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起來，外面簡直吵翻了天，到都是人聲。周瑜宿醉頭疼，艱難地爬起來，坐在榻上，一聲大。一個年沖進來，抱著周瑜，哈哈地笑。

“來了？”周瑜疲憊不堪地道。

周瑜與那年打了個照面，正是孫權，笑著說：“你快起來，看看我和魯大哥給你帶來的水軍。”

“停在哪兒？”周瑜問。

“太湖里頭。”孫權笑著說，“娘讓我給你帶了點吃的。”

“嗯。”周瑜孫權的頭，說，“長高了不。”

孫權已是年模樣了，又說：“今天還有客人，你猜猜是誰來了？”

周瑜猜了好幾個都猜不到，問：“你哥呢？”

孫權說：“聽到水軍到了，興得猴頭似的，和魯大哥清早就出去了。”

周瑜起洗漱，孫權就在房里到看，一項一項，給他匯報家里的事，包括孫母與周母的。孫權也是興得不行，好不容易能不管束出來了，年人心，只想四逛逛。

“書讀了沒有？”周瑜空瞥了他一眼。

“讀了。”

“習武沒有？”

“天天練著。”

“先說清楚。”周瑜說，“在我這兒，不比在家，每天學業不可荒怠了，上午兩個時辰讀書，下午兩個時辰練武。”

孫權說：“我得陪子桓，打個商量唄，哥哥，點時間不？”

“誰？”周瑜莫名其妙地問道。

“曹子桓。”孫權說，“他今天剛來。”

周瑜一怔，繼而轉念再想，曹丕來了？昨天才與孫策商量，現在看來，曹還是很聰明的，知道派出自己的長子，而且對他們的立場也非常清楚。

中午孫策和魯肅回來了，周瑜簡直被他們吵得頭疼。曹丕也來了，今天早上才到，一武袍全是水，顯然日夜兼程，趕了一夜的路。

“借兵。”曹丕說，繼而把一封信拍在桌上。

“你們現在一個兩個的，”孫策簡直莫名其妙，說，“口氣都頂天了啊！”

曹丕和孫權一陣大笑，周瑜說：“你看看你，一路上跟只花臉貓似的，你爹到底把不把你當兒子呢？”

曹丕去洗臉，他已長到孫策肩頭高了，兩個孩子這幾年里都跟雨后春筍般地猛躥，孫權還矮了曹丕些許，也比他更小一點。

“我爹在找陛下的下落呢。”曹丕說，“袁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袁紹袁本初，也在派人找天子，哄哄的，中原鬧一團，天下都要結盟，討伐袁。”

曹丕一邊臉，一邊說：“我爹說，進了壽春，一人一半。”

孫策說：“你爹你爹，我答應借你爹兵了？”

曹丕說：“不至于吧！你還缺這點人啊！”

周瑜對他倆無話說了，孫權只是在一邊笑，問：“出兵的話能帶上我嗎？”

“你們……”周瑜說，“都給我安靜點，曹丕你先下去歇著。”

“飯也沒得吃嗎？”曹丕說，“我可是快馬加鞭過來的呢。”

孫策只好安排先開飯，孫策，魯肅，曹丕，孫權四人，清粥小菜。魯肅說了點水軍治防，也不避曹丕，將軍務一一接了，了個懶腰，說：“正想休息幾日。”

“趙子龍呢？”周瑜問曹丕。

“子龍叔奔了他哥的喪。”曹丕說，“上次遞信來，說投奔了劉備。”

“劉皇叔嗎？”孫策角搐，笑道，“他還活著？”

曹丕說：“正旺盛得不行呢，我讓子龍來鄴城，他死活不來。跟著劉備往徐州走了。”

“你爹要找陶謙的麻煩吧？”周瑜忽然問了這麼一句。各人都知道徐州太守陶謙殺了曹的父親，曹丕的祖父，只怕這場案，不能輕易了結。

“嗯。”曹丕答道，“他要找陶謙報仇。呂布正在朝徐州走，說不定你們還得打一場。”

魯肅說：“我要是陶謙，這徐州刺史我也不當了。趕地跑吧，哪兒擰得過你爹。”

曹丕笑笑，不說話，孫權拍拍他的肩背，以示安。

“借兵可以嗎？”曹丕問。

“借多，拿什麼還？”孫策問。

曹丕說：“我爹把我抵在這兒，他要和袁先打一場，打完再和袁紹打一場。出啥事，你把我剁了。”

周瑜說：“胡扯，你爹既然將你送到我這兒，就是料定我不會拿你當人質，他的生意得很呢。”

以曹為人，知道周瑜肯定不會為難曹丕，既表示出了誠意，最重要的是，讓曹丕送來的手書，是假天子之名下的皇令，孫策出兵是勤王。事之后，想必封個王是不會的。

“我得考慮。”孫策說，“不是不借你兵，此事牽扯太復雜。”

