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牌，好，下一個。”

程千仞晨起學，見高闊的院門前竟然有人排隊，十余位黑督查隊員依次檢查院者的腰牌。

平日里上下學時間，朱紅院門大開，只有兩位督查隊員站在兩側，穿院服的都能進。遇到像顧二那種，松松垮垮披著外袍的，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進去了。

今日學生們突然被仔細檢查，不明所以，聚在一起哄哄的猜測。這里只是東門，北正門比它大一倍，人流更多，不知又是什麼陣仗。

有人猜學院里有大人要來：“師兄們說起過，三年前安山王來拜訪副院長，就是全院戒嚴，為防有人混進來行刺王爺。”

有人猜是院判大人心來：“我聽說大人某日遛彎，覺得我院風氣清正，查無可查，便讓督查隊把太池里的錦鯉都數了一遍”

南淵學院里教員六百余人，管事的只有兩位。副院長負責師生的教與學，院判負責法紀秩序。他定規矩，并讓人們守規矩。

院后卻不必再猜，回廊柱子上、學舍門窗下，到都著醒目的公示。

程千仞看后心想：現在的面館老板，消息都這麼靈通了嗎

徐冉拍拍程千仞：“看完啦上面寫的什麼啊”

今天軍事理論基礎課，三人沒遲到，正巧在學舍門口見。

“有個魔頭逃出了十方地獄，往南邊來，今日起城門要查路引，州府衙門差全天巡衛；院查腰牌，遇到異常要及時稟報督查隊。”

魔頭多恐怖，學生們沒有概念。這些年輕的臉上滿是遇見大事的興，趁著先生還沒來，早有見多識廣的師兄侃侃而談，一群人拉桌子推板凳圍著他，聽他細數十方地獄都關押著哪些魔頭，誰最可能逃出來。

三人坐在最后一排，與世隔絕一般。

程千仞已經潤了筆，翻開書本，顧雪絳似是昨晚沒睡好，正閉眼假寐。

徐冉也興致缺缺，掏出一冊話本看。心想你們激什麼啊。但凡這種事，軍部都要死很多人。不是戰死沙場，而是為大修行者的戰斗爭取時間，說白了就是炮灰。

忽聽啪啪兩聲脆響，老先生拿著戒尺敲桌子：“肅靜”

程千仞推了推顧雪絳：“上課了。”

徐冉：“讓他睡吧，誰知道他昨晚去哪里喝花酒了，先生眼神不好，看不到。”

先生眼花，顧二卻不耳聾。他睜開眼，瞥了眼徐冉手里的話本：“還看這本呢看到第幾回了”

徐冉早就放棄了自己的文試績，遇見這種不想聽，又不能逃的課，看話本就了打發時間的最好選擇。

買的卻不是閨閣小姐們喜歡的風花雪月，才子佳人。多半是大馬金刀的俠客，背負著海深仇，超長待機，開掛升級。

徐冉答道：“第十三回，大英雄勇闖龍門陣，娘恨兩重天。”

“哦。”顧二慢悠悠的說：“王傲天的爹是王大俠，仇人是趙掌門，他沒選魔域宮主，最后跟小師妹親。他們生了兩男一，全書完。”

徐冉合上話本，連名帶姓的：“顧雪絳。”

“不謝，舉手之勞。”

關于話本，顧二從鄙視徐冉的品味:“整天看這種七八糟的東西，這世道哪有什麼俠客”

到后來跟買一樣的，還總是比看的快，總給劇。

搞得徐冉每月都有那麼幾天想砍死他。

程千仞淡定的坐在他們中間，看書寫字，只要徐大不手，就讓他們自由放飛。

顧二取出一本冊子：“不看了正好，給你換一本。”

程千仞幫他遞過去，徐冉翻開，竟然是一卷凜霜劍訣分析，每一條都有舉例：對方出哪些招時，可用功法中哪幾招應對。每隔一頁還配了圖，畫出刀劍走勢。

難為平時慢半拍的腦筋，此刻莫名轉地奇快：“你熬夜寫的啊”

顧二沒好氣的說：“不是我昨晚喝花酒去了。”

說完又閉上眼睛假寐。

徐冉被他懟的沒話，只好默默看起第一頁的凜霜劍圖樣。

忽聽前排喧嘩，先生在訓人，抬頭，一眼看見真正的凜霜劍，嚇了一跳。

問程千仞：“他們怎麼來了”

“新生學后要選副課，我們當年也是這時候選的。”

“就正巧跟我們選的一樣”

程千仞比顧二耐心多了：“不是巧，我們上的這門課沒人愿意選，剩的空位最多。估計這幾個人也是沒搶上別的。”

徐冉想起這課是選的，顧二說選的絕了，現在看來，還真是絕了。

十余位新生中，神倨傲的公子與木訥的仆從最引人注目，甚至有人起給這兩人讓位置。讓他們不必像其他新生一樣，去搬桌椅坐在學舍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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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有人看不慣，覺得失了作為前輩師兄的臉面：“這樣上趕著攀附，也不嫌難看。”

