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對策
天已經很晚了,七娘子回到西偏院時,九哥已經換了外出的裳,在堂屋和王媽媽說話。
見到七娘子進屋,幾個人臉上神各異。
立春在九哥邊笑地斟茶,見到七娘子進來,帶著笑看了七娘子一眼,便轉過頭去。
這一眼里有無法掩飾的關心。
九哥視若無睹,依然拉著王媽媽,詢問著大太太的行止。
大太太三月底就到了京城,送了一兩次信回來,都說一切很好。
王媽媽臉上卻是立刻就出現了三分提防……在今天之前,與七娘子之間,本來已經漸漸地越來越親近了起來。
“王媽媽。”七娘子卻沒心思揣王媽媽的緒,對王媽媽點了點頭,“我屋里的立夏今兒家里出了點事,我讓回家去,吃完晚飯再過來。”
立夏是屋里的丫鬟,只要七娘子愿意,讓日日回家吃晚飯,王媽媽也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等王媽媽回應,沖王媽媽微微一笑,便掀簾進了東里間。
雖然七娘子還維持著平常的風度,但是的眼角眉梢,卻分明帶了一迫與無措……看上去,就有了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九哥愕然著的背影。
立春就給白使了個詢問的眼。
從余容苑出來的時候,七娘子還是好好的,一點異狀都沒有。
當時霜降、和白都是看著的,七娘子只是帶著立夏和封太太說了幾句話,給了些銀子,面上看不出多親近,也看不出多冷漠。
朱贏臺一向是申初下課,七娘子腳程快,申初一刻就能回到西偏院。
今日是整整晚了快兩刻鐘,現下都是申初三刻了,西偏院一向是申初二刻吃飯……所以九哥才在堂屋和王媽媽說話,一邊打發時間,一邊等著七娘子。
如果說心里沒有一點好奇,那是假的,就算是立春都想知道,七娘子為什麼晚了這麼久才回來。
盡管深宅大院里,沒有永遠的,但西偏院的消息,也沒有靈通到這邊四姨娘和七娘子說話,那邊就傳到了王媽媽耳朵里的程度。
王媽媽臉上閃過了一不快:才進了正院幾天,就擺起了小姐的派頭?當時被自己領著去見太太的時候,那副可憐相兒,可還是歷歷在目呢!
白已經跟進了屋子里,東里間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
立春笑著對九哥說,“了吧?別等你七姐了,先吃飯吧!”不管七娘子在鬧什麼,九哥可不得。
王媽媽也回過神來,連聲招呼九哥吃飯。
九哥好奇地著東里間的門簾,愣了愣神,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又有些擔心地道,“是誰給七姐氣了嗎?”
立春眼微暗,王媽媽笑道,“說不準……不過,這可不是九哥兒管的事!”
這時候,白就忽然掀簾出了東里間,沖王媽媽使了個眼,輕聲道,“王媽媽,七娘子請您到屋里說話……”
的語氣和神態,都暗示著有事發生。
眾人都很迷糊,王媽媽更是不快了。
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事兒!一點大家小姐的風范都沒有!古話是怎麼說來著?楊家這樣的人家,小姐們就該泰山崩于前而不變!
但也不想在九哥面前落七娘子的面子。
王媽媽能在大太太跟前混到如今的面,靠的肯定不是自己的刻薄和小氣……的兇狠,是給底下人看的,七娘子就算再怎麼不得寵,也都是的主子!
“哎!這就來。”雖然著三分不快,但王媽媽還是應了一聲,給立春使了個眼,吩咐照看好九哥兒。就和白一起進了東里間。
立春就和小雪一起,服侍九哥用餐。
菜很盛,雖然有些溫了,但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九哥倒也不在意。
他一邊吃,一邊滴溜溜地瞥著東里間,耳朵豎得尖尖的。
立春看了,不有些好笑。
也正分神注意著東里間的靜。
東里間里,低低的說話聲一直沒有斷過,一開始都是七娘子的聲氣,后來就多了王媽媽的聲音。
王媽媽一開始似乎很激……聲音竟有些高。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的聲音一下又小了下去,又急又快地,竊竊私語了起來,立春聽了好久,才聽到了幾個詞。
“四姨娘……三娘子……二太太……”
心中一凜,不敢再聽下去了。
在大太太邊做事,一向是很有面的,在立春這個位置坐著,所到的富貴,有時候甚至要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更顯赫。
但,有時候這個位置也是很有風險的!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就不可能平平安安地出去!
