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參衍的拒絕總是溫的恰到好，既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念想，又不至于讓彼此尷尬。

陸清嘉以為自己能夠習以為常，可當他想到他們的年齡時，還是不由得有些難。

他從未覺得時間這樣快過，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四五年過去了，他們的年齡已經不再適合糾纏。

他們不再是小孩子，彼此都沒有更長的青春年月繼續耗了。

陸清嘉敢和夏參衍耗一輩子，但他怕夏參衍耗不起。

“清嘉，別再等我了。”夏參衍垂著眼，看不出緒，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容于陸清嘉卻殘忍無比。

“叔叔阿姨上次還和我念叨你結婚的事呢。”

陸清嘉了手指，沒搭理他后面這句話，只是啞聲問他：“念清，這麼多年，你有沒有哪怕一刻喜歡過我？”

夏參衍抿著，不置一詞，臉上卻再不見毫笑意。

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所謂就是這樣，喜歡就像滲到骨子里的毒.藥，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夏參衍不會給陸清嘉任何希，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而未來……他也給不起了。

“我明白了。”陸清嘉苦笑了下。

好在好歹是被他拒絕過那麼多次的人，也不至于那麼讓他難以接，只是心里如被揪著一樣麻麻的疼，忍忍也就過去了。

“念清啊。”陸清嘉手勾了下他鬢邊微的發，角帶著的笑意。

夏參衍笑了笑，抬眼問：“怎麼了？”

陸清嘉默了會兒，許久才緩緩抬眼進夏參衍眼里。陸清嘉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下熠熠生輝的水晶，不含什麼雜質，能輕松人心，人對這天真爛漫的年付以全部的信任與歡喜。

這些年陸清嘉就是憑著這雙含眼俘獲了億萬男的心。

然而夏參衍的那顆心早就爛了腔腐，不了，不會了。

陸清嘉知道自己這招對他沒用，可他還是想試試，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就這麼放手。

陸清嘉邊帶著淺淺的笑，神卻無比認真，他問他：“那下輩子，總能許給我了吧。”

夏參衍大約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微，長睫像是慌扇的翼般微了幾下，握杯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的蜷著。

可再待夏參衍反應過來后，他的臉上又是那可恨的淡然模樣。

夏參衍笑了笑，抿了抿，低聲輕輕的說：“下輩子，我就不來了。”

不回，不世。

若是上天當真覺得虧欠他什麼，這便是他唯一的心愿。此后魂飛魄散也好，跌落塵埃也罷，無所謂苦痛，也不在乎歡喜。

人間多事，與他再無瓜葛。

陸清嘉將他送到車前，車門關上那一瞬他扶著車，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然道：“有時候，我真是嫉妒死了司錦卿。”

五年前，他羨慕司錦卿偏夏參衍;五年后，他嫉妒夏參衍心里只有司錦卿。

緣分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回轉換間，兜兜轉轉，當年他瞧不起的年居然了現在唯一讓他抓心撓肺苦難堪的人。

若是早知有今日，他當年死也不會放過夏參衍。

“好啦。”

夏參衍用指尖輕了下陸清嘉的眼角喚回了他跑遠的思緒。

“過完年還要進組吧？”夏參衍問。

齊導的那部戲夏參衍是拍完了，陸清嘉的戲份卻還沒完。

陸清嘉點點頭，他知道夏參衍是在轉換話題，便配合的耷拉著腦袋故作愁眉苦臉的說：“是啊，要被那個老古板折磨死了。”

夏參衍抿抿笑了笑，不厭其煩的說：“注意。”

這句話他幾乎每看見陸清嘉都要說一遍。

像他們這種工作量的人多多都會有些病。

所以錢來得快，說不定死的更快。

陸清嘉無奈了：“知道了知道了，要不我以后見了你喊你媽媽吧好不好？”

夏參衍曲指輕敲他的額，輕笑道：“胡說。”

夏參衍的聲音溫，麻麻的牽著陸清嘉的心。這個人像是水做的年，朝升起時可太，夜晚珠時還能攬過月亮。

日月華大抵就是他。

陸清嘉其實很想陪夏參衍一起過年，只是他爸媽觀念傳統，新年前后這幾天說什麼也不讓他出門，今天還是他溜出來的。而且夏參衍也是個小頑固，年三十從不麻煩別人。

陸清嘉頗有些憾，說起來相識五年，他們都沒能好好在一起過年。

不過時間還長著呢，總有機會的。

陸清嘉甜滋滋的想。

管夏參衍喜不喜歡他呢，他賴上了這個人，哪怕就這麼純粹和他過一輩子他也是樂意的。

“那你路上開車小心。”陸清嘉撐著車窗朝夏參衍揮了揮手。

夏參衍笑著點點頭，系上安全帶，發轎車，扭頭朝他笑道：“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愿你年年所求有所得，天天開心歲歲歡愉。”

陸清嘉笑出了聲，剛才的不愉快頓時煙消云散。他趁機了把夏參衍的頭，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你也是，新年快樂，萬事勝心。”

“再見？”

“再見。”

陸清嘉退開一步，用圍巾遮住大半張臉，站在不遠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夏參衍低頭笑了下，關上了車窗，按了下喇叭示意過后便啟了車子離去。

