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參衍將車停在聶家車庫里，到達大門口時已經有人站在門前接待。

來別人家里自然不能空手來，他便在來的路上特意買了些禮，不很貴重，聶家人什麼都不缺，心意到了，面上做足了就差不多了。

“夏爺。”聶管家接過他手上的禮，朝他點了點頭。

夏參衍笑了笑，喊了聲“叔”，跟著聶家的阿姨進去了。

他到的時候飯菜已經上桌，夏商徵和夏軫汐正坐在沙發上說著什麼，看到他也沒什麼反應，齊雪純在廚房里幫做飯阿姨打下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喊了他一聲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唯一有點反應的居然會是正坐在單人沙發里打游戲的聶澤臣。

“……你來啦？”聶澤臣似乎很不習慣平和的相模式，一個笑容了好久是沒出來，笑比哭還難看。

夏參衍不住輕笑了一聲，點點頭說：“嗯，來了。”

兩人都松了口氣。

說實話，他們都不太適應這種驟然和善起來的覺，連夏商徵和夏軫汐都發覺了不對勁，雙雙朝這邊看了過來。

夏參衍看向他們，禮貌道：“夏總，夏小姐。”

“哥哥”和“妹妹”的稱呼已經不太適合他們了。畢竟很久以前夏商徵就警告過他：“不要告訴別人我是你哥哥，我嫌丟人。”

從那時候開始，夏參衍就只敢喊他“夏總”了。

明明是脈相連的關系，卻偏偏比誰都要偏遠，那點相似的基因被冷凍在管里，誰也不在乎它是否存在。

夏參衍是專程過來吃午飯的，吃完就走，以前都是吃了晚飯再離開，只是今天有點事，不便留的太久。

一會兒后聶董事長也從樓上下來了。聶家家主是一個很整潔的人，哪怕年過半百神也極好，渾散發著連頭上的銀也抵不住的朝氣，居然比夏參衍還要更有生命力。

母親跟了他確實好。

夏參衍和這位沒見過幾面的叔叔沒什麼，虛虛互相問候過就算完了。

家主一來，自然也就到了上桌吃飯的時候。

聶董事長坐在主位，齊雪純坐在他旁邊，夏商徵和夏軫汐坐在一起，夏參衍則和聶澤臣坐在一塊。

這要換做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估計聶澤臣挨著他就要惡心的去洗澡了，所以今年這頓團圓飯有些異常。

餐桌上沒什麼人說話，先不說都是有素養的人，且各自的關系也微妙，聚在一起吃飯反倒顯得有些不自然。

夏參衍最近胃很不好，吃不下太多東西，喝了碗湯夾了點素些的菜就再吃不下了。不過吃完當然也不能貿然離桌，便只能百無聊賴的坐在位置上訥訥喝著冷掉了的牛。

對面的齊雪純卻已經不聲的看了他很多眼，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小兒子了。雖然這五年夏參衍因為各種原因沒再來過過年，但也會偶爾空來看一看，今年是他第一次來這里，所以說起來他們一年多沒見面了。

對夏參衍的始終很復雜，不管怎麼說夏參衍終究還是的兒子，又怎麼可能不。況且夏參衍乖巧聽話，又不惹事生非，有時候真的溫順的讓人心疼。

確實有些自私，當年害怕夏參衍會阻礙在聶家的地位所以不肯帶著他，所以一直對他心存愧疚。可是盡管后來表示可以把他接過來了，夏參衍好像也沒有那個心了。

有時也會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做的夠多了。這些年打給夏參衍的錢比大兒子和小兒還多。

也怕他照顧不好自己，到底是自己上掉下來的，看到他過的不好又怎麼能不心疼。只是每次關心的話到了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本不是多麼慈善的母親，大兒子和兒都沒有這麼過心。

