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案前攤開一本賬冊，左手撥算盤，不時翻頁，右手記賬，筆走游龍。

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五年，來到南央城的第二年。

他覺得自己是史上最不酷的穿越者。沒系統沒劇本，更沒有變大殺四方坐擁后宮的爽文主角。

造孽的三無穿越。

從前在相對平等的法治社會都沒能出人頭地，當了二十多年勤勤懇懇的小老百姓，到了武力王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只會更深切地到命運惡意與謀生艱辛。

但他對這種生活格外珍惜，每一刻都認真過活。因為比起初來乍到的境況，現在已經算胎換骨，翻天覆地了。睡得踏實吃的香，最難得的是，還能上學。

南淵學院開設六十余門主課，副課也多達四十余門，包羅萬象，幾乎覆蓋了這個世界所有已知領域。想要學先參加每年初春的綜試，一考三天，四書五經君子六藝通通走一遍。第二天就放榜，績合格可選報主課，參加由任課先生安排的復試。

主課分為三科，武、藝、。

武科教授如何修行，比如徐冉學的刀。這類學生在學院西邊的青山院上課，出常帶兵，好勇斗狠尋常事，能惹天大的子。畢業后大多選擇為軍部效命，或拜宗門世家繼續修行。

藝科偏重人文藝，比如顧雪絳修的博志，就是一門研究大陸自然地理、種進化的課。他們上課的春波臺景致風雅，學生們來南淵只為開拓眼界，廣闊游。時常相約詩作對，琴吹笛。

科偏重實用類，程千仞修習的算經便是其中代表課目，在南山后院上課。很多學生勤勉刻苦，畢業時若得教習先生舉薦，便有機會朝做。

有句話刀劍影青山院，風花雪月春波臺，不知寒暑小南山，足可見南淵三院之間，風氣有天壤之別。

除了每天都上的主課，學院鼓勵博學廣識，學生們每年還要選擇三門副課學習，隔天上一節，他們三個今年運氣不好，徐冉選的軍事理論基礎，先生出了名的苛刻，不及格就要第二年重修。據說三年不過都是尋常事。

南淵學院種種類似前世大學的悉，都給了程千仞極大安，也是他來到這里的最大力。

想起兩年前，沒日沒夜突擊考試，最后綜試分數堪堪過線。又自知背書寫字都拼不過土著，而穿越前數學勉強不錯，他便決定考算經。

三個月苦練算盤，走路都在背口訣，考試那天進門一看，三百多人黑坐滿廳堂，比他翻卷子快的大有人在，誰料最后一道題撞大運，是奧數中兔同籠的變種。

更滴盡，卷子上，六位考當堂批復，隨口提問學生。閱到他的卷子時，幾位先生商議半刻，最后主考拍板，直言欣賞他解題思路。朱筆一批，他就了學院弟子。

這場考試加閱卷，長達五小時，最終選錄三十人。

程千仞不知怎麼回到家的，昏天黑地睡到第二日下午，醒來就見逐流守在床邊。他帶著孩子仔細梳洗一番，上了城南飛樓，點一桌好酒菜，吃到酒樓打烊。

回家路上夜深人靜，忍不住放聲高歌。沒唱完就吐，被逐流架著胳膊往回走。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定要好好學奧數啊小流，怎麼一地金燦燦的，我們在哪兒啊哦，南央城，遍地是黃金啊”

“哥，那是別人家燈籠照在石板上的。”

“我不管，小流啊，哥考上了，咱們從今往后，就在南央城里踏實過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了它。”

酒醒后他只能回憶起這兩句，深覺丟人。但那時他有多開懷，直到現在還記得。

逐流如今的況卻與他當年不同。

副院長的萬法推演屬于春波臺的課，招生，講究多。除了束脩，不了要四打點。

程千仞埋頭算完別人的賬，拿出隨攜帶的小冊子，開始看自家賬目。他在一家面館兼職做賬房先生，工錢每月三兩，收兩位食客的伙食費，一人每月二兩。

他撥了幾下算珠，按近兩月的價漲幅計算，收支況足夠維持現有生活水平，每逢換季還能給逐流添置新。更別說他來南央城之前攢了一筆錢，還剩四十兩箱底。

但若要逐流按計劃學，至還差六十兩。六十兩，夠一個平民四口之家寬裕的吃兩年。關于這筆錢如何掙，他之前想過幾個辦法，卻都覺得不是很好。

總不能重舊業。

程千仞站起來活筋骨，推開窗，料峭春風撲面來，長時間計算的疲累頭腦登時清醒。院中空，顧雪絳不知何時已洗完碗走了。他推開書架后暗格，取出一把舊劍佩在腰間，轉出門。

又忍不住去隔壁看看逐流。

午后的灑進窗欞，投照出斑駁影子。屋子不大，只靠墻放著簡易小桌與書架，對墻置一張拔步床，空間便已滿當。沒有掛畫擺件，唯有床上吊著的青紗帳幔，日窗時，青蒙蒙的暈籠罩一室，顯得素凈雅致。

程千仞起帳幔，孩子正睡得香甜，呼吸綿長，濃的睫羽覆下來，微微。

他最早以為，是個家長就無法客觀評價自家孩子面貌，所以逐流在他眼中最好看。

誰知第一次招待朋友來家里，徐冉見了人便驚嘆：“你弟弟啊，長得也太好看了吧，一點不像你。”

顧公子就有文化的多了，只說了八個字：“重樓飛雪，瑤池生花。”

從此程千仞才知道，逐流是實打實的越長越好，不是他自帶哥哥濾鏡。

程逐流的拔步床與衾被算是他們家最值錢的家當，程千仞最怕他不能吃好睡好，加上前兩年跟著自己顛沛流離，最后影響發育長不高。

他俯替孩了被角，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這樣，安穩眠，無憂無慮。如果不用為西市米價又漲了幾錢仔細計較，那就完了。

可惜現在比起米價，他們要頭疼的事更麻煩。

年立在床前，逆著看不清面目，只有一雙眼眸如清亮雪。他對睡的人低聲道：“別擔心，一定會有辦法的。你會有很大的世界，最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