此時路滿積雪，路上見行人車輛，黑的轎車緩緩消失在那片白茫茫的寂靜里，直至再不見任何蹤跡。

新年的前一天，辛由街道上的店鋪盡數關閉，大街小巷掛滿了象征著新年新氣象的牌匾與彩燈。

人們在歲暮天寒里迎接著新的開始，此時若是晚上，大約早已家人閑坐，燈火可親。

一元復始，總是萬朝生。

可萬家燈火里，總有人沒有歸。

大年三十這一天，夏參衍獨自開車離開了辛由。

他的行李不多，除去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整理起來也就一個行李箱。

他不喜歡這座城市，辛由困了他太久，他該回南了。

出了辛由之后夏參衍將車開去了城外一座臨近的小村莊。這座村莊依山而建，風景秀麗空氣怡人，但他的目的地并不是這里。

他將自己開進去的這輛車以一萬的價格賣給了一位故人。

這輛車是夏參衍開了五年的寶馬。對于他來說其實并不貴，四五十萬的價格放在辛由市里都不見的多起眼，他一向低調慣了，再說出行一般都是保姆車接送，需要開車的時候很，所以他對車一直沒什麼概念，也不想在這方面浪費錢。

但是顯然，一萬塊錢賣出去，哪怕是三四五六手也不劃算。

這車夏參衍本來是要送給他的，可那人堅持要給錢，夏參衍知道他家境并不寬裕，便騙他和他說這車買過來也就四五萬，二手一萬給他了，他果然信了，喜笑開的把錢打給了他。

他們也曾經朋友一場，夏參衍總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幫他。

小時候他們是一個村子里的人。那時的夏軫汐已經跟著父母離開了，夏參衍沒了維護他的人，村里的小孩便又開始在上放學的路上欺負他。那人比他大上幾歲，總是把夏參衍護在自己后，那時候夏參衍喜歡他韓哥，現在也。只是后來韓哥因為家境貧窮，輟了學，很小就跟著父母去外面打工了，那以后夏參衍也沒再見過他。

之后他才在韓哥那聽說了那些年他們一家的狀況。說是父母相繼過世，他在那村子里又沒什麼別的親人，便在靠近辛由這邊的村莊定居了下來，也方便他去市做生意，不過出行一趟總是很困難，家里又買不起車，一直在攢錢。

韓哥現在已經家了，有一個淳樸的妻子，還帶著三個孩子，生活過得很艱難。直到去年夏參衍有事偶然來這邊見他才幫他找上一份好工作，他一直很激夏參衍。

“那我要走了。”夏參衍笑著指了指另一輛黑的SUV。

那輛SUV他早就買了，是用韓哥的名義買的，車牌也是南那邊的，之前一直放在韓哥這里借他開著，除了他和韓哥一家誰也不知道，當初他買這輛車為的就是今天。

或許他們總有一天會找到他，以司錦卿的手段可能還輕而易舉。

但他記得有一年他忙的腳不沾地的時候曾和司錦卿半年沒有聯系過，這次離開，說不定他也不會察覺。

其他人的話，如果可以，余生夏參衍不想再見到他們。

“參衍，你這次是要去哪啊？”韓哥見他拿著行李又神神的樣子還是經不住問了一句。

夏參衍笑了笑，了眼白茫茫的天，如釋重負般深吸一口氣，玩笑似的說：“逃命。”

韓哥笑出了聲，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不太好意思道：“參衍，你以后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只要韓哥辦得到的一定盡力，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今年該怎麼過了。我無以為報，就算是豁上這條命也……”

夏參衍聽著這越來越不對勁的話，不失笑打斷道：“想什麼呢韓哥，不需要你幫我什麼，小的時候你那麼護著我，這些就算是我的報答了。”

韓哥愧的撓了撓后腦勺，低聲說：“……小時候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再說了，我比你大，護著你也是應該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夏參衍但笑不語。

經過的惡意太多，哪怕是這點微小的善意，夏參衍也想竭盡全力去回報，不僅是為了報答，也希自己能盡微薄之力維護這點人間善意。

“那我走了韓哥，新年快樂。”夏參衍半開著車窗，朝他揮了揮手。

韓哥依依不舍道：“真不打算來我家吃頓年夜飯嗎？這天也不早了，大年三十的外面還冷，進來暖暖吧參衍，我媳婦兒念叨你好久呢了。”

夏參衍笑了下，無奈道：“過年是家人團聚的日子，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而且車里開著暖氣呢，一點也不冷。”

韓哥有些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夏參衍溫聲道：“好了韓哥，你回去吧，嫂子該等急了，我也該走了。”

韓哥知道他心意已決，也不好強他留下來，只能憾道：“那你路上小心，有時間一定要再來。”

“知道了，新年快樂韓哥。”

夏參衍緩緩合上了窗子，隔絕了外面一切熱鬧與冰寒，從此以后，冽冽寒風再也吹不到他。

韓哥楞楞站在原地，看著逐漸遠去的車尾，而立之年的男人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酸，吸了吸鼻子訥訥喃喃道：“……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