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奚剛從電梯出來，還沒看清自家門牌號，就聽見一陣嘰嘰喳喳的喧嘩聲。他驚訝地抬頭，蘇驕一個回首，正好看見他，頓時睜大眼，像見了救星：“過來幫忙拉架啊連奚”

連奚：“”

說是拉架，其實是對面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小伙單方面想要暴揍捩總。他手腳并用，怒發沖冠，蘇驕像八爪魚一樣死命拉著他，才沒讓他沖上去。一黑的捩總則單手著口袋，目淡定地掃視他們，見連奚回來，捩總還有時間輕飄飄地回頭看他一眼。

線昏暗的樓道，只見兩個年輕人互相拉，一旁的黑男人淡漠地垂眸，冷眼旁觀。

這都什麼事啊

連奚走上去，拉開他們：“怎麼了這是”

年輕小伙冷笑一聲，對連奚道：“怎麼了早就聽村上的人說，你們城里人不一樣，互相不串門、不打招呼的。但你們也沒必要一見面就罵人吧你室友，”他指著捩總，“第一次見面，他就讓我投胎這說的是人話嗎他這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了”

連奚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連連道歉，然后扭頭去問蘇驕：“怎麼了”

蘇驕哭喪著臉：“你說呢”

接著，連奚從蘇驕那兒聽到了前因后果。

連奚眼皮一跳，他安好暴跳如雷的鄰居，走到捩總邊。

極冷的眉眼輕輕搭攏著，捩臣神平靜地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青年，沒等連奚開口，他便淡淡道：“他不是人。”

連奚：“”

蘇驕：“”

對門小伙：“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捩臣角一撇，輕輕地笑了。他抬眸掃向那暴躁怒罵的年輕小伙，漆黑雙眸躍冷，左手一翻，一封薄薄的金紫冊頁便浮現掌中。對門小伙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下意識道：“你”

這一刻樓道本就清涼的空氣，驟然降溫，一自地獄深攀爬上來的寒意，如跗骨之蛆，爬上后背，迅速往上，令人頭皮發麻

燈忽明忽暗，似有急促的嘯聲。

泛躍紫的金冊頁，于空中微微浮起。強大可怖的磅礴氣勢轟然而下，得眾人不自想要低頭。

“乾坤有道，地獄無門”

“收”

瘦削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下，定在金冊頁上。

一指定音

恍若大招開啟，剎那間，漫天金充斥狹窄的樓道，氣勢威嚴，不可抵擋

年輕小伙驚駭地睜大眼，連奚和蘇驕也凝重了神。

只見金之中，有一縷高貴沉穩的紫，倏地沖向對門小伙的天靈。眾人屏住呼吸，對門小伙也震懾得睜圓雙眼，駭然到目眥裂一切只待下一刻下一刻

捩臣：“”

連奚：“”

蘇驕和對門小伙：“”

金散開。

一切恢復原樣。

長久的緘默。

連奚看向捩臣：“是不是哪兒出錯了”

捩臣瞇起雙眼，看向手中的冊頁。

金真玉紫文：“”

關我什麼事啊

對門小伙：“臥槽你們是什麼人，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連奚目一凜，上前道：“沒什麼沒什麼，都是一場誤會。”

“誤會我的媽飛起來的一個本子，它飛起來了你看它現在還在飛，它還飛還有那個，呼啦呼啦的金紫，這是什麼，我要報警，我現在就要報警”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拿手機。

連奚按住他的手：“魔看過嗎”

對門小伙：“啊”

連奚一臉認真：“大衛科波菲爾，就是那個把人塞進一個桶里，用鋸子一刀兩斷，人還活蹦跳的。”

對門小伙：“啊啊”

連奚深吸一口氣，面不改：“都是魔”

蘇驕趕忙在一旁搭腔：“對對對，都是魔。”

對門小伙一臉“你當我是傻子嗎”的表。

連奚：“”

看來得來點狠的了。

俊秀的青年手腕一翻，出了自己手上系著的一顆青銅鈴鐺。連奚解開青銅鈴鐺，對對門小伙道：“你看著它表面是個鈴鐺。”