立春這幾年來,夜夜提心吊膽,怕的就是無意間牽扯得太深,大太太不放心把嫁給別人!
站得越高,就越擔驚怕。
七娘子單只了王媽媽,沒有讓進屋,立春本來還有幾分不滿。
現在剩下的卻全是慶幸和激。
二太太不管怎麼說,都是楊二老爺明正娶進來的嫡妻原配,盡管一向對九哥心懷不軌,但……和有關的事,還是能知道,就知道得好,免得將來為了面,就這麼……
立春笑地服侍了九哥吃過飯,梳洗過了,就哄著他進了西里間讀書寫字。
九哥雖然乖巧聽話地坐到了書桌前,卻還是不斷注意著外頭的靜,小小的臉上,著掩飾不去的關心與擔憂。
立春看了心里很難過。
雖然他從來沒有表出來,但九哥是個懂事的孩子,他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娘家過得很困窘……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連封太太的面都沒有見過。——他邊的人哪里敢帶他去見封太太?什麼事都做不了……還不如七娘子這個兒家。
七娘子見完了封太太,回來就這樣反常,他心里肯定是又擔憂,又著急的。
“太太眼下在京城,惦記著您呢!”聲說,“您要是沒能好好練字、背書,等太太回來考問功課的時候,會讓失的!”
聽起來,只是在督促九哥讀書。
九哥眼里閃過一抹黯然,聽話地嗯了一聲,伏案繼續全神貫注地臨帖。
堂屋里就傳來了王媽媽的聲音。
“飯菜都冷了!我這就曹嫂子給您重做您重做去。”的聲音有些發,音調又高又急,又帶了三分的狼狽,三分的討好。
立春和九哥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了過去。
“媽媽客氣了。”七娘子似乎完全恢復了正常,聲音里帶著的笑意,“下一碗面對付過去就了,錯過了飯點,我倒也不太了!”
“正好,曹嫂子的湯面可是一絕……”王媽媽的聲音消失了,沒過了多久,掀簾子進了西里間。
“九哥可有認真習字?”王媽媽看上去,已是完全恢復了正常。
立夏是申正三刻被上元接回西偏院的。
看起來雖然疲憊,但也有幾分興,手中還提了一個小小的籃子,見到七娘子,便捧出了里頭的小瓷壇子,“這是我爹娘孝敬您的腌黃豆,知道您喜歡吃辣,特地做得稠了些。”
看起來,沒有毫不對,就好像是千辛萬苦討了假回家看,收假時順便給主子帶了些小小的禮。
這丫頭歷練出來了。
七娘子有些欣,卻不聲,“好,替我謝謝李叔、李嬸。”示意上元把小壇子捧走,“是吃過晚飯來的?累著了吧,下去找白姐說說話,我這里不用人服侍。”
立夏便帶著笑從側門出了堂屋,進了南廂房,上元見兩個大丫環不在,便沒有離去,而是低眉順眼地在書案邊站著,隨時準備為七娘子磨墨添水。
七娘子反而被搞得有點不自在。
過了一會,立春笑嘻嘻地端了一碗百合蓮子糖水,進了東里間。
“七娘子。”招呼著,“您今兒晚上進得,吃些夜宵,就不犯了。”
自從九哥搬到了西偏院,各種夜宵,七娘子是沒吃。
上元連忙上前接過了立春手里的糖水,輕輕放到了七娘子桌前。
七娘子起笑著讓,“立春姐姐坐。”便切地看著立春的神。
沒有立春進來,是為了著想……但的好意,立春未必能理解。
立春坦然地回視著,眼底出約約的激。
兩人對視了一眼,就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立春搖了搖頭,抿笑著說,“還要去服侍九哥安歇,今晚我上夜,不好輕忽了。”
七娘子就含笑把送到門口,回坐回了酸枝木圈椅,有一下,沒一下地舀著清澈明,略帶粘稠的糖水。
把這件事告訴王媽媽,也是無奈之舉。
雖然沒有經過查證,推測只是推測,如果事的真相并非如此,王媽媽反而會覺得大驚小怪……
但牽涉到九哥,再大驚小怪,都不算是大驚小怪。
而且手頭的這點人,也本沒辦法打探消息!