然而今天再見到夏參衍的時候也著實被嚇到了。夏參衍瘦了很多，臉蒼白的讓人害怕，瘦弱的裹在羽絨服下，發與對比顯然。

可齊雪純卻只能若無其事的移開目，要是讓家里的阿姨知道對夏參衍上心了，這對對夏參衍都不好。

夏參衍畢竟是公眾人。

娛樂圈里的明星于聶家這樣的豪門貴族來說就是不干不凈的戲子。不知道夏參衍是否潔自好，可承不起那些謠言，豪門太太最注重的就是儀態與臉面。

但若是當著全家人的面問候一兩句還是可以的，好久沒有和夏參衍好好說過話了，眼下見他吃完了，氣氛又正好，便適時開了口，狀似自然的溫聲問：“衍衍，怎麼不多吃點？”

夏參衍一愣，握玻璃杯的手指卷曲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笑道：“今天起的有些晚，早餐也吃的晚，現在沒什麼胃口。您不用管我，吃自己的就好。”

齊雪純點點頭，掩飾似的夾了一筷子菜吃下去，過了會兒才又偏頭問他：“最近忙嗎？”

夏參衍笑了笑，回道：“已經忙完了，打算休息休息。”

齊雪純蹙眉道：“注意，最重要。”

夏參衍點點頭：“嗯，我知道，您也是。”

他們不像母子，倒更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中間始終有無法逾越的隔閡。

可齊雪純還是想找點話來說，不然這次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夏參衍還會再來。知道夏參衍不喜歡這里。

“要是覺得累了就休息休息，不用太勉強自己。”

夏參衍彎著角：“明白。”

齊雪純覺得自己真是老了，話也多了起來，不道：“年十五過來吃湯圓吧，我和家里的阿姨新學了幾種口味，你過來嘗嘗。”

這話讓夏參衍垂下了眼，他很快掩下眼底一閃而過的緒，邊依舊帶著慣常的笑意。

遲了十三年的親，突然在這種時候驟然而至，不免有些可笑。如果換做以前，他或許會，會眼紅。

現在他的心已唯余下那一地沾了的碎片了。

他早就不會哭也不會痛。

善也好，惡也罷，這些年什麼都見過，什麼都經歷過，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搖搖墜，再經不起什麼顛沛流離。

于母親他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過了今天就要二十九了，不再是小孩子，也不需要這些表面上的關心了。

他不會再留下什麼念想在這里。

夏參衍淡淡笑了下，說：“可能要讓您失了，年十五我要出差。”

齊雪純沒料到會被拒絕，蹙了蹙眉沒說話了。

作為母親的主示好，卻被兒子一桿子委婉的打了回來，任誰也不會好。

“不來就不來，別把話說的這麼好聽。”夏商徵在對面冷不防道，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夏參衍。

夏參衍面不變，角的笑意都未減分毫，淡淡道：“是，我不來。”

這種況下不論是誰都會先圓了母親的面子一口應承下來。可夏參衍居然猶都沒猶豫就承認了，這不是他平時的行事風格。

連夏商徵一時也被噎住了，更別提死要面子的齊雪純。

眾人臉彩紛呈，氣氛突然凝結起來。

夏商徵冷冷看著他，嘲道：“不想回來就滾出去，以后都別再來了。”

夏參衍面不改的喝完最后一口牛，毫不猶豫道：“好。”

他早就想走了。

夏參衍從位置上起來，朝聶董事長點了點頭，便徑直往門口走去，他居然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這次不僅僅是夏商徵，就是聶家主都愕然了。

夏參衍一向溫和乖順，從來沒有這樣不知分寸過。

“夏參衍！”

首先反應過來去攔他的居然會是聶澤臣。

夏參衍腳步一頓，堪堪立在門口，微微轉了一下，問：“怎麼了？”

其實聶澤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到他離開就下意識想攔他，總之不希這個人就這樣草率的走了。

聶澤臣正斟酌著想說什麼，話還沒想好就被后冰冷的聲音打斷：“夏參衍，你能耐未免太大了。”

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畢竟他之前還和聶澤臣老死不相往來。兩人之間其實也不存在什麼火藥味，反正聶澤臣罵什麼夏參衍也不會回應他，只是關系差到這種程度，突然一下好了，未免讓人心生疑竇。

