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錢心一之有愧，喝了口水，沒忍住說了大實話：“趙兒就算了，這話千萬別跟梁琴說，說了又要來得寸進尺，要我年終獎給發個男人。”

陳西安微笑著不說話，梁琴忙起來就要男人，閑下來就不見人影，不過幸好也是個急子，跟錢心一異也相斥，否則他憂外患的，早就不用費盡心機了。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遇見錢心一的時候，一個比一個。

張小雨噗一下被逗笑了：“我說真的，一所雖然很忙，但是你們是個集，總是一起下班，他們還給你過生日，當然了，你們組平均值最高。”

錢心一和陳西安對視：……

張小雨：“其實我以前怕你的，直到小趙來公司半年，畫錯羅馬柱腳那次被高總打電話罵的差點哭起來，你拿走他電話跟高總說不怪他，線你來放，施工單位你來回復，然後你一邊放一邊教他，放到夜裡快11點。”

錢心一想了想，卻沒想起這回事來，好多事他都不記得了，他想著他是不是該去批發幾箱核桃回來補腦了。而且集什麼的也懸，底下的人都快造反了，忙的要死還聯合聲明要秋遊，要他去跟領導提。

陳西安已經明白小趙為什麼這麼忠心耿耿了，大概是在他師父手底下挨駡都有安全。

張小雨看他的目裡帶著敬意：“我那天加班，記得特別清楚，我當時就特別羨慕小趙有個好師父，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肯手把手的教他。就像今天這個事，我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沒什麼，他施工單位稀奇了，來問我要錢，我一個月工資才幾塊錢？”

“可是很多事，當你在局中的時候是沒法思考的，我是個新手，我第一次負責專案，我整天提心吊膽力特別大，我一天歎一百遍氣，我知道雷所很忙，所以我能問同事的都不會去煩他。每次我實在沒法拿主意了去問他，我尊敬他的技實力，但他有一點特別不好，喜歡說風涼話，什麼‘這點小事你不會自己拿主意嗎’、‘你們這些人就是喜歡瞎糊弄，人家又不是傻子’……”

錢心一鼻子，忽然有點慶倖他徒弟的心理承能力估計是C60級的混凝土。

他並不是說張小雨脆弱，或是雷志軍做的沒錯，大家拼搏鬥，為的無非是每月匯進工資卡裡的數字，對錯在價值面前不堪一擊，也沒人會在意。

他如今坐在這裡，還要謝楊新民從前一天罵他幾十遍，而陳西安面對誰都得，難道這能力是天生的嗎？反正他是不信。

張小雨接著說：“真的特別傷人，今天早上也是，我接到電話都嚇懵了，跑去向他求助，結果他說‘那我有什麼辦法，你當時怎麼不注意呢’，我一下就崩潰了，跟他吵了起來……結果他說讓我自己負責。”

好不容易緩回來的緒說到這裡又有點要崩的架勢，不想當著人面哭出來，就紅著眼睛故意裝作去看窗外。

錢心一最怕聽這種掏心窩子的話，要安就得罵老雷，要維護老雷這姑娘估計又不開心。

他跟雷志軍五年同事了，不深也不淺，能在小單位呆這麼久的人都是幹實事的，人差不到哪裡去，也不可能說不管手底下人死活，雷志軍充其量有點抱怨，但是張小雨還議論陳西安了呢，是人誰沒點小病呢。

錢心一打定主意不說話，就借著桌子的遮擋用手肘推陳西安，示意很會說話的國企人趕上。

國企人側頭看他，也不說話，又被他推了兩下，臉上的無奈才一縱即逝，他看向張小雨，微笑道：“張工，你現在冷靜下來了，還覺得雷所不會管你嗎？”

他總是給人一種比較正式的覺，但是姿態又溫和，錢心一叼著吸管，覺得自己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有這種疑似英的氣質了。

想來積怨已久，張小雨心裡或許明白答案是否，但不願意吭聲，陳西安接著說：“剛出來的時候走道裡煙味很重吧，我看你捂鼻子來著。”

錢心一是個人，連煙味都沒聞到，自然注意不到捂過鼻子，而張小雨也是滿頭霧水，不過點了下頭：“嗯，我有點鼻炎。”

有沒有鼻炎都不要，陳西安也就是借此拉個話頭，他說：“你在辦公室兩小時，雷所了將近一包煙，他很擔心你。”

如今的職場已經不流行師徒分了，但是像建築這種傳統行業還保留著一點習俗，張小雨算是雷志軍半個徒弟，從半知半解拉扯到獨立擔項目，要是沒點依賴，也不至於這麼失。

聞言滿臉都是委屈，眼淚在框裡打轉：“擔心就管我一下啊！不要我問他什麼都不關他的事，真出了問題他是我上司，他也賴不掉。”

這話有點報復質了，陳西安沒聽到似的，避重就輕道：“怎麼會出問題呢，我相信你的職業素質，沒確認的東西不會提的。”

實際上哪有這麼崇高，只是不敢而已，但漂亮話就是順耳，張小雨咬著下：“可是我能找誰確認？找錢所？找陳所嗎？怎麼可能呢。”