立刻有人應和道：“看看人家的來頭，指里隨便流點什麼，都夠我們用到下輩子。我也想去，可我還要臉。”

一時間學舍里竊竊私語聲不絕，或妒或羨，還有學生紅著臉打聽消息。

老先生氣的拍戒尺，點人站起來：“把我剛才的問題重復一遍”

學生支支吾吾答不上。先生又連點了十個人，竟然沒一個答上。

最后還是第一排那位筆記一字不差的學生，終結了這場慘案：

“您剛才問，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東征戰役中，若易地而，你是魔族將領，是否有可能攻下朝城”

歷史上的東征之戰，由當今圣上駕親征，從東川山下起兵，打到雪域邊界，修筑了白雪關。

在此之前，那里是混的無主之地，魔族割據大半部分，天祈王朝之外的幾個小部族各自占據一方。

戰爭開始后，弱小部族投降歸順天祈，魔族卻開始瘋狂反撲。

大魔王從雪域中調十五萬兵力，源源不斷趕赴戰場。曾有十萬魔族兵臨朝城。那是當時王朝版圖上最東邊的城池。

歷史上人類死守朝城，長達一月。等到被拖住的主力大軍功突圍，以及從南方調遣的援兵到來，最終以合圍之勢，大敗魔族大軍于城下。是決定東征之戰敗的重要一役。

先生又將問題重復一遍，指著今天引起課堂秩序混的禍端：“你來回答。”

鐘天瑜在萬眾矚目中站起來，不慌不忙：“當時的朝城，城墻高約三十丈，護城河寬十六丈，深二十丈，城上有十位小乘境以上的大修行者，同時縱百余架投石機與連弩，程防線便牢不可破。十日后修行者力竭，魔軍步兵突破防線，向前推進二十丈。然而護城河中埋有符文陣法，落之即沉，不得游”

他說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晰。

先分析雙方況，再說自己將用什麼策略，增加攻破朝城的可能。

學生們聽了一陣便覺慚愧，別人不僅家世好，學識也強過他們。

最后他說道：“我的結論是，即使提前建造大量攻城械，最多可在第三十五天破城，而那時朝已迎來南方援軍”

“大陸第一要塞朝城，有最強的防壁壘，以彼時魔族兵力，不可能在一月攻下它。”

學舍里響起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鐘天瑜看似面平靜，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泄出幾分驕傲得意。

圣上東征這等千秋功業，是皇都里先生們教學的最好材料。家里為他請來的先生，講過不下二百遍，也就這群鄉佬，沒背過這種答案。

他轉過，看向學舍后排：“區區拙見，有污耳聞，不知顧二有什麼高見”

班里只有一個姓顧的。一時間，所有目都落在顧雪絳上。

顧雪絳睡得正香，被吵醒一肚子火氣。程千仞立刻給他重復了一遍問題：“能答嗎”

心想，你要答不了，我先胡說幾句頂上。

卻見顧二眉心，豁然起：

“當然是明攻，用最強兵力，不惜代價，最快速度攻下來，決不能讓城中駐守等到援軍。一百五十年前的朝城，城墻上沒鋪防護符文，城里只有三萬守軍，我有十萬兵。”

“步兵晝夜不停地流發起沖鋒，城墻上大修行者八日便力竭，然后我不用三日就能破城”

鐘天瑜被他突然發的氣勢一震，定了定神，不屑問道：“城墻沒有符陣，河中卻有，你造渡河浮梯需幾日”

“為什麼要渡河”顧雪絳起床氣還沒消，看著他冷笑，“戰場十里外就有一片村鎮，我來攻城時可抓六千平民俘虜，加上原本的四千俘軍，一萬有余。我將他們綁上沙袋，用長矛兵去第一線，難道填不平護城河”

有學生聽不下去了，指著他哆嗦：“你，你你有失仁德”

顧雪絳張口就罵：“陛下一統天下時，難道靠的是仁德靠的是兵強將，還有無上修為。而且這問題假設我是魔族將領，你還跟我講仁德”

“填河之時，全軍不斷推進，十二座井闌一到城下，我便發起攻城。”

“第十一天城破時，守軍必定死傷殆盡。我換下步兵，舍棄傷員，以高速騎兵開路沖鋒，兵分兩路繞過云中關卡，在折蘭道匯合，之后一馬平川，一路能沖到大陸腹地，直取皇都”

“此時，王朝的銳之師，還與圣上一起被困在如今的白雪關一帶，而南方十四州調派的六萬援軍，才到南央城”

顧雪絳說完緩了緩，起床氣消了，才發現所有人都用驚恐的目看著他。

鐘天瑜臉慘白：“你，你皇都有萬年不破的生殺大陣，不可能被你的四萬魔族騎兵打下來”

顧雪絳：“我沒想打下皇都啊，這題是攻城。我就順手多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