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麼？”徐良頭也不抬，邊給烤裹醬邊道：“不過也正常。這批東西進館最先就是從那兒經手的，前幾天忙的，據說回家也睡不好，昨天手里的活兒告一段落，今天就請假了。我前兩天看神狀況也不太好，特別累的樣子，覺整個人都是耷拉著的。”

齊辰一臉詫異：“你們館里忙起來力這麼大？”

“也不是……”徐良搖了搖頭道：“反正我覺得沒什麼力，忙的時候很。至于力基本就是要對館的文負責，經手的時候千萬不能出岔子，但是大家也不是頭一次做這個，不至于力大那樣。不過格不同嘛，秦姐屬于**心的那種，平時一點小事也能掰碎了想，有點力也不足為怪，說不定家里還有什麼事攪得心煩呢。”

齊辰點了點頭，畢竟跟他關系不大，便也沒再多討論。

一頓飯兩個人生生從六點吃到了快九點，齊辰這才一臉“我終于飽了”的樣子，和徐良倆溜溜達達地出來朝公站走。

徐良租住的地方離這里不算太遠，不過跟齊辰恰好是反方向，他跟齊辰打了聲招呼便過了天橋，去對面搭車走了。

這里離廣和公司只有一站多一點兒的路，其實走回去也沒多久，還能順帶消個食。但別看齊辰長得面皮白凈斯斯文文的，其實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主。

他十分不要臉皮地站在站臺廣告牌下等了片刻，看到自己等的85路公緩緩駛過來，這才著公卡，優哉游哉地跟在稀稀拉拉的人流后面上車，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誰知司機剛啟就是個急剎車，齊辰旁邊的旁邊那位因為前面沒有座位遮擋，被慣甩得沖了幾步出去而后一屁坐在了臺階上，高聲抱怨：“怎麼開車呢？！得虧我矯健，不然得直接撲地上！”

誰知司機也憋了火似的回了一句：“我想嗎？！前面有個不長眼睛的突然竄出來直往我車上撲，我不剎車碾大餅你賠嗎？！”

車很快又平穩地啟起來，坐在臺階上的年輕人哼了一聲，拍了拍屁上的灰，又走回來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臭著臉塞上耳機繼續玩他的手機。

齊辰看了他一眼，便扭頭看向了窗外，結果恰好看到一個穿著玫紅大的長發人，正背著拎著包腳步踉蹌地走在車邊，只是還沒等他看清臉，車子已經加了速，拐了個彎便把那個人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怎麼覺有點像那徐良說的那個秦姐……”齊辰嘀咕了一句，隨即又覺得自己大概是了中午那件事的影響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他本連那人的長相都沒看到。

車的溫度比外頭高一些，窗玻璃上很快便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外面的景便變得有些迷蒙不清。

這條路在嘉區偏西的位置，不靠中心，所以算不上繁華，兩邊的廣告牌和白的燈幕并不集，一個接一個地從車窗邊掠過，被水汽模糊一片又一片朦朧的斑。

這樣的夜總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覺。

大約是做過類似的夢，夢里他也是坐在什麼里面這樣晃晃悠悠地前行，手開側面的布簾子，就能看到一盞盞薄紙皮糊的燈籠，散著白蒼蒼的，照著前面的路。

回到公司院的時候，辦公樓a座已經全黑了，倒是b座還有幾亮著燈，也不知道是誰還在加班加點。齊辰所住的宿舍就在辦公樓后面，穿過一片綠化小花園就到。

可當他走到樓下邊掏鑰匙邊準備上樓的時候，就見旁邊走過來一個高大的影，昏黃的路燈映著他半邊臉，顯得眉眼廓格外深。

那人皺著眉垂目看了齊辰一眼，“嘖”了一聲，用一種十分嫌棄的語氣道：“你怎麼總往我面前湊？！”

齊辰默默吐了口：“……”要臉嗎？我還想問你呢龍大爺！躲什麼來什麼，真是冤家路窄……

“晚上好。”他本著禮貌問候了一句，然后朝旁邊側了側，想讓姓龍的大爺先上樓。

可誰知那祖宗剛走兩步就突然停住了步子。

齊辰以為他又有什麼話要說，不解地抬起頭，卻恰好對上了那人陡然湊過來的臉。

“你干嘛？！”他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后退了一步，結果那十分不是個東西的樓梯欄桿堪堪抵在他后腰上，擋住了他的后路。

這龍組長脾氣雖然有些臭，說話也十分不討喜，但確實有一副能蒙人的皮相。他側臉的廓而鋒利，蹙眉抿的時候，周的氣質就像是一把裹著寒的刀。

而現在，這把刀正抵在齊辰的脖頸邊，他只要稍一轉頭，或許就會到那人的臉頰，而那人羊呢大的立領則在低頭時恰好蹭到了齊辰的下。

即便穿著大圍著圍巾，齊辰還是覺得那人的鼻尖簡直快到自己的脖子了，頓時驚得汗豎起了一大片，整個人僵了一塊棺材板兒。

忍了又忍，棺材板兒終于邦邦地開口：“龍組長，能把尊頭挪開――”

“嗎”字還沒出口，他就聽見耳邊那人吸了兩下鼻子，似乎在聞什麼，而后那祖宗終于抬起頭站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王霸姿態垂目看著齊辰，說了四個字――

“吃的烤？”

齊辰：“……”

