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清涼的夜風中，老太婆鬼佝僂彎曲的影漸漸模糊。

終于，消散在無邊的黑夜里。

在老太婆鬼消失的那一刻，幾點虛散的金飄浮到連奚手中，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輕輕握了握。金在他的指尖翩躚舞，最終融進他的，消失不見。

并沒有人看到融進連奚里的金。

老太婆鬼轉世投胎去了，本地黑無常大人冷淡淡地垂了眼，翻開無常證。

只見一個名字緩緩浮現。

趙玉英，19281980，病故

老太婆鬼投胎轉世，連奚收獲金，皆大歡喜

這就夠了吧

矮子室友吞了口口水，一邊覷著眼睛觀察某位黑無常大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小碎步走到連奚邊。等他站到了連奚的后，這才松了口氣，一臉討好地看向馬路對面的男人：“那、那個黑無常大人，既然這鬼已經投胎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話音一落，他拉起連奚就跑。

然后

拉。

沒拉。

我再拉

蘇驕：“”

蘇驕扭過頭，哭喪著臉：連奚跑啊

連奚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掙開他的手。他抬頭看向馬路對面的那個人，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

涼爽宜人的夜風中，一黑的男人單手著口袋，另一手拿著無常證，正低頭看著。余中瞥見一抹向自己走來的影子，他轉過頭看向連奚，然后輕輕挑了挑眉。

而這時，連奚也終于看清了這個男人。

圍繞他的金團在此刻，徹底化為點點星，不再掩藏他的容貌，而是飛旋在他的邊，如同一只只晶瑩絢麗的金螢火蟲。短發漆黑，隨風而，凌厲俊的眉眼直鬢角，卻有一顆黑細小的痣，橫斷右眉。這個男人長了一張居高臨下的臉，眼睛深邃而無，似漠然注視眾生的神明，氣勢磅礴。

不易親近。

連奚一步步走近，最后，他停在這個男人的面前。

無窮無盡的金在空中舞，時不時撞到連奚上，又順勢跑。

黑夜中，青年出手，聲音輕緩平靜：“怎麼稱呼，我連奚。”

蘇驕：#救命我室友瘋了怎麼辦#

這是個瘋子

沒救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家伙是誰啊

蘇城黑無常啊，倆死兔子之一老不當人了見一個玄修殺一個，連順路旅個游都不讓的死兔子啊啊啊

蘇驕差點就打算扭頭跑了，但是作為一個優秀的當代好青年，他想了想自己剛拿到手、還熱乎著的蘋果手機，一咬牙，一跺腳

大不了再等你十秒

就十秒，多了我就跑

然而讓蘇驕萬萬沒想到的是，連奚說完這句話后，那個黑無常居然沒手殺人。

只見這個黑無常低著眼眸，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連奚。

看著這幅畫面，蘇驕一愣，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從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連奚的側臉。

從搬進新家的第一天起蘇驕就知道了，自己這個室友長得不錯，只比他差了一點點。

眉目清雅俊逸，眼睛是微微上挑的勾眼，偏偏眼神清澈，又淡又薄。放古代就是那種站在橋頭看風景、不諳世事的小公子，放現在，也至是個校草級的。

可是

怎麼總覺哪里不對勁呢。

隔著一條馬路，蘇驕看著連奚與這個蘇城本地瘋比黑無常對視。

嗯，他們在對視。

對視好幾秒了。

還在對視。

還

艸

對視

蘇驕眼睛一瞪：不會吧不會吧，這死兔子黑無常不會看上連奚了吧

就在蘇驕心里天人掙扎，是為了這短暫的塑料友誼拼死一命把連奚拖走，還是“室友本是同屋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連奚拜拜下輩子找個好人家投胎”一走了之的時候，突然，這黑無常終于了。

男人看了眼連奚出來的手，他沒手，而是勾起角，說出了兩個字

“捩臣。”

捩臣

在心里念出這個名字。

連奚問：“列舉的列”

男人笑了聲，沒回他。

連奚也不懊惱，他目平靜，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過了幾秒，就在蘇驕一臉“你們踏馬還聊上了”的眼神中，他用最尋常的語氣問出了一個最不尋常的問題：“所以您真的是蘇城本地的黑無常”

男人的眉輕輕一，沒有吭聲。

男人不說話。

連奚也不開口。

過了會兒，連奚語氣肯定：“看來您確實是蘇城本地的黑無常。那麼”他抬起頭，清亮的眼睛從容不迫地著對方，笑道：“請問，原來的黑無常去哪兒了呢”

青年明亮澄澈的眼眸中閃爍著自信而堅定的，沒有一畏懼，沒有一退卻，如皎月灼灼耀人。

看著面前的這個人，不知怎的，捩臣翕，卻沒有開口。

片刻后，他笑了：“我告訴你，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蘇城原來的黑無常的”

