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雪這天南依舊沒有下雪。

從錦園回來后天氣愈來愈寒涼,踏出房門寒風便呼呼的吹，由于這里是棟久未有人住的舊房子，到了晚上房門便被會大風吹的咯吱作響。所以大風吹過后的隔日司錦卿便找人換了門,加固了窗子。

于是到了夜晚,在窗外寒風席卷的寂靜中,那沁人的冰涼會順著夏參衍的腳攀爬上他全。哪怕房間里開著暖氣，哪怕床單下鋪著電熱毯，哪怕被子蓋了好幾層,那瘆人的寒仍然會侵襲他的骨髓,凍徹他的臟腑，攪著他的，和著那刀絞般的疼痛一起折磨他。

病痛帶來的苦痛常人本無法同,夏參衍只知道他的疼痛在逐漸疊加,他早就依賴上了藥，于是他又在的給自己加劑量。藥都是他瞞著司錦卿托一個朋友幫他買的。

但他也沒想著能一直瞞住司錦卿。

后來在某個寒風異常凜冽的夜晚,司錦卿終于還是看見了夏參衍藏在被子里的藥。

他半夜被窗外的風聲吵醒,怕夏參衍會被外面咆哮般的風嚇到，又怕擾到他的睡眠,所以沒有提前敲門。他進去的時候夏參衍已經在疼痛中昏睡過去了,那盒藥他就放在床邊。

那晚非常冷，冷到司錦卿任何一個夜晚想起都會止不住的抖。曾經叱咤商場運籌帷幄的司家繼承人、已經三十八的司家現任家主，在那個寒風席卷的夜晚里盯著藥盒上的字在夏參衍床前坐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很平靜的收拾好自己。洗漱完,給夏參衍做好早餐，然后自以為十分自然的說到了這個話題。他想讓夏參衍自己和他坦白，所以他一開始只是問他：“衍衍,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對面的夏參衍連面都沒變一下,只是淡然笑道：“我能有什麼事瞞著您啊。”

司錦卿抿著不說話了。

等這頓飯吃完,夏參衍要起收拾碗筷的時候，司錦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看著他不說話。

他的眼下還留有一夜未眠的清灰，幽深的瞳仁附近爬滿了瘆人的紅，看起來有些駭人。

司錦卿能覺到夏參衍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突然苦笑出聲，認輸似的說：“您知道了吧。”

司錦卿轉過了頭，不讓他看見紅的眼。

“為什麼瞞著我？”他啞聲問。

夏參衍用另一只手了他的手背，溫聲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只是早期而已。”

“只是早期？”司錦卿呼吸不穩，全止不住的發疼。

他這輩子過很多傷，因為家族關系，槍傷刀傷都過，卻都沒有此刻疼。那綿的針扎得他幾窒息，疼的他想給自己幾刀才好。

你怎麼這麼愚鈍，怎麼才發現他的不對勁！若是……若是再晚一點……

司錦卿不敢再想下去。

“……醫生說能治愈的。”夏參衍沒想到司錦卿的反應會這麼大，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只能這麼木訥的安他。

司錦卿沒有回答他，過了會兒才倏地站起，接著扯著他開始的把他往外拉。

夏參衍驟然一驚，大約知道他想帶他去哪了，連忙急道：“我，我不想去！”

司錦卿沒有理他，也沒有說話，仍然自顧自的扯著他走。

夏參衍的力氣不敵他，只能被他半扯半拉的往外走。他被寒風一吹，心里又著急，開始咳嗽起來，只覺今日的風更加涼了，全止不住的發抖。

他近乎卑微的哀求他：“……求您了，我不想去醫院！至現在……求您了。你放過我吧……放過我，求你了，你回去，你們都走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也悄悄掉了下來。

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歇斯底里，所以也不明白什麼憤怒，他一直把眼淚當作懦弱的象征和工作的需要。

而他的懦弱，總是在司錦卿面前那麼藏不住。

然而即使流眼淚，他除了低聲哀求，什麼都不會，哭出聲都不會，更不明白怎麼求著求著眼淚就自己出來了。

但是為什麼，一次又一次，他們總是喜歡他呢……

其實這是司錦卿這麼多年以來對他最強勢的一次。以往不管他要做什麼，他喜歡做什麼，他都絕不會他，自己做的不妥的事司錦卿會幫他指出來，會給他提意見，但都從來沒有像這樣冷漠無過。

他害怕，他會害怕。

這世間僅有的溫，是司錦卿給他的，他是把他從深淵里拉上來的人。十三年以來，只有在司錦卿邊的時候，他能在暗無天日的人間里看見。

所以他不想讓司錦卿對他這樣殘酷。雖然可能哪怕司錦卿是殘酷的，夏參衍也會心甘愿的承他帶來的極刑。

可他能不能乞求一下上天，在這生命的盡頭，放過他吧。

司錦卿的腳步早在夏參衍那句“你放過我吧”就停了下來。

他看見了院里枝殘葉敗的梧桐樹、枯骨嶙峋的樹干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這才倏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司錦卿全僵，涼風一過，徹底將他從混中拉了回來。

司錦卿，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他轉猛的將夏參衍抱在了懷里，失措的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他單薄的，這個擁抱那樣失措驚慌，比起錦園那個吻，又了多溫繾綣。

司錦卿聲音微，慌無比：“對不起……衍衍，我錯了，衍衍……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寒風被司錦卿遮擋在外，冰涼的心又逐漸暖了回來，溫度滲進他的骨，那驟失的力氣似乎也在慢慢恢復。

什麼傷害都不重要，只要……只要他愿意再抱抱他，和他說說話，再給他點點希，那麼一切痛苦與傷害都能隨著煙霧消散。

被傷慣的人，總是格外明與溫暖，哪怕明白終是大夢一場，逢場作戲。

“……我不想去醫院……”夏參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攥著司錦卿后背的服，聲音卑微到了極致。

司錦卿輕著他瘦弱的背，聲音嘶啞著輕聲道：“可是……不去醫院的話，衍衍的病怎麼辦？”

夏參衍閉了閉眼，沒有回答他。

司錦卿害怕這種沉默，將他抱了些，聲在他耳邊懇求道：“衍衍，不要離開我……”

我只有你了。

詭異的沉默繼續發酵著，直到風越來越大，天空里開始麻麻的飄起雨來，司錦卿才聽夏參衍小聲說：“……過完年。”

“嗯？”那聲音太小了，司錦卿快聽不見。

“至過完年。”夏參衍說，“過完年，我就跟您去醫院。”

離過年沒有多久了。

“好。”

他從來不喜歡勉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