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一方驕從樹梢一躍而下，過窗欞來到床頭的時候，蕭見深已披著床單站在了自己的寢宮之中。

一刻鐘之前，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他似乎還置于昨晚置人暈眩的夢境之中：他全□□，被花與水，被另外一個人的團團包裹著，他走在由極樂繃的一道細細線上，不管如何探索，都一無垠，沒有開端和結尾。

一刻鐘之后，他已回到現實。昨夜的佳人芳蹤已渺，整個宮室一片凌，屜里的衫變作碎片如殘花蝶翅落了一地，桌案上的書冊和清玩，零零總總都掉了下來，好在春日寒涼，地還未撤去，這些東西總算沒有俱都摔渣滓。

蕭見深本想靠自己回憶起昨夜之人的面孔。奈何對方面容始終籠罩曖昧的云霧之中，不管如何都不能窺探一二。

此刻反正找不到一件可穿的服，他索披著床單，揚聲了王讓功進來。

王讓功飛速出現了在蕭見深面前。

這大太監總能分清楚什麼時候自己需要快速的出現——好比現在，什麼時候自己最好絕不出現——好比昨夜。

然后他就聽見蕭見深問：“昨天來這里的人是誰？”

王讓功卡了一下殼。

蕭見深有一種悉的不好的預。

這預在下一瞬就被驗證了。

王讓功異常肯定說：“昨日奴婢見七位公子都往這里來了！”

蕭見深：“………………”

后院里的這七位公子……

說實話，蕭見深的心有一點復雜。

他本以為他們全部都只是細，沒想到其中一個竟是還算味的細……這樣的覺就近似于鐵樹開花水倒流一樣人不可置信。

但不論如何，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的，所以蕭見深在王讓功的帶領下，去往了后面那七個男侍中的第一個人的院子。

正是當初為蕭見深守在灶下兩個小時熬出了一碗鞭湯的那位張爭流張公子。

張爭流名中既然牽涉了一個‘水’字，難免要在水邊住下的。

蕭見深還是第一次來到對方所住的院子，因此當他看見一棟依偎于東宮湖邊、幾乎四壁空曠只懸掛重重垂幔、依稀云遮霧繞的屋子時，也不免頓時升起諸多森寒之。這樣的森寒在他見到張爭流之際達到了巔峰，只見對方著白，屋懸劍，容似萬年不化的玄冰一樣蒼冷。

對方正正坐于桌案之后，見了蕭見深也不過一點頭，道：“殿下來了。”

這聲音如長劍鏘然出鞘，鋒利四溢。

蕭見深擺了一下手，王讓功就在外頭等候，他走進了這與其說是屋子不由說是水閣的地方，坐在張爭流前，一邊打量著對方，一邊覺得如果昨夜真是對方……自己似乎不用做到那個程度，看他一下就能夠冷靜下來了。

“可住得慣？”蕭見深用著最普通的問句打開了兩人間的話題。

“甚好。”張爭流道。一低頭，便將桌上的一杯白水遞給了蕭見深。

坐在對方前，蕭見深只見對方領一，脖頸間綽綽的紅痕痕跡便了出來。

這紅痕……？蕭見深略略遲疑地回憶了一下，好似那人的確實欺霜賽雪，手生涼。這樣一看，果然有幾分相似。他的目在對方脖頸上停留了一會，便不由道：“昨夜……”

張爭流并未答話，目中卻流出詢問之態。

蕭見深拿不定主意，便道：“無事。若這里住得不慣，你自擇其他無主院子替換。”

“無礙。”張爭流道。

此后便再無余話，兩人相對沉默一時，蕭見深懷揣著些許復雜，落下一句“日后若有事可來找孤”，便起走了。他這時既覺得對方是昨夜的人，又覺得對方不是昨夜的人，剛準備回寢宮好好拿拿主意，就在路過東宮花園之際到了另外一位公子。

這位公子倒不似剛才的張爭流那樣冷漠。相反，他不止不冷漠，還熱得過了頭，遠遠的就以一種又似慕又似委屈的目看著蕭見深，在蕭見深一行人經過的時候還略追了幾步，只是態顯得僵，腳下還有點趔趄。

蕭見深見著了這麼明顯的一幕，也忍不住將面前的人和自己的回憶相互照應了一下。

“這是李晴日李公子。”王讓功機智地在蕭見深耳邊補充道。

蕭見深確實需要這個，他示意旁的人讓開一條路，讓李晴日走進自己的旁。

“殿下……”李晴日一出現在蕭見深跟前就開了口，只話剛開口，他就語氣微憐地指著路旁的落花說，“那花落在那邊任人踐踏，也好不可憐呢。”

