卻也無損眉目之間的明艷與靈

的漂亮在骨,像鎏金的復古花瓶荼蘼花,即便只靜靜地放在那兒,也鮮辣生得引人去打量。

崔佳航跟公司一些年輕同事,有時候一起出去打球,難免議論到周彌,對心向往之的不在數,可沒哪個敢真格去追。

這年頭流行一個詞狗”,有人開玩笑說,對周彌,那是連的心思都不敢有,生怕得起勁呢,人問你一句,你配嗎?

崔佳航替冤,說不是這種人,看似高冷,了就知道,好說話一姑娘。

同事們起哄,說他近水樓臺還不抓機會。

崔佳航幾句話敷衍過去,笑說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很快到了工作室,大門口停了車,周彌崔佳航先進去,替頂一小會兒,先去趟洗手間。杜蒙會講一點英文,雖然講得不大好,日常通總沒問題。

等周彌從洗手間出來,進工作室,崔佳航急熱鍋螞蟻,見面,如見救星,趕招手道:“周彌你快過來!”

杜蒙手里拿一斗彩小碗,緒激,英語摻法語,語速又快,聽得在場所有人一頭霧水。

畫家趙野緒更激,生怕這老外一不小心手給打碎了。

周彌趕走過去,跟杜蒙直接通。

半晌,搞清楚原委,翻譯給趙野:“趙老師,杜蒙先生說,他很喜歡這只小碗,問您能否割賣給他。他家里有一只跟這差不多,他想湊一對。”

趙野本地人,據傳背景深厚,是畫家,也是收藏家,憑借家中蔭庇,在收藏界也算是小有名氣。

他中長發,山羊須,手腕上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十分典型的“文化人”裝扮,張口也是本地話,自帶逗趣腔調:“多古董還流亡海外呢,不能在我趙某人手里再一件。這可是真正的明古董,你這位外國朋友,還不見得出得起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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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禮貌,周彌自然不可能逐句翻譯,只告訴杜蒙,趙野不太有出售意向。

杜蒙比方才更顯激,嘰哩哇啦一堆,周彌翻譯道:“趙老師,杜蒙先生說,這是他夫人的愿,他想全。價錢不是問題,都好說。”

趙野玩笑道:“打上牌了。”

“……”周彌很慶幸杜蒙懂的中文不超過十句。轉而告訴杜蒙,趙野確實不打算轉讓。

杜蒙一臉憾,將那小碗小心翼翼放回架上,目熱切,仍然依依不舍。

趙野笑看著周彌,“這就不要了?”

周彌笑說:“趙老師不愿意割,就不勉強了。”

“你是怎麼翻譯的?”趙野笑說,“沒把我的中心思想傳達出去?”

周彌一時不言聲了。

趙野逗:“多笨一小姑娘。你倒是讓他先報價呢。”

“恐怕杜蒙先生的報價不合趙老師心意。”

“這都沒報價呢,你怎麼就知道不合心意?況且,他非我族類,周小姐卻不然啊。開口,豈有不能商量的道理?”趙野笑說。

畫室除了趙野,還有他的幾個朋友,有人跟著起哄,“周小姐,我們老趙正招模特呢,你有沒有意向個朋友?你不知道老趙這人,外人明碼標價他不樂意應承,但對朋友,那是有求必應,沒得說。”

一旁的崔佳航聽得惱火,有點兒想替周彌出頭的沖,被周彌看出來了,一個眼神頂了回去。

氣氛僵持,周彌禮貌微笑著,正準備想兩句話敷衍過去,一旁忽幽幽傳來一道人聲:“老趙,你這學生仿制的贗品,里外里本不到二十,拿來唐突佳人,倒是不嫌虧心。”

浮浪一番話,偏偏沉冷的音緩緩說來,毫不顯油

周彌心口突地一跳。

下意識回頭去。

也是進來得急,沒發現屏風后頭還坐著一個人,穿墨高領,黑西,深駝的一件羊絨料大,形容清雋,懶散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品茶。

周彌事后回想跟談宴西的頭兩次見面,意識到都是他于暗中蟄伏,關鍵時刻方才現

像不像獵人與獵的模式,說不清。

當下只覺得這第二回見,只聞其聲,已有,不明容,只待昭彰。

男人話音落下,抬起眼,微微笑了笑。

那目是徑直朝看來的,沒有任何折衷。

眼尾微挑的桃花眼,分明多,偏偏目冷寂,如錦繡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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