魯肅說：“袁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壽春距此地甚近，萬一招致反撲，后果不堪設想。”

“你們考慮吧。”曹丕說。

周瑜道：“我要送封信給你爹，找他談談。”

曹丕說：“不必了，你跟我說就行，出門前他就說了，我說啥就是他說啥。”

周瑜沒再說話，飯后和孫策、魯肅商量了一會兒，魯肅點了幾句，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走了。

孫策和周瑜商定后，最后由周瑜與曹丕涉。

“坦白地說，”周瑜道，“不能借兵，至最近不行。”

曹丕剛睡醒，沒說話，看著周瑜。

“不是信不過你。”周瑜又說，“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跟你說實話吧，兵不行，派不出去。”

“哦。”曹丕說。

孫權在旁邊問：“什麼時候能好？”

周瑜答道：“最半年。”

曹丕看了孫權一眼，知道這不是兩人串通好來誑他，多半確實是周瑜說的這樣，于是只得點頭接。

“作為補償，”周瑜說，“我和孫策會以別的方式，來牽制袁。你立即送封信給你爹，信在這里，我寫好了，不能增兵，但我會派兵襲擊袁后方，讓他疲于奔命。”

曹丕又點點頭，周瑜說：“戰，我會一應告知你，你和孫權可隨軍出征。”

“太好了！”孫權說。

“不行！”孫策說，“孫權才十四歲！”

“十五了。”周瑜說，“虛歲十五。”

孫策說：“十五歲能做什麼的!讓他帶兵嗎？”

周瑜漫不經心地批注閱兵冊，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不培養孫權打仗，讓他天在家里悶著做什麼？你調子敬過來，還讓他帶上孫權，除了練兵，我不信你沒別的想法。”

孫策說：“可是十五也太小了點，流箭無眼，曹的兒子死了也就算了，我自己弟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娘不殺了我啊！”

“什麼曹的兒子死了也就算了？”周瑜哭笑不得道，“咱倆從孤山追到巢湖邊上那年幾歲？你自己說？”

孫策不說話了，他和周瑜再見面的第一年，也才十六歲。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廳堂上掛著的風箏，突然說：“這麼一眨眼就五年了。”

那一年，周瑜的父親去世，孫策牽著風箏的線，站在竹筏上，迎著萬里秋風，杳闊晴天，慢悠悠地劃過巢湖。

回想過去，恍若隔世。

“行。”孫策說，“你得看好他倆，別出岔子。”

數日后，孫權便加了孫策的吳軍。以周瑜的想法，是讓他接手孫策的親兵，別的人都不一定信得過，只有孫權是最可靠的。

當然，周瑜自己心里最清楚，有的時候即使是親兄弟，也不一定可靠，歷史上兄弟鬩墻、手足相殘的事還嗎？但他很有把握，有自己看著，不會有什麼事。畢竟孫權一半是孫策帶大的，一半則是自己帶大的。

看著孫權加演兵馬，曹丕在一旁協助，周瑜有種看著自己的徒弟逐漸長的覺。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孫權還在發燒，瘦瘦小小。沒想到數年過去，穿戴上鎧甲，眉目間雖稚，英氣卻不遜于孫策。

壽春的信使也到了，袁派出的信差剛到就被周瑜捆了起來。信差一臉無辜，尚不知發生了何事。接著孫策要把信差斬了，腦袋放在匣子里給曹。周瑜依舊不愿多造殺戮，只吩咐手下將信差捆住，送去給曹。

這麼一來，就相當于與袁徹底翻臉。孫策與周瑜又商量著起草了一篇檄文，討伐袁，正式與曹、袁紹結了同盟。

這一年的六月底，袁不顧多方阻撓與聲討，登基為帝。

六路盟軍討袁，周瑜有種預，撿的時候到了。

周瑜將八千騎兵給孫策，讓他與孫權、曹丕三人帶兵，沿后路襲擊壽春，以游擊戰牽制袁，為曹爭取時間與緩沖。

而周瑜獨自留在了吳郡，協助孫策打理政。送別孫策后，周瑜又特地叮囑了一番，讓孫權凡事不可冒失沖。此次征討袁，以擾戰為主，主要目的是讓袁無暇他顧。

“你在家時多休息休息。”孫策說，“若功扳倒袁，各路聯軍會師，說不定還得勞煩你跑一趟。”

周瑜眉頭深鎖，點了點頭，孫策手指了他的眉頭，問：“怎麼，有心事？”

周瑜擺手，自打今年開春短暫的一段梅雨后，現在整個江東進了旱季，已經六月了，滴水未下，太湖水位漸低，今年糧食必定會歉收。整個中原連帶江東江南都旱，十年難遇的大旱之后將是大澇。