“……”如此……和善良之態。蕭見深有點兒恍惚，他一面覺得昨日的人絕不至于如此，一面又不能十分確定，畢竟在他的記憶里，對方的軀雖一開始冰雪般寒涼，但稍微一捂，便由自外熱了起來，好似春水化在了掌心。而面前的人仿佛也確實白皙和容易臉紅——以及行不太方便。

蕭見深的目如同剛才與張爭流見面時一樣，在李晴日的上停留了一會，而后才安道：“那花你若是覺得可憐，自找人收拾了就是。”

說罷他倒也沒多停留，只打算回頭認認真真的思索一下昨夜和自己呆著的究竟是誰。不想再見到這兩人之后，僅過了一刻鐘的時間，蕭見深就在回去的道路上見了無數的人！

第三個出現的乃是一位名譚齊觀的男人，他穿著一火焰似的服，那挑高的眼尾似乎和服一樣染做了淡紅。

蕭見深來到的時候，他正手持馬鞭對著自己旁的太監冷笑咒罵，大約說了什麼污穢字眼，但很快就歇了下去。

因為這個字眼，蕭見深經過的時候額外看了對方一眼，就見譚齊觀同樣似笑非笑地睨過來，頃刻卻又轉回了自己的目，還約約地說了“昨夜”、“吃了”、“白日不認”什麼的話語。

“……”蕭見深目被對方那一頭雖束起卻依然長及腰際的長發所吸引，他心想著昨夜那人確實有一頭如錦緞般的，用手一掬，便一道黑潑墨飛流而下……然后他繼續往前走，又見了一揣利刃，直接等在他行進道路上的一個細！

蕭見深難得見到一個不怪氣而是明刀明槍的細，他一時之間甚至心頭一松，暗想對方莫不是在這里呆得煩了，打算從細轉職刺客？

不想這念頭尚且留在腦海之中，對方就手持利刃，特別坦然對他說：“昨夜倒將我折騰得不輕，日后你若敢負我，你我之間便只能活下一個。”

“………………”蕭見深。

此后剩余的三位男侍細也墨登場，但他已經無力分辨到底誰是昨晚的那個人了，總覺得每個人都各有其可疑之，好像誰都和他春風一度且完全沒有看見第三者出現在他的寢宮之中。

然而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合該與一共七個人完了大被同眠酒池林的就。

蕭見深總算回到了自己的宮殿。他心力憔悴地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就聽腳步聲自外頭傳來，他順著聲音抬起頭來，先是青袍與袍的玉佩，接著是背在后的雙手，再而后，傅聽歡那張風流肆意的面孔就闖進了蕭見深的視線里。

蕭見深看著傅聽歡，突然心頭一。

他在想：既然那后宮的七個男侍細都有可能，那面前的這一個細有沒有可能呢？

傅聽歡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再一次踏進這個宮殿，心簡直復雜到了極點。

昨夜他與蕭見深兩人荒唐到了極致之，蕭見深宣泄完藥勁之后就沉沉睡去，而他當然不可能睡得著……大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這種況下能夠睡得著吧。

這樣的結果毫無疑問與他的初衷相去甚遠。

然而——

但是——

躺在床上連一手指都彈不了的傅聽歡神還殘留在極致的愉悅之中，他著帳頂和邊的人，陷了思考宇宙及人生哲學的奧妙之中。

但這樣的思考注定沒有結果。

所以傅聽歡從床上爬起來，拿了蕭見深的一套服穿上，又毀了蕭見深其余的服，還十分細心地不忘帶走自己原本的那一套。這樣出了東宮，他先往瓊樓那洗凈了，洗的時候看見一斑駁難免不爽，便用藥全都遮了個一干二凈，繼而又去大牢中把琵琶救了出來。

這一切都是等閑，隨手完之后，傅聽歡本想睡個回籠覺，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不見睡意，最后索又回到了蕭見深這里。

這便是剛才的那一幕。

傅聽歡是否是昨夜之人這樣的猜測只在蕭見深腦海中打了個轉。他很快注意到對方今日穿的是一件平領的服，修長的脖頸上干干凈凈，什麼都沒有；而對方從外頭走進來的姿勢同樣自然無比，以蕭見深常年習武的眼看，對方上也無任何不適之。

這個念頭太可笑了。蕭見深想，下了結論：

昨夜絕不是他。

蕭見深便道：“我們現在可以來繼續昨夜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