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趙泉覺得自己的老爹老娘已經在泉下召喚了

誰不知沈相最不恥后宮鶯燕，因為陛下這點小嗜好，他默許多世家老臣上折勸諫。

陛下是怎麼回的

哦，陛下朱批在冊：“朕樂意。”

折子落到沈相手里，生不生氣外人不知道，只知道遞折子的老家伙麻溜地告老還鄉，孫子娶親都不敢回首京。

沈相公正嚴明，眼里不容沙子，讓他踏足那后宮是非地，實在折辱了

咳，這樣想又對圣上不敬。

趙泉委屈，他這算什麼龍虎相爭，池魚遭殃

趙泉不敢抬頭，只頂著正午太，任額間豆大汗珠滾滾而下。聽聞前朝的廷總管都很威武霸氣，怎麼到今朝就慘到腦袋腰帶掛了

“有勞泉總管帶路。”男人沉靜如水的聲音響在炎炎夏日，竟有沁人心脾之。

趙泉：“”

反應半天，趙泉可算是意識到泉總管是自己

趙泉寵若驚，連忙道：“沈大人客氣了，奴才這就帶您過去。”

沈君兆輕輕應了聲。

趙泉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也就分辨不出這位大人的喜怒。當然他抬頭看了也沒用，沈相從來都不是喜怒形于之人，哪會讓人瞧出緒。

說是趙泉帶沈君兆過去，可其實走在后頭的是趙泉：一來是趙泉不敢走前頭，二來是沈相哪需要人帶路放眼整個雍常宮，除了當今圣上，最悉這兒的怕就是沈大人。

先帝大行后，年的陛下夜夜難眠，輔政大臣沈爭鳴憐惜主，索把自己的兒子沈君兆留在宮里伺候。

彼時陛下年，沈相單純，兩人一起長大，關系莫逆，最是親近。

可惜時竹馬，長大仇。

在滔天權勢熏染下，別說玩伴之，便是至親骨都會反目。

沈相在宮里住了好些個年頭，哪需要人帶路從書房去容華宮又不遠，那歷來是寵妃居所，位置上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陛下連步輿都不坐。

跟在沈君兆后面的趙泉起初還想東想西，后來就沒工夫胡思想了天吶，沈相走得如此從容閑適，為什麼小的卻快跟不上了

高長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也不算矮的趙泉滿心茫然：他這要是跑出一汗，可就沒法去前伺候了。

還好，容華宮實在不遠，繞過華門，再走一段干凈平整的石階路便到了容華宮。

趙泉揚著嗓子通傳，立馬有小太監迎了出來。

容華宮里，雍理仍舊側躺在榻上，任由容清給他著額頭。殿門大開后，他微微側頭就能看到遠一朝服的男人。

趙泉不敢看的人，雍理卻恨不能在他上盯出兩個。

大雍朝的禮制傳承前朝，一品服尚玄，領口白錦繡仙鶴紋，袍裾是僅次于龍紋的麒麟圖騰，腳著重頭皮靴。

這一行頭，沈爭鳴穿時雍理不覺如何，甚至嫌棄太過死板。

后來換沈君兆穿上，雍理才豁然懂了為什麼百姓戲稱它為仙鶴服：這筆姿，這寬袖窄腰，這在下流的銀暗紋，端的是雍容華貴，氣度斐然。

呵呵，什麼仙鶴服，沈昭君他配嗎

元曜帝抬頭，半瞇著眼睛都有點被沈君兆這張臉給晃到。

恍惚五年過去，沈君兆早沒了那年稚氣，清俊的五被權力浸泡，威嚴有余，全無。一雙黑眸如幽深冷潭般深不可測，別說趙泉不敢直視，便是雍理多看幾眼都恐他把自己生吞活剝。

煩躁再度涌上腔，元曜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時可可的沈昭君，怎麼就了這副人鬼皆怵的閻羅模樣

沈君兆只與他視線了一下便垂下眼眸，恭聲道：“陛下圣安。”

雍理應了聲：“卿免禮。”

容清手指微頓，起道：“陛下，奴先”

雍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沒事，你繼續按。”

容清眼尾看了看沈君兆，遲疑道：“沈大人似乎有事相稟，奴還是先退下吧。”

