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硯不過是下樓尋小二點了幾個小菜,再回來時,那只小小的羊駝便已在墻角了一團,那一副沒打采的小表活跟抑郁了似的,夕西沉都沒消極。
走進屋,反手將門合攏,視線在亦秋上停留了兩秒,而后徑直走到桌邊坐好,重新拾起了桌上的繃子與針線。
角落的小羊駝一聲不吭,活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絨公仔。
奈何這凡塵俗世,向來是事與愿違,亦秋越是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幽硯便越是容易注意到。
“怎麼了?”幽硯先后淡淡掃了亦秋幾眼,終還是出言關心道,“剛才不還好好的?”
“我困了。”亦秋小聲嘟囔道。
“從未時睡到酉時,還沒睡夠?”幽硯低眉落針,輕聲打趣道,“豬,是會被擺上餐盤的。”
“可能睡太多了,所以會覺累……”亦秋連忙解釋道,“我現在就是缺點兒力氣,待會兒吃完東西就好了,肯定的!”
幽硯聞言,臉上雖還掛著一副“我不信”的表,卻也不再追問,只微微揚起角,繼續做起了手中的刺繡。
沒多會兒,小二將飯菜送了上來。
亦秋聞著味兒,一臉乖巧地走到了幽硯的旁。
為一個自我調節能力不錯的社畜,在經過短暫的自我冷靜后,亦秋已差不多從那種隨時可能被毒刺蟄死的影中走了出來。
著桌上的飯菜,等待著幽硯的喂食。
這頓晚飯較之往日并無任何不同,看上去幽硯好像已經不生氣了。
可不生氣了,為什麼還要去繡那麼有恐嚇的東西?
飯后小二來收拾了一下桌子,幽硯又繡起了的“食人花”。
天漸漸暗沉下來,屋的燭臺亮了起來。
燭跳似牽引了時間,夜便隨之越來越深。
臥榻之下,是疊了幾層的和被褥與枕頭,亦秋趴在上面醞釀睡意,卻因白天睡得太足,此刻本困不起來。
百無聊賴間,的目不自覺黏在了幽硯上。
也不知這大反派怎麼了,從下午開始便一直坐桌邊繡那幅丑得驚人的恐嚇圖,是整天沒怎麼與說話,搞得好生無聊。
外頭又一次傳來了更夫的聲音,由遠及近,而又朝著另一個方向逐漸遠去。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是為四更天,差不多是凌晨一點。
和的燭,映照著幽硯如玉的容,神無比專注,一針一線皆十分認真,卷翹的長睫,隨著那微微,眉目都似溫和了許多。
著這樣的幽硯,亦秋不去想,如果幽硯將來不會殺,如果真有得選擇……
或許,也不是不可以聽話一點,摘掉那些花花腸子,安安穩穩做一只混吃等死的小靈寵。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僅在亦秋腦中存在了不到三秒,便立即被一票否決。
亦秋你是瘋了吧!
當人不好嗎?當什麼反派旁朝不保夕的寵!
想到此,亦秋不翻起了白眼。
只是未曾想到,幽硯忽然完了自己的“大作”,心甚好地轉向了過來——恰在狂翻白眼之時。
那一瞬,幽硯眼底的笑意稍稍冷了幾分。
【幽硯好度-10】
亦秋:“……”
不是吧,這麼巧。
亦秋連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強行出三分淚,再假模假式展了一下四肢,這才抬眼向幽硯,一臉茫然道:“主人,你要休息了嗎?”
幽硯皮笑不笑地問道:“眼睛不舒服?”
“有,有點……”亦秋想了想,此門窗閉,也不好說被沙子迷了眼,于是換了個借口,“我,我剛才沒事做,又睡不著,就……就盯著蠟燭看了一會兒。”
“給你?”幽硯說著,放下手中繃子,左手三指輕過右手食指,指甲驟長幾厘,變得又尖又黑。
“不用,不用了,已經好了……”亦秋不由瑟瑟發抖。
這哪里是啊?這本就是“你狗眼”的意思吧?
小羊駝努力往后了,恨不得把乖順二字寫在臉上,只為討個饒。
幽硯卻輕輕勾了勾手指,淡淡說道:“你過來。”
亦秋半點不敢怠慢,連忙站起來,蹦著小碎步地走到了幽硯旁,小脖子著,小腦袋垂著,就連小兒都止不住抖著。
下一秒,亦秋明顯覺到幽硯把指尖放在了的后腦勺上,以一種若有似無的力度,隨意點了幾下。
小羊駝一時間抖得更厲害了。
“膽子真小。”幽硯說著,了一把亦秋腦袋上的,回將繡好的緞子拿了起來,“抬頭,來看看。”
“啊?”亦秋愣愣抬起頭來,只見幽硯將那幅“恐嚇圖”拿到了的面前。
“覺怎樣?”幽硯問。
猜對了,那只歪歪扭扭、渾炸的羊駝右側,繡得果然是一只欽原鳥。
不難看出,幽硯從前絕對沒怎麼接過針線,因為這張圖繡得奇丑無比,不只是羊駝丑,欽原也丑。
就這,竟還問覺怎樣?