對門小伙神凝重：“那它實際上”

“它實際上是個魔道。”連奚面無表地解開紅繩，撥鈴鐺。青銅鈴鐺無語地癱著，不想彈。連奚目一，又撥了一下，青銅鈴鐺這才不不愿、晃晃悠悠地飛到了空中。

連奚指著鈴鐺：“飛天魔鈴鐺。”

接著他指著捩總眼前飛著的金冊頁：“飛天魔作業本。”

捩臣：“”

金真玉紫文：“”

對門小伙：“我覺得我需要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

目送著對門小伙神恍惚地開門、進屋，聽到那砰的一道關門聲，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回到家中。

蘇驕：“伺候不了了，我不伺候了，我走了，別想我，我不干了”

連奚拉住他：“你先等等。”

連奚抬頭看向男人：“黑無常大人。”

捩臣低眸看他。

兩人四目相對，久久的沉默后，捩臣聲音平靜：“他不是人。”

蘇驕：“哪兒不是人了我們出門經常見到對面的，人家就是個人啊。”

捩臣掃了他一眼，從鼻腔發出一道輕笑，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低首看向連奚的小腹。

連奚：“”

在看啥

捩臣：“你那里放的什麼。”

連奚這才反應過來，他從袋里拿出一個餐巾紙，打開后，出一只小小的黑蟲子。

“是這樣的，我今天早上去了醫院一趟，然后到了一個奇怪的老人，一個臟神消失的尸，還有這個蟲子。”

連奚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自己今天早上的遭遇，聽完他的話后，蘇驕奇怪地著下：“那看來，這個黑蟲子就是那個老頭的”

連奚：“應該是。”他抬頭看向捩臣，“黑無常大人，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捩總理直氣壯，口而出：“不知道。”

連奚：“”

你怎麼好像還有點驕傲

不過有件事，他倒是有些好奇。捩臣挑眉：“你是怎麼知道那個人是尸的。”

說起這件事，連奚拿出一張薄薄的無常證：“是它告訴我的。”

一個小時前。

連奚本已經按下一樓的按鈕，電梯順利地向上運行。忽然，他覺到大側一陣溫熱。他奇怪地手，從袋里掏出了這本不小心隨帶過來的東西。

翻開一看。

只見小小的本子上，慢慢地印出了一行字

方曉琳，19952020，病故

連奚雙目一。

于是，他按下了負三層的按鈕，返回太平間。

蘇驕：“那個老頭應該是活人，但我還從沒聽說過有人用蟲子的他吃尸的臟干嘛奇奇怪怪，搞不懂。”

連奚收起那只小蟲子：“行了，這個東西就先放著吧。至于對門那個事”他轉首看向捩臣，沉默片刻：“您真覺得他不是人無常證對他沒有任何反應，您剛才試過了您的那個黑無常綁定法，它也沒有任何效果。”

蘇驕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小聲嘀咕：“人活生生一個大活人，突然被人說讓投胎，別說他，換我我都急。”

連奚沒搭理他，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您覺得呢”

捩臣輕輕嘖了聲：“他不是人。”

連奚：“好，那我相信您。”

眼眸有一瞬的驚，捩臣緩緩低下頭，看向面前的青年。

面容俊秀的青年長了一雙微微上挑的勾眼，目清澈，平寧安靜。明明剛才心中還有些煩躁，因為用了黑無常法去收復鬼魂，卻沒能功，這超乎了他的認知。但看著這個青年信任而堅定的眼神，忽然，不知怎的，那抹燥悶一掃而空。

良久，捩臣：“你信我”

連奚點頭：“因為您是黑無常大人。”

手指微微，深深地了這個青年一眼，捩臣轉走向臥室。

直到走進屋子的前一刻，男人都深切地到，青年的目死死凝視在自己上。那目里有著令人迷茫的、陌生的熾熱，眼也不眨、一不，就這麼不停地著自己。

捩臣倏地回。

連奚愣了一下，朝他點點頭，出溫和的笑容。

男人腳步一頓，幾秒后，終究沒說一句話，他抬步走進了臥室。

他在看什麼

心中莫名開始發問。

捩總當然不知道

他在看金在看數不清、看不清的金

奇怪了明明他剛才說相信金大佬的時候，有兩粒金搖了，都快要往他上湊了。怎麼突然又不湊了

難道他剛才的虛假意被金大佬發現了

不對，他也沒真的完全虛假意啊。

蘇驕幽幽的聲音響起：“連奚”