雍理角微彎，諷刺道：“沈相既來了容華宮，想必也沒什麼大事。”

容清不敢應聲。

另一旁的趙泉已經汗如雨下：媽呀容貴人了不起，這要是換老奴，一準嚇得屁滾尿流

沈君兆低聲回道：“并無軍機要事。”

雍理察覺到沈君兆氣了。

旁人都很難察覺沈相的緒，但雍理很容易就能覺到，畢竟是一條子兩人穿，一個被窩一塊的關系。

當年的沈昭君，眼睫一垂，他都知道他不樂意了。當然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是熏香重了，擺設浮了，屏風的圖案與樣式不合，估計連墻上那副字他也瞧不上。

哦，他肯定也瞧不上容清的出，一個戲子，的確是辱了沈公子的眼。

但是

朕樂意

雍理側，索枕了容清上，閉眼不看沈君兆：“卿莫不也是為了立后之事”

李義海那老東西就是沈家的狗，日里恨不得把這江山改姓，他敢來提立后的事，肯定是沈君兆的意思。

沈君兆眉峰蹙了蹙。

雍理沒看到，繼續說：“這后宮的確不能終日無主，立后之事可以提上議程。”

沈君兆頓了下，聲音四平八穩：“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雍理這火氣直竄腦門，就差口而出一個“你”字了

好在元曜帝不想做那商紂隋煬帝，穩住了。但緒穩住，心緒穩不住李義海果然是沈君兆指使的，他就這麼不得他立后他就這麼想看他親

雍理到底是躺不下去了，他坐起盯著沈君兆：“沈相可有建議”

沈君兆頭戴七粱朝帽，兩側有代表著相權的玉帶垂下，襯得恍如冷玉，他姿態恭謹，卻難掩清貴：“立后雖是國事，卻也是陛下家事，還需看您心意。”

容華殿一時沉默。

容清默默退到后側，束手立在趙泉旁。

雍理坐在羅漢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沈君兆。

在某件事上，元曜帝很像他早亡的父皇，都是野難馴。

泥子出的先帝是贅到雍家的，怎麼能拿下這偌大江山，至今都是百姓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趣事。

只有一點是毫無爭議的，沈家功不可沒。

與雍家的泥子出不同，沈家三朝族，數百年傳承只怕比諸多皇室都要矜貴。

能在世穩住不亡，又在盛世收住不驕，沈家著實厲害。

沈爭鳴不提了，開國功臣，大雍名將，更是帝王之師，半生榮耀已數之不盡。然而雍理覺得，放眼沈家數百年，最厲害的卻是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當朝宰相。

和自己的父皇一樣，雍理無比喜歡沈家人的清貴矜持，也無比討厭這融刻進骨髓寫在姓氏里的驕傲。

沈家人甘愿為人臣，卻心比天高。

眼前的沈君兆尤其如此。

立后。

若是讓沈君兆知道他想立他為后，只怕會一劍捅死他。

雍理輕吸口氣，慢聲問：“朕的心意”

沈君兆垂眸。

雍理走下臺階，站到了沈君兆面前：“卿難道不知朕的心思”

沈君兆略微抬頭，黑眸定定著他：“擅自揣度君心，是為死罪。”

雍理能懟死滿朝文武，卻輕而易舉能被眼前人給氣昏頭：“沈昭君”

他低聲音，把這三個字咬在后槽牙上。

被當眾喚了兒時戲稱，沈君兆不氣不惱，依舊是平心靜氣的模樣：“陛下慎言。”

雍理輕吸口氣，怒極反笑：“好，很好。”

沈君兆沒有接話。

雍理忽地轉頭，看向恨不得躲到角落里，讓自己消失的容清和趙泉。

帝王視線威嚴，趙泉瑟瑟。

容清好一些，只面也有些蒼白。

雍理卻一改面冷凝，大步走來：“躲去那兒干嗎。”

容清謹小慎微：“奴怕擾了陛下和沈相。”

雍理對他笑得溫：“清兒做什麼都不會擾了朕。”

說罷他牽住了容清的手，走到沈君兆面前：“朕心悅容貴人，想立他為后。”

撲通一聲。

整個容華殿所有宮太監包括容清自己都跪下了。

站著的唯有雍理和沈君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