這個玩意兒,但凡是個有眼睛的,應該都夸不出口吧?
幽硯葫蘆里到底賣得什麼藥?這是在恐嚇的同時測試忠誠嗎?
若是如此,就該說實話,畢竟忠言逆耳利于行,老實的總比油舌的好。
可萬一,幽硯就是覺得自己繡得很好看,想聽一句稱贊呢?
這位反派如此喜怒無常,跟個神經質似的,對自己產生錯誤認知,并不是沒可能的事啊。
所以,幽硯是想被夸,還是想聽實話?
正確答案,到底是哪一個?
考慮到幽硯的喜怒無常,亦秋不由得張起來,應將自己了進退兩難的死胡同。
可幽硯卻只是靜靜著亦秋,一雙眸子并未泛起任何波瀾,目平靜得仿佛只是在問一日三餐吃些什麼,問完以后,便開始等待一個最簡單的回答。
等了許久,沒能等到,不微微蹙眉。
亦秋一看,急了,一時不敢再去多做思考,連忙對此做出應答。
“主人,你,你今天一天,都在繡這個?”
“如何?”幽硯再次問道。
“這,這……”亦秋小鼻子了一下那只丑的炸羊駝,委婉道,“這是我吧?還,還,傳神的……主人厲害,厲害啊,抓住了神韻!”
幽硯秀眉一挑,角不自覺向上揚起,卻又在下一秒又恢復了一副冷漠模樣。
沉默許久,道:“這麼丑,也就你夸得出來。”
“您還知道啊。”亦秋如釋重負地說著,見幽硯瞪了自己一眼,猛然抬蹄捂住了自己的。
由于兩只前蹄離地,后兒無法支撐重量,小羊駝于兩秒后“啪嘰”一下向前摔去,拜年似的,后跪得很是標準。
【幽硯好度+50】
亦秋:“……”
幽硯沉默片刻,道:“今日無心修行,閑來無事,便用人間的法子打發打發時間。不過這刺繡比殺人難多了,太殺耐,往后也不會再折騰了。”
亦秋眼角不搐了一下。
原來,原來幽硯在那繡了這麼久,只是吃飽了撐的,想要打發時間?
亦秋啊亦秋,你還真是草木皆兵,恨不得自己嚇死自己!
幽硯:“不過,你既欣賞得來,那我回頭便將它制香囊,送予你吧。”
亦秋:“……”
大可不必。
“這是我送你的第……第一件禮。”幽硯食指上前,輕輕勾起小羊駝的下,彎眉笑道,“你須得時時帶著。”
“真的嗎?”亦秋假裝笑得很開心,“謝謝主人!”
“喜歡就好。”幽硯說著,手指恢復常態,向后輕輕一劃,便熄了那盞燭臺。
而后,笑著拍了拍亦秋的脖子,起走到那擺放水盆的矮架邊簡單洗漱了一下,而后坐在了床頭。
亦秋跟上前去,小心翼翼趴上了自己那一方和的小天地。
幽硯于枕上平躺了一會兒,不側過來,將手出床外,用手指輕輕撥弄了兩下亦秋的小耳朵。
“小呆馬,睡得著嗎?”
“是羊駝……”亦秋小聲糾正著。
“都一樣。”幽硯說著,對上了亦秋抬起的目。
亦秋歪著腦袋,耐心等待著幽硯的吩咐,卻不料只這麼靜靜地看著自己,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樣的對視持續了十數秒,亦秋眼中疑越來越深。
“主人?”小聲試探了一下。
幽硯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了亦秋的腦袋,輕聲問道:“你這小家伙,到底從哪兒來的?”
亦秋一時愣了神,好努力想要從幽硯眼中尋找出一不同于往常的危險緒,卻是除去一溫,便再沒有任何。
“是想問……我人間的老家在哪里嗎?這個有答題輔助嗎?”
亦秋在心底向系統求助,卻并沒有得到應答。
沒想到的是,在無比茫然之時,幽硯竟先一步自問自答了起來。
幽硯:“罷了,靈智未開之前的事,你又怎會記得?”
亦秋低垂著視線猶豫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要是說完全不記得,反倒是顯得有點假了。
于是想了想,抬眼道:“還記得點兒,就是有些模糊。”
幽硯:“說來聽聽?”
亦秋:“我的家鄉,熱鬧的……我也說不太清楚,總之,我在那邊過得不算好……”
幽硯:“過得不好?”
亦秋:“嗯。”
日子過得又窮又累,偏偏人還沒什麼志氣,估計一輩子就是這樣不上不下了,確實沒盼頭的。
亦秋這般想著,不由輕嘆了一聲。
一聲輕嘆后,床上床下的一人一寵,便這樣忽然陷了沉默。
這樣的靜默,也不知持續了多久,亦秋忽而無聲地打了個哈欠,伴著漸濃的睡意,緩緩閉上雙眼。
幽硯見小羊駝呼吸愈漸平緩,這才了的腦袋。
輕聲說了一句:“以后你就跟著我。”
一定會過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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