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膽大包天, 居然就這麼一聲不響地從三樓爬下來了。春杏春蘭磨磨唧唧爬了半天, 金世安看得滿心蛋, 他生怕被巡夜的人看到。

可能是因為過節, 居然一個人也沒過來。

天意如此, 讓金總不被萬惡的舊社會玷污。金總咬著牙把梯子挪在墻靜真不小, 金公館上下這是睡死豬了, 連個起來看看的人都沒有。

三人翻墻出了院子，金世安一路狂奔, 領著們向榕莊街跑。

白府的廚房里，生和周叔柳嬸也在喝臘八粥, 生吃得有一口沒一口, 周裕便笑：“小爺，你這粥吃到眼里去了。”

柳嬸也笑：“家里個人, 吃飯些滋味。”

生被他們笑得不好意思，放下調羹道：“糖多了, 壞嗓子，你們吃罷, 我出去走走。”

大家都笑道：“并沒放糖, 不知你是從哪里吃出甜味兒來。”

生也不答話，笑著披上暖襖，慢慢走出去, 在大門前的影壁下來回踱步。

金世安回家有些日子了, 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電話也沒有一個。若是過去的爺, 必定寫個長短信回來惹人相思這位哥哥可沒有這般細膩，生想著，不知不覺又笑起來。那笑在邊呵一團白氣，生瞧著它，慢慢散在寒冷的靜夜里，心中漫出一點無名的和，算不得相思，只是惦記。

忽然門口一陣擂鼓般的響，生嚇了一跳：“是誰”

“生開門是我”

這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生驚喜莫名，滿面含笑開了門，一眾下人聞得爺回來，也都放下碗筷迎出來。不想金世安后跟著兩個大姑娘，大家面面相覷。

金世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撇下春杏春蘭，只拉著生向里走，一面待周裕：“家里的錢都拿給我，大錢小錢我都要。”

眾人見他神有異，不敢深問，也不知道這兩個姑娘是何來歷，只好先帶了們去小廚房吃飯，周裕忙忙去打攏錢鈔。

生被世安一路拉著進了屋，不免納悶道：“你是怎麼了那兩個姑娘是誰”

金世安了半天氣，艱難開口：“我爺爺買來的，給我做姨太太，我不愿意，帶著們逃出來了。”

這話把生驚得臉也白了：“太爺不知道你回來”

“知道個屁，他要把我關在家里。”他指著外面，“就那兩個妹子，我爺爺說，三個月懷不上，就打死們。我他媽真是忍不了了。”

生萬沒料到會是這樣，一時慌張起來：“那可怎麼好，你這樣跑出來，明日太爺必使人來捉你。”

“我還等他來嗎我要走了，生，你跟不跟我走”

“去哪兒”

“去找共產黨，你記得吧，我是穿越來的。以后中國是共產黨的天下，我們投奔他們去，離開這個地方。咱們去當兵，打鬼子，不跟金忠明這個老混蛋攪合了。”金世安一口氣說罷，忽然躊躇起來，“我是怕我是怕我走了，我爺爺要拿你出氣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生怔怔看他半日，沒有說話。

金世安一顆心沉到了水底。

他低下頭：“真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我們一起去上海，從那里你可以再去別的城市，總比待在這個吃人的鳥地方強。”

生依然沒說話。

金世安覺得自己真是傻了，居然像個頭小子，單方面宣布立，事到臨頭才發現單相思決定不了兩個人的事。時間迫，他沒功夫多說，只盯著生：“我確實不是你的爺，可我跑了，不能留下你在這里被打死。咱們到上海就分手，錢我們一人一半。”

生哪里聽見他說了什麼，只是連自己也不明白的眼淚

在眶里滾。

金世安又是暴躁又是難過，咬著牙問他：“走不走”

沉默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浮著，像一波一波的浪，把他們淹沒了，又浮上海面。金世安突然對那些皂劇里的真告白同，他不指生回答他什麼好話，只要生沒事，他就放心了。

他們豬隊友的分可能沒有幾天了，金世安想，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從這里到上海，還可以多一天，多兩天。

他舍不得他。

是的，人總會在某個時刻，純的開關，可能一生里也就只有這一次連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連一句喜歡也不敢說。他們都低下頭，心中無數個念頭起伏著。

生低下頭，終于開了口，那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哥哥，天涯海角，我跟你去。”

金世安沒聽清，啞著嗓子問：“說什麼”

生抬起臉，又輕輕說了一遍：“天涯海角，我跟你去。”

兩人燈下淚眼相看，旁邊就差沒響個韓劇主題曲了。

這場面和皂劇高迷之相似，金世安過去最喜歡嘲這種劇，主角關鍵時刻不干正事，顧著背臺詞。而他現在和皂劇主角一樣毫無新意，也一模一樣地傻問：“真跟我走”

“為什麼不走咱們參軍抗日，強如在這里人”

金總要將皂套路貫徹到底，他暈暈乎乎又問：“外面不像這里有人伺候，你不害怕嗎”

生了淚，笑起來：“我自小走街串巷，戲班子長大的人，我怕什麼只要咱們兩個在一，我什麼也不怕”

這才是起點爽文的劇

金總要被爽翻了。

他用力點頭，點了又點：“我去找周叔拿錢，你收拾一下行李，東西別拿多，反正外面還能買。”

生應了他，他又轉踏出門來，卻見柳嬸周叔陳叔都候在外面。

“爺，你去罷，錢都在這里，你帶著白小爺，遠走高飛，萬事有我們承擔。”

金世安不料他們這樣說他只想到生挨打，沒想過周叔他們留在這里，只怕也要吃苦。

“你們也跟我走吧”

“哪里能夠，爺，你要走就快，我們伺候了太爺半輩子，他是惜老憐下的人，不會拿我們怎樣。”

這其中只有柳嬸一人是外來，而絕口不提，金世安也沒想到這一條，只好點點頭：“對不住了，錢你們留下一些，都回家去，要走就快，我就不信我爺爺能追著你們殺出南京。”

大家顧不上說什麼分別的話，老陳開著汽車，送他們去了碼頭，一路開，一路流淚，終于忍不住問：“爺，你這是要去哪里”

生只看著世安，世安垂頭片刻：“不能告訴你，陳叔，什麼也不知道對你最好。”

老陳心酸難言，也不再說話。一行人到了碼頭，各自雇了一條私船，世安生拿了些錢，放在春杏手里：“去吧，也別找你們沒良心的爸媽了，天大地大，好好活著。”

春蘭帶著春杏，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灑淚而去。

金世安又看看老陳，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用力抱住他：“保重，陳叔。”

老陳哭得鼻子也紅了。

臘八夜，人人團聚，等著送別舊的一年。而他們辭別的，不止是舊年，還有過去一切陳舊的人生。

世總是這樣，也好，離別也罷，都來在不期然間。金世安遠老陳的影，消逝在江岸的夜中，他沒頭沒腦地想，這要是爽文連載，大概會被評個神轉折。可他早就不耐煩了，是的，早就該翻篇了，他的人生不會永遠都在蛋，他天生是個英雄，應當浪漫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