換句話說,如果連手底下的白、上元都能輕而易舉地打聽到四姨娘和二太太的私,那們早都被大太太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如今在楊家,四姨娘設下的局,也只能由大太太來破解。
雖然告訴二娘子,效果可能會更理想,也能把自己撇的更清。畢竟二娘子到底是的姐姐,年紀也不大……弄虛作假,把自己的機說得純潔一點,并不是什麼問題。
但是大太太和二娘子之間的關系,卻不是很切……二娘子從來不在宅的事上多說什麼,大太太也從來不拿宅的事去煩。
而能影響到大太太對自己觀的人,非王媽媽莫屬。幾個月朝夕相……王媽媽將來對大太太說的話,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幾個月的績單。
在王媽媽面前,七娘子就沒有玩弄什麼手段了。
只是老老實實地把自己在聚八仙里,聽到的那番對話復述了出來而已。
是這番話,就已經讓王媽媽面大變,且驚且怒了。
如果讓四姨娘如愿,大太太臉面掃地之余……這個留守的管事媽媽,被遷怒的可能自然是最大的。
再說,七娘子能想到的,王媽媽也不會想不到。
甚至,由于對楊家的悉,七娘子不知道的,王媽媽也一清二楚。
四姨娘打理家務的那幾年,和二太太的往來很。
說來也是,那幾年里,過繼的事雖然一直沒有提起,但是也一直都是眾人心中的默契,二太太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心只在大太太邊服侍盡孝,哪里有閑心和四姨娘來往?
盡管二太太這幾年來,行事很沒有章法,著個字,但終究不是三歲小孩……為了三娘子的親事這麼忙前忙后的,打的是什麼主意,誰都能猜出來!
長年累月居住在深宅大院的婦人,心會變得很小,一點刺激的消息,就能讓們想非非,著慌起來。
王媽媽就是這樣。
四姨娘方才找七娘子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七娘子到底還小,本不知道自己聽到的東西重要在哪里……到底是雙生姐姐,把抱進主屋,真是大太太高瞻遠矚!
才來了這麼幾個月,就給九哥擋了幾次災,是九哥的福星啊!在胎里是做姐姐的照顧弟弟,出了娘胎,就算這兩人不親……做姐姐的也都能在冥冥之間為弟弟擋掉劫數!
王媽媽站起,在屋里來回踱著方步,甚至還低低地念了幾遍佛,才漸漸冷靜下來。
和七娘子不一樣。七娘子年紀還小,心思還是很單純的。
雖然和三娘子不對付,但是機緣巧合之下,在聚八仙聽到了那些話,卻也不以為意,沒有放在心里。
畢竟四姨娘為了三娘子的婚事汲汲營營地奔走,是公開的。
直到四姨娘側面向打探求證,才引起了的警覺,這才找上王媽媽,說出了那番對話。
“原本以為二太太只是幫著四姨娘相看人家,畢竟……也是太太,在江南十多年,人脈自然不。”七娘子說這話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就沒怎麼放在心上……雖說這有些不地道,但二太太也不是第一天……沒想到四姨娘居然張這個樣子,還特地找我試探起來了。”
真是個傻孩子!
二太太平白無故,朝四姨娘賣什麼好?
好在還算機靈,到底是敷衍了過去,沒讓聽的事了餡。
說傻,又機靈,說機靈,又傻……
王媽媽一邊沉思著,一邊吹熄了燈火。
今晚到立春在九哥邊照看,王媽媽也沒有離開,就睡在了西偏院里。
需要好好想想……這事,雖然需要小心應付,但,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黑暗里,王媽媽出了興之,下一刻,臉又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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