什……麼……鬼……

這特麼簡直就是全副武裝的劫匪拿槍抵著你的太**，撥開保險又說了一堆恐嚇人心的話之后扣扳機，結果除了滋了你一臉水之外屁事沒有！

wtf！

在這一瞬間，齊辰覺得姓龍的神經病那張臉上活寫著兩個大字，左邊是“欠”，右邊是“扁”。

他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那祖宗已經轉抬腳上了樓，邊走邊涼地丟下一句：“大半夜別閑得發霉在外面流竄，要是招到些不該招的東西，就該哭著喊著求人家別把你片一片當烤給消化了。”

齊辰：“……”剛到九點就大半夜……究竟是你看時間的方式不對還是我看時間的方式不對？

至于片一片什麼的……才吃了滿滿一堆烤的齊辰不小心想象了一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于是晃了晃腦袋把那些兇殘的鏡頭丟出去，綠著臉朝樓上走。

廣和公司這棟樓說起來是宿舍，其實倒更像是單公寓。每層樓兩間房，一共才五層，手指頭掰爛了數一共不過十間，怎麼看也不是為一整個公司的職員預備的。

當初齊辰來面試的時候，還擔心過這宿舍還有沒有空屋，結果董主任笑瞇瞇地安他：“放心，空得很，不是每個職員都需要房子住的。”

齊辰當時聽了想想也對，江市本地人就不需要住這宿舍，已婚的也不可能在這里將就，只有在江市沒有落腳地方的單員工，才需要住這宿舍。不過他本來以為就算這樣，這一棟宿舍也該差不多快住滿了，誰知真搬進來的時候一看，晚上亮著燈的總共也就五六間。

他挑了頂樓的一間宿舍，旁邊那間屋子似乎都沒人住，昨天看就一直黑燈瞎火的。

齊辰一邊上樓一邊看著走在前面的影，心里暗自慶幸，還好不住同一層，不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起碼得折壽十年！

誰知二樓過去了，那人走在前面……

三樓過去了，他依舊走在前面……

四樓過去了……

這人怎麼還！不！停！

齊辰：“……”

他著鑰匙，站在自己宿舍門口，帶著一臉上墳般的表轉頭看向右邊，就見龍組長開了隔壁宿舍的門，連眼神都沒丟一個給他便走了進去，而后“砰――”地背手關了門。

……說好的黑燈瞎火沒人住呢？！

齊辰一臉木然地進了門，這才想起來姓龍的出公差去了，今天剛回來，昨天宿舍黑著燈簡直太正常了。

他坐在桌前，回憶了一下當初挑宿舍的時候究竟是哪指頭勾的鑰匙，十分想出刀來將它剁了一了百了。

立了春的夜晚倒是比冬天還要多一寒氣，催著人早早窩進被子里。

不知是剛換了新環境沒有適應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齊辰這一晚睡得十分不舒服，紛雜而凌的夢境將他兜頭兜臉地籠在其中，昏昏沉沉，卻又偏偏醒不過來。

他夢見自己被尖銳的老式鬧鈴吵醒，而后攥著手機在一片森黑中晃晃地出宿舍，走到了街上。他就像是一個醉漢一樣，左搖右擺，似乎總也走不了直線。

就像是有人揣著低像素的攝像機，拍出來的場景似的，搖不息，晦暗不清。

有個老態龍鐘的聲穿過昏暗混沌的霧氣，模模糊糊地傳進他耳里，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嘆息，聲音飄忽而詭異。

“求你……”

“求求你……”

“過來啊……”

“來這里好不好……”

沙啞老邁的聲音越來越急切，一聲蓋過一聲，忽輕忽重，忽遠忽近，重重疊疊地籠罩下來，聽得齊辰簡直想捂住耳朵。

“你過來這里好不好，好不好――”原本輕飄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將就像是突然開了變聲似的，整個調子得高而詭異，最后一個字更是生生破了音，像是指甲從鋁皮上劃過，驚得人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齊辰就在這耳幾乎要被刺穿的尖利余音中猛地從夢境中離出來。

“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里依舊是滿滿的不耐煩，“你那什麼鬼烤上刷了蒙汗藥麼這樣都不醒？！”

齊辰還沒從睡夢中緩過神，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你誰啊……”他的聲音里還帶著沒睡醒的鼻音和微微的沙啞，半睜著眼沖耳邊嗡嗡的聲音來源揮了兩下手，似乎想把這惱人的聲音趕走。

“睜眼！”那聲音變得更不耐煩了，齊辰還沒反應過來就覺自己腦門被重重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清脆利落。

“噢！”生辣的痛和清晰的聲音共同作用，終于讓齊辰完全睜開了眼，徹底從混沌的意識中離，下意識地捂住了被拍的腦門，有些惱火道：“誰打我？”

帶著起床氣的齊辰剛想回，就看清了自己的地方，于是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這是嘉區文昌街的路口，距離廣和公司的院子不到一千米，從大門出來沿著街走上六七分鐘就能到，直走就行，連拐彎都不用，近得可以。

但是距離再近也不該是齊辰現在站著的地方，他應該正躺在宿舍那張床上才對！

可齊辰了眼睛，又掐了下手臂，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確實就站在這麼個蛋的地方。

“嘶――”突然酸起來的手指提醒了齊辰，他這才覺自己右手還死死地攥著個東西，低頭一看，卻發現是之前丟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

那一瞬間，齊辰覺得自己簡直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澆到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