錢心一忙的飯都約不上，從護短的角度來說，陳西安肯定不希別的組員還來打擾他，但是實事求是，當一個初級設計還沒熬出頭，他必須有上下求索和不厭其煩的態度，否則一紙檔誰也沒注意的上去，可能就是日後安全患的禍。

而錢心一的態度在他剛與他重逢的時候就表示的足夠明顯，他不怕麻煩，只要能順利完工使用，這也正是陳西安欣賞他的地方。

“誰都能問，誰有能力就問誰，沒人答得出來就去論壇裡問，還解決不了就向老闆反應，不要急，也不要怕麻煩，安全永遠比臉皮重要。”

陳西安換了個輕鬆些的語氣：“其實公司的培養環境很不錯了，起碼八局沒有師父這個概念，我在那裡前後四年，打遊擊戰，哪缺人去哪，上來就畫平面圖，連衛生間的玻璃應該加磨砂都不懂，爬滾打到現在。等你開了口，就會發現別人沒有你想的那麼不願意回答。”

錢心一對這點贊同的五投地。

他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那年下雪戰戰兢兢的抱著圖紙去問楊新民，平立剖面要怎麼對著看，被楊新民錯當應屆畢業生大罵一頓，如果他那天轉回了板房，那麼今天的錢心一可能還在工地搬磚攪水泥。

設計是要負終責任的，他罵趙東文不能說是100%的為了他好，但起碼有6是真心的，罵人也是要時間的。無關痛的事不長記，而趙東文又實在心了些，錢心一希他進了這行，未來哪天不想幹了，也能走的坦坦。

他對徒弟要求不高，一是細心，而是工作上不懂一定要問，被罵死也不能裝懂壞事，他附議了陳西安的言論：“有什麼不可能的，我辦公室又沒鎖門。”

張小雨正要激，他連忙又補了一句：“不過僅限於雷所忙的沒空理你的時候啊……那什麼，我徒弟會吃醋的。”

他徒弟連個屁都不敢放，哪裡敢吃醋，他是怕雷志軍心裡不舒服，自己手底下的人老往一所辦公室跑不太像話，辦公室的人心有時複雜的，他不願意這份心。

張小雨明白他的顧慮，心裡很謝他，緒明朗起來也開了個玩笑：“小趙才不會呢，他不得全世界都誇你厲害。”

錢心一正想謝謝他徒弟，陳西安忽然進來：“我也會吃醋的。”

張小雨就笑著的姿勢懵掉了，驚魂不定的把他們兩並著看，錢心一嚇了一跳，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不好意思，他把陳西安一推，小聲罵道：“醋你妹啊。”

陳西安笑著歪了歪，抬手去摟他的肩膀，做出一副老母的姿態：“梁琴和胖子也會吃醋的，錢心一是一所的。”

因為他去掉了沉默寡言的老吳，所以可信度還是大於零，錢心一甩掉他的胳膊，頭疼的對張小雨說：“完了他已經染上了一所的惡習，無組織無紀律。”

那個什麼桔子水好喝，端起杯子他才發現見了底，於是他放下杯子坐直了些，說：“水都喝完了，咱們就不閒聊了，小雨，海源這個事你現在想想該怎麼理，說給我們聽一聽。”

“我……哦，好，”張小雨本來以為他會直接告訴解決辦法，愣了下點頭，絞盡腦的思考了一會兒：“我會給專案打電話，告訴他圖紙裡有，藍圖上沒有開啟是列印問題，其實，其實……”

不知道該怎麼措辭，說不是他們的問題也不行，說是專案自己沒發現也不妥，做起來永遠比想像難，頓在這裡，錢心一笑了笑，替接了下去：“想不出來不要，我告訴你，下次你就知道了。”

“首先，你要看對方是給的郵件還是電話通知，不管是什麼問題，都不需要立刻回復，告訴他你回查一下圖紙再聯繫他。然後你去找問題，看是咱們的問題還是對方的問題，就拿海源這個事來說。”

“咱們也有問題，他們也有問題，他給你打的電話，不要怕他，給他回電話，態度不要太差也不用太，告訴他為什麼他的藍圖上沒有，他要是不講道理，那就不跟他談了，告訴他記得看郵箱，我們給他聯繫函，抄送業主，定下時間了面對面談。”

“不過一般是不會有這種傻的，得罪了設計院他後期省錢難，他就是看你沒經驗，嚇唬嚇唬你，他上級肯定也罵過他了，拿你撒氣，別跟他一般見識。”

張小雨歎了口氣，點著頭說：“謝謝錢所，如果他講道理，我接著怎麼辦呢？”

錢心一想聽聽陳西安的解決辦法，於是轉頭問他：“你覺得呢？”

陳西安看向張小雨：“講道理就只剩下藍圖的問題了，場面話不願意說也要學兩句，說習慣就好了，告訴他現在只能換圖，裁掉錯誤的，換正確的，一張A2的圖而已，哪裡都能重打，也沒幾塊錢，他如果嫌麻煩，咱們打了過去給他換，一把工刀和一卷雙面膠的事。”

錢心一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但是場面話那種提點他教不出來，他想著趙東文是不是也該跟陳西安出去開幾次會，練練皮子。

張小雨教的點點頭，又謝了他們好幾遍，錢心一站起來：“你要是想再喝點茶什麼的就坐會兒，我和陳西安要回去賣命了，你……別生老雷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