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說吧，高總跟你說什麼了？”陳西安往燒烤架上放了一大塊五花。

錢心一坐在他對面配調料，孜然胡椒辣椒油，七八糟的瞎倒，一塌糊塗的攪：“沒說什麼，就所裡下周要來個人。”

過了那陣子他又不想說了，就算陳西安說的是都他想聽的，把高遠大快人心的罵一頓，可罵完了呢？人該來還來，他和高遠的芥也是冰凍三尺，而且訴苦是會上癮的。

他覬覦著二三組的閒散人員像貓盯著水缸裡的金魚，來人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可看現在這樣似乎不太高興，陳西安隔著被熱流扭曲的空氣看他：“誰要來？”

錢心一把攪的差不多的調料推到一邊，拿勺子舀免費供應的南瓜糊喝：“GMP挖來的一個建築師，陳逸為。”

高遠不止一次提過他招了個大公司來的人，字裡行間都是藏不住的炫耀，應該就是這個人，可他來一所幹什麼，一所的配備相對齊全，人也是最多的……陳西安夾的手一頓，有些明白錢心一出神的原因了，但是並不全面，因為他不知道楊新民催促錢心一辭職的事。

他把翻過來，油滋滋的冒著泡，他隨口問道：“GMP的建築師，怎麼會來咱們公司？”

無數的人同行削尖了腦袋想進這個公司，錢心一愣了下，倒是沒想過這一點：“……可能老高給的薪資很高吧。”

陳西安並不太贊同：“如果是你，你會因為高薪離開GMP嗎？”

沒有一個設計師會沒有這種念想，希某個城市裡引人注目的建築出自他的手筆。錢心一也不例外，他想去大公司看一看，可惜他沒有登山杖，學歷可以用實力填補，可是他不懂計算，再的線條不符合力學規律都是白搭，畫家不了建築大師，所以他也不行。

錢心一一臉“別逗了”的表：“如果是我就反過來，GMP給我低薪我也去。”

陳西安：“別鬧了，GMP沒有低薪，你很想去這個公司？”

錢心一眼裡出些嚮往：“想，想去見識一下建築大師的境界，你不想嗎？”

不同的高度視野不同，見識越多的人越能臨危不懼，你可以不住在高山上，但你要爬上去看看日出。

陳西安頓了頓，說：“想，但是我去不了。”

錢心一立刻不舀糊糊了，驚訝道：“這麼不自信？不像你，說我去不了還有可原，你怎麼就去不了了？”

“人才太多了吧，”陳西安不太願意談，把話題拉了回來：“來個人賣命還不開心？不喜歡這個陳毅為？”

“瞎扯，都不認識這人，”錢心一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跟高遠之間的嫌隙，沉默了老半天還是便似的憋了出來，陳西安是個可以勸他人，讓他不要再用朋友的眼來看待高遠。

“是跟老高有點疙瘩，”他往椅背上一靠，像是陷了回憶裡：“我跟他認識9年了，當年他從安全員轉到項目上，跟的是我師父楊新民，按年齡算我半個師兄。”

“那會兒他還沒有這個事業，我們在施工單位，他跟我一樣苦哈哈的，給業主送圖紙，熬夜畫加工圖，逢年過節揣一百個不願意去送禮，格跟現在完全不同，木訥，話也不多，讓他拉下臉去求人比不發他工資還難，沒人把他當回事，也過很多委屈，有件事我記得特別深刻，可能就是那件事改變了他。”

“09年經融危機，前期人心惶惶的就像現在，建築行業按5砍人，砍完留下的工資也砍一半。那會兒我們在江河施工，僥倖沒被裁掉，慶倖的要死拼命的幹活，有個房地產公司招標，3萬平不到的幹掛石材，一共去了13家投標單位，我師父是專案經理，他是安全員，我跟著做記錄。”

“那個業主比高遠還小，但他是這樣說話的，”錢心一把左肘往桌子上一搭，半側著子斜眼看人，作出一輕蔑的神態，下把一抬十分傲慢的說：“我現在問安全員問題，所有人都不要說話。”

然後他的目從陳西安上掠過，定在他臉上：“你！說說我這個樓西北面未來可能出現的安全患。”

陳西安登時也愣了一下。

行人都心知肚明，施工單位基本都是不看圖紙的，他們把招標圖套個圖框，把型材換自己的，頂多頂多深化幾張主系統，現場開始幹了遇到什麼問題就解決什麼問題，圖紙只是備案存檔的一個必要的證明。