吳郡一地背倚太湖，雖減產卻依舊能養活一郡人，然而徐州以北等地，災民只會越來越多，若不早做準備，后果不堪設想。

魯肅中軍祭酒，孫權、曹丕左右軍校尉，張昭參軍，周瑜親自給孫策斟了壯行酒，想想又說：“務必注意安全。”

“行。”孫策拍拍周瑜的肩。

周瑜反復叮囑魯肅，說：“伯符這人打起仗來不顧前不顧后的，喜歡朝前沖，你多拽著他點。”

魯肅笑著說：“沒問題。”

周瑜又朝孫策說：“我給你備了點草藥，萬一中暑了……”

“行了行了。”孫策哭笑不得。

曹丕和孫權帶著前鋒走了，張昭與周瑜代了幾句，無非是兵馬糧草之事，最后連張昭都走了，剩下周瑜和孫策拉著手，站在大部隊后。

這是數年來，孫策第一次獨自出征。

“我不擔心你。”周瑜說，“就怕你管不住孫權和曹丕。孫權也就算了，曹丕你可得悠著點，絕對不能讓他倆貿貿然兵馬。”

“你放心。”孫策說，“又不是沒見過我治軍，到了戰場上，就由不得他們說了算。”

周瑜說：“要發襲擊，一定要詳細再三商議，止越權。軍務之事，凡有不決之，可問張昭。”

“嗯。”孫策笑著看周瑜，片刻后說，“剛想說你近日不婆媽了，沒想到又婆媽起來。”

周瑜盯著孫策看，似乎想說什麼，最后還是沒說，只是提點道：“魯子敬擅與人打道，這種事可問他。出兵、行軍之事，當你的想法與張昭相左時，一定要聽他的。”

孫策說：“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

周瑜笑了起來，放開了孫策的手，說：“去吧，待你得勝歸來再說。”

孫策說：“照顧好自己。”

孫策那表，像是想上前一步，最后還是忍住了。

“走了。”孫策揮揮手。

“快滾。”周瑜說。

孫策帶著大軍開出，已是過午。周瑜回到太守府，這段時日里，由他全權理孫策的務及后勤。孫策一走，周瑜反而有點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孫策帶兵前往壽春，與曹、袁紹的聯軍互相呼應。抵達丹時，周尚終于派出了他的所有兵力，加了孫策的隊伍。這麼一來，糧草的負擔再次倍增加，周瑜第一次給孫策派糧草，是在孫策抵達淮南之時，與此同時，吳郡的況也越來越嚴重。

這一年的夏季，旱得令人措手不及，太湖畔常常可見水位降低，泥淖中的死魚死蝦。周瑜把戰船再次朝湖心挪了一次，令人重新打樁，建了新的碼頭。

稻米兩季，早稻近乎顆粒無收，而臨近各縣開始糧荒，唯獨吳郡保有余糧。外面的蟬得讓人煩躁不安。盛夏之時，周瑜渾出汗，只著單，在房批閱軍。

孫策的部隊也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嚴峻的考驗，所過之地，十田九赤，尤其中原一帶。孫策的家信中提及，不久后也許會下雨，一旦下雨，就會配合曹，開始兩路攻城。

軍隊沒有水喝，溪流都已干涸，井水水位也全面降低，士兵口干舌燥，裂流。周瑜復信的批示是：絕對不能等候下雨，必須主去尋找水源。與此同時，來自中原、徐州等地，四面八方涌來的災民也已進了吳郡。

共計四十萬人，沒有糧食，沒有水，聚集在太湖引出的護城河外，捕捉魚蝦為生。周瑜開始面對另一個難題—開倉賑災。

吳郡儲存的糧食僅夠三年之需，還得供應孫策的軍糧，一旦后方開倉賑濟，前線就無以為繼。

與此同時，曹與袁紹的部隊也已與孫策順利會師，整個江東一帶，被孫策徹底掏空了。壽春城外聚集了六萬大軍，只等著討伐袁。

周瑜喝了口解暑的梅茶，夏季灼燥難耐，一縷風吹來，墻上掛的風箏稍微了，又平靜下去。

“周護軍。”朱治說，“城外快要嘩變了，必須馬上解決。”

周瑜收拾了糧簿，起出來，晴空萬里無云，天空藍得刺眼，城頭下，黑的全是人。

朱治看了周瑜一眼。

“太湖邊上呢？”周瑜問。

“死了不人，”朱治答道，“怕污染水質，早上我讓人把尸都挪到城后的山下去了。”

“多？”周瑜的眼中映出人群里，一名穿黃的小道人穿梭來去。

“兩千余人。”朱治說，“有死的，有淹死的。”

“不開倉。”周瑜說，“主公那邊消息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