但夏參衍覺得沒必要解釋，一是清者自清，二是說了也未必有人信。

被人誣陷誤會的覺他可太清楚了，你再怎麼急著證明解釋，也沒人會相信你說的話，他們只信自己想信的。

夏參衍笑了一下沒說什麼，開門要出去，門還沒開手腕就被人狠狠住，他一驚，下意識要甩開，卻沒能甩開，畢竟夏商徵的力氣可比他大多了。

夏商徵面無表的看著他，沉聲道：“和媽道歉。”

“道歉！？道個屁的歉？他做錯了什麼？！”

聶澤臣往常是不愿意和夏商徵起沖突的，但是這一次他卻下意識想維護夏參衍。而且他那段時間他自己想清楚以后并不覺得一直以來夏參衍有什麼錯，反而一直他們一家人在欺負他。

夏商徵瞇了瞇眼，著夏參衍手腕的手更了一些，嗤笑道：“我們家的事，奉勸你不要管。”

聶澤臣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他畢竟是個外人。

夏參衍的手腕被的有些疼，陌生的讓他全止不住的輕微發，胃部突然痛起來，頭涌上一強烈的腥味，他咬牙咽下去，只想趕快離開這里，立馬便朝向母親那邊，輕聲道：“……對不起，媽。”

說完夏參衍就試圖把手回來，夏商徵卻仍不肯放過他，沉的盯著他，沒頭沒腦的問：“夏參衍，你是不是在報復我們？”

夏參衍差點笑了。

報復？他有什麼能耐報復他們？再說了，恨都沒恨過，報復什麼？

畢竟夏參衍一直很理解他們。他理解那些拋棄、厭惡、辱罵、欺凌，他不怪他們，是他自己太低劣，配不上他們的高尚與優秀。

“你……”夏商徵還要再說什麼，然而他的話才出口，夏參衍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夏商徵下意識松了手，夏參衍便立馬開門要出去，他這個樣子夏商徵更不可能讓他就這麼走了，手住了門。

“你怎麼回事？”夏商徵蹙著眉。

回答他的是更加劇烈的咳嗽聲，夏參衍的臉本來就白，這一咳，臉不紅反倒更加白了幾分，蒼白的讓人心驚，就連聶家主和齊雪純見狀都匆匆趕了過來。

“衍衍，怎麼回事啊……”齊雪純嚇了一跳。

夏參衍什麼都聽不清，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唯剩下一點意識就是他要離開這里，行卻到桎梏，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做什麼都要被他們管制阻礙，明明不喜歡他，明明那麼討厭他。

于是夏參衍在咳嗽平息的間隙驟然啞著嗓子虛弱的說：“……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是懇求，懇求他們的饒恕。

十三年的折磨，原本已讓他麻木，可在這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請求他們放過他，放他一條生路。

夏商徵渾一僵，倏然一怔，齊雪純聽了這話臉也倏地白了。

與此同時，夏參衍間那點猩紅跡也終于傾泄而出。夏參衍知道不能讓跡掉到聶家的地板上，平白污了人家的宅子，是兩手捂著，把那些腥紅堵在了手心里。

咳出來后夏參衍只覺心舒暢了不，盡管胃部依舊痙攣著翻攪著劇烈的疼痛。

“衍衍！”齊雪純嚇得雙眼通紅，是真的不知所措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的聲音是的。

夏參衍強撐著了一個笑容出來，虛弱道：“……支氣管炎而已。”

“夏參衍……”聶澤臣楞楞看著他，突然發覺夏參衍比他上次見到的還要清瘦了許多，他居然莫名有些恐慌。

夏參衍將跡藏在手心里，朝聶澤臣笑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用另一只手側去開門，這一次夏商徵不敢攔他了。

門開之后，他往外走了幾步，用袖子去角的痕跡，突然扭頭朝他們笑了一下。

此時的辛由剛剛下過一次大雪，他站在雪地里，仿佛置于縹緲的夢境中。銀白的天地了他的陪襯，好似下一秒他便能輕飄飄的消失在這天地里面，過而無痕。

他們聽到他輕輕說：“媽媽，希您平安幸福。”

沒有夏參衍，才會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