這種問題提出來就是赤的刁難和打臉，可以想像當年沒有看圖紙的高遠在同行12家的跟前，面紅耳赤卻一個字都憋不出來的屈辱，錢心一臉上有種稀薄的諷刺：“我師父當時才說了半句話，‘針對這個問題我補充一下’，那個小甲方當場就指著門讓他出去，並且真的把他趕出去了，我師父那會兒都快五十了。”

“一個人的地位決定了他的底氣，甲方的小羅羅都可以完全不把施工單位的頭頭放在眼裡，高遠半個月之後辭職了，借了一筆錢，自己註冊了一個設計公司，沒多久我被他拉到GAD，7年的時間，看他千辛萬苦的把公司做到這個程度。”

“現在甲方的老闆見了他都要點個頭個笑，他算功了，是吧？”

錢心一了眉心，眼神看起來有些可憐：“可是我覺得他變那個甲方那種人了，他有時候有些做法吧……及到我的底線了，就像別墅這個專案，連施工圖深度的合同他都敢簽，風險太大了。這個陳毅為吧，就是個躺槍的。”

這就是錢心一的天真之，別人都趨向利益靠攏，他卻固執他的堅持。陳西安喜歡的就是他這一點，如果他有他的勇氣，那麼他現在會站在更高的高度上，可能會在GMP也說不定。

陳西安給了他幾塊烤好的，笑道：“高總現在是你的老闆了，以前的你要學著放下。不過只要一所的人還是我們，一所的所長就只會是你。”

他只是很平常的態度，並沒有像發誓一樣鄭重，錢心一卻是猛然一愣，從其中聽出了一堅決擁護的意味，他心裡一熱，忽然擔心了起來，有天他真的離開了GAD，他的徒弟和組員將由誰來負責，這個人能像他一樣，盡力帶著他們規避掉可能帶來的風險嗎？

還有陳西安這個人，當同事默契，當朋友舒服，可惜當人不合適，假使以後各自忙的腳不沾地，他們幾乎就不會有多集了吧？

這天夜裡錢心一睡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做夢，一會兒是他辭職了，然後趙東文莫名其妙的了負責人，結果他把參數弄錯了，結構配筋沒配夠樓塌了，他和負責結構計算的陳西安都被追究了刑事責任。

一會兒又了他找了個件，短髮高個，一如王一峰口中的財務，兩人已經談婚論嫁的地步，去宜家挑傢俱，迎面撞上陳西安，他邊還有個男人。陳西安跟他打招呼，第一句是好幾不見，第二句是這是我人，那男人對他點頭一笑，錢心一看清他的臉，竟然和他一模一樣……

然後他就嚇醒了。

秋遊計畫是週五吃完午飯集合上車，晚上抵達草原住宿休息。

王一峰就是個攪屎子，錢心一剛決定參加這次旅遊，他徒弟機智的把他和陳西安排進了一個標間，陳西安隔著顯示幕用眼神徵求他的意見，錢心一的頭還沒點下去，那邊的電話就像討債一樣掐了進來。

王一峰扯著大嗓門，在工地各種切割機的背景音裡吼：“錢兒啊，我家大擺的埋件已經上了樣板牆，明天上午做拉拔試驗，要你來，哥哥需要你。”

明天就是週五，計畫說中午就走，錢心一簡直要瘋了，他應王一峰也不是，不應又還不行，但拒絕陳西安也特別不好，好像不敢跟他住一起似的，他頂著一腦門的糾結，愣是半天沒吭聲。

陳西安於是站了起來，小聲問道：“怎麼？”

錢心一沒避諱王一峰，就著手機說：“綠地的雨篷埋件明天上午做拉拔試驗，要我去下判定單。”

趙東文還在門口翹首以盼，陳西安沉默了一秒，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錢心一連忙擺手：“這個不用，旅遊一年才一回，不去白不去。”

陳西安有點惋惜那個標間，但錢心一不去他去了也覺得沒意思，而且他有點心疼他，每次別人放鬆他都在傻忙，忙完老闆都不知道他有多辛苦。但是他不一樣，只要他想，高遠就一定能知道。

陳西安笑著問：“實驗做過了還好，萬一沒抗力不夠UA的人又要你現場給他個數怎麼辦，你再給我打電話，親自去壩上接我嗎？”

錢心一完全無法反駁，猶豫再三的還是應了，但是心裡對陳西安特別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