連奚轉首看他，然后：“額，你這什麼眼神。”

蘇驕：“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不認識你了你怎麼能變得這麼狗，你就這麼怕死嗎”

連奚一時沒反應過來：“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蘇驕一臉悲憤：“你不是怕死嗎，所以討好他，想死了后他給你開個后門，下輩子投個好胎什麼的。”

“無常還能做到幫人選擇投胎”

“我猜的要不然你干嘛這麼狗”

“小朋友懂什麼”

“我比你大”

和矮子室友說了兩句，連奚道：“我回房間一趟，換下服。黑無常大人的話，我信也是正常的，因為他是黑無常，他說對面不是人，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知是否無意，連奚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傳進臥室，他一字一句、誠懇真切地說：“所以，我相信他。”

蘇驕：“”

我信了你的鬼

連奚擺擺手，走向臥室，覺自己沒法和這人流。

他會因為金就信那位黑無常大人

他是那種淺的人嗎

只是因為對方這麼篤定，因為當所有人都不信任他、甚至連事實都擺在眼前，他還依舊堅持己見的模樣讓連奚想起了很多年前。

一邊走向臥室，連奚一邊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因為很多年前，有個小孩，他指著角落，不停地說“那里有人”時。

沒人信他。

還因為很多年前，有個小孩，當他拿著孤兒院里的蘋果說要和“唯一的朋友”一人一半，其他小孩都對他目驚駭，罵他是個瘋子時。

沒人信他。

沒有一個人教會那個小孩，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他們只會罵，只會打，只會厭惡拋棄。

有的人看上去像鬼，有的鬼看上去像人。

人人鬼鬼，鬼鬼人人。

小孩分辨不清，大人又真的能分辨清楚嗎

時至今日，二十三年了，連奚依舊分不清人和鬼的差別。

有時候他看到一只鬼，可他覺得那只鬼好像是個人。有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人，他卻覺得那個人還不如鬼。

神平靜地走進臥室，連奚本想問黑無常大人想住哪個房間，但是他剛進臥室門，一句“您想住剩下的哪個房間”還沒出口，連奚雙目睜大，死死盯著放在門旁書架上、小巧致的游戲手辦

“啊啊啊”

一個飛撲，連奚沖了上去。

金大佬：“”

連奚雙手抖地捧起那提著法杖的大喬，他回過頭，看向捩總。

捩總看清他手里的東西后，俊的臉上難得出現一赧然，他咳嗽一聲：“幫你粘回去了，應該沒有痕跡。”

連奚：“”

“你見過反重力的法杖大喬嗎”

只見連奚的手中，編著雙馬尾大辮子、一幻紗短的大喬手辦，此刻確實被沾得很好，不痕跡。可那法杖的末端，原本該垂直向下的寶珠，此刻一飛沖天，直指向上

連奚悲痛絕。

牛頓的棺材板都不住了好嗎

捩總這才反應過來，他微微一愣：“這個原來該是垂下來的也不是不行。”

連奚沒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做什麼”

“這樣不就好了”

下一刻，男人出手，一把

再次折斷了手辦的法杖。

連奚：“”

黑的在男人手里躍，法杖再次完好如初、漂漂亮亮地沾了回去。捩臣松開手，朝連奚挑挑眉。

連奚：“”

黑無常了不起嗎

黑無常就可以隨隨便便讓牛頓在棺材里仰臥起坐嗎

黑無常就

“謝謝您。”俊秀的青年微微一笑，“剛才那是黑無常的法嗎”

捩臣點點頭：“嗯，應該是每個黑無常都有的。”

連奚真誠道：“真厲害。”

青年贊仰慕的彩虹屁令男人意味深長地勾起角，隨即，兩點金十分滿意地飛到連奚上，融了進去。

連奚：“”

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