蘇城是華夏著名的江南水鄉，有“東方威尼斯”之稱。這里水網縱橫，到可見大大小小的水域湖泊。

有傳言蘇城的路從來不是跟著南北方向建的，而是依水而造。蘇城的每一條路旁都能看見一條水系，蜿蜒曲折，這也造就了蘇城琳瑯變換、縱橫合的道路走勢。

三天前，凌晨三點，伊山湖旁。

這片湖是蘇城最古老的湖泊之一，遠古時期，便沖擊平原、海倒灌形。上世紀四十年代偽政府曾經圍湖造田、想剝削人力，誰知道一場大雨將剛剛圍起來的田地刷的沖垮，良田還湖，伊山湖又回歸當初，變了如今的模樣。

而此時此刻，這里氣纏繞，一片凡人看不見的濃烈黑氣，死死著大地。

頭戴鬼差帽，手持無常證的蘇城本地黑無常，大口吐著，重傷，倒在湖旁。

他剛剛殺了一只惡鬼。

這惡鬼三年前淹死在伊山湖底，這三年來，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去年有個開發商開墾了這片地，挖地基的時候不小心倒灌湖水，惡鬼被喚醒，在工地上瘋狂殺人，短短半年，已經死了三個工人。

如果是往常見這種才死了三年、吃了三個人的惡鬼，蘇城本地黑無常絕對不在話下。可是去年他和一只百年惡鬼爭斗，已經了重傷。如今再收服這惡鬼，竟更是雪上加霜，到了瀕死轉世的境地

氣吁吁之際，黑無常打開自己的無常證：他要呼地府他得讓地府立刻派新的黑無常過來

然而這黑無常剛剛翻開無常證還沒喊人，忽然，他一個抬頭，只見一個黑的影從地底深，一步步地，爬了上來

“”

艸

上頭辦事什麼時候這麼效率了

他去年提的退休申請，今年就給辦下來了

正常來說不得等個兩三年，再榨他們兩三年

捂著傷口艱難地站起，這黑無常走到了那黑影的面前。

剛從地府出來的人，氣太重，加上黑夜深邃，他一時間也沒看清對方的臉。他點點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兄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該換班了”

蘇驕：“臥槽所以你居然是蘇城新的黑無常”

連奚：“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蘇驕：“你們剛剛開始說故事的時候。”

男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連奚：“原來黑白無常還是可以換班的。所以黑白無常要是快死了，就可以轉世投胎不對，那黑白無常到底是人是鬼，我以為都是鬼。”

“是人是鬼都可以。”

男人低沉穩重的聲音響起，連奚抬頭看他。

捩臣語氣漠然：“人鬼怪，皆是無常。無常無常，世事無常。”

這聲音似縹緲夢幻，自有一不同于人的俯視之意。

連奚微微愣住。

片刻后，連奚：“所以說，其實大人您是新到任的蘇城黑無常，而且才到任三天”

蘇驕奇怪地看了連奚一眼：大人

捩臣輕輕點頭。

連奚笑了。他著眼前這個一臉淡漠，與塵世格格不，就連穿的服都稀奇古怪，上除了張無常證，連個手機都沒有的男人，語氣誠懇，善意地問道：“那您現在有地方住嗎”

蘇驕：“”

捩臣挑眉看他，眼底帶笑：“沒。”

連奚：“既然如此，其實大人，我家還大的，目前也有兩個房間空著，房租還不貴。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跟房東再租一個房間”

蘇驕一把拉住他：“臥槽，連奚你怎麼了，你今晚”

仿佛被踩中了尾，連奚睜大眼，義正言辭：“金什麼金別瞎說人家黑無常大人初來乍到，我們作為蘇城本地居民，不該好好招待什麼金，住口”

蘇驕委屈極了：“我沒說金啊什麼金”

“你真想幫我”

作一頓，連奚轉首看向男人。

四目相對，著這男人漆黑深邃的眼，連奚的目慢慢從那空中瘋舞的金中移開，心也靜了下來。不知為何，他給出了答案：“是。”

捩臣笑了：“好，謝謝。”

話音落下，幾點金倏地從他的上飄散，跳躍著跑到連奚上，然后，融了進去

連奚：

這麼立竿見影

捩臣：“不過我去住，有個條件。”

蘇驕瞪直眼，一時間忘了害怕敬畏：“，請你免費住你還有條件”

只見男人手指微，一本薄而樸素的小本子倏地出現在他的掌中。尋常簡單的白封皮，沒有任何特的掌大的小簿子，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封面上也印著三個打字

無常證

等等，之前這男人拿出來的無常證是黑封皮，現在這個白封皮

連奚忽然意識到什麼，他還沒說話，一抬眼，只見這男人微瞇了那雙冷淡的眼。

“那個黑無常說，這個地方的白無常已經死了十幾年，早就去地府投胎報道了。新的無常應該早就到了，但是他一直沒找到對方，所以白無常曠工了十幾年。”

連奚：“額所以”

你想讓我幫你找到那個白無常

捩臣打了個響指，將那白無常證拋了出去，連奚下意識地接住。

捩臣：“是你曠工了十幾年”

連奚：“”

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