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安的雙眸曾經是綠的。
像是上好的祖母綠,鑲嵌在了那雙眼眶里。那雙眼每次看向旁人時,都仿佛帶著笑意。
或是溫,或是高傲的笑意。
如今……祖母綠化開,被染上別的。他的雙眸,是兩汪酒紅。
兩汪酒紅波盈盈,如有漣漪漾,讓人不自就想看見……
它們流驚恐、或流淚的模樣。
因他流淚、因他痛苦……只因他流淚、只因他痛苦的模樣。
月映照在維德的上,骨面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出的銀眸卻亮得發燙。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震。
他想起自己在莊園里,年路希安在與養叔父談話時,向著野玫瑰叢邊看來、看見了自己、對自己微微一笑的表,他想起自己被釘住手腳、投流亡時,城樓上路希安冷漠的表。他想起圣殿里,他咬下去時,路希安那種驚恐、仿佛一切都失去掌握、只能在他懷里發抖的表……
他想起自己流亡、不慎進亡靈族族地的時候。
亡靈族族地只有黑夜,慘白的月,白沙,漆黑沼澤,與冰涼的風。無數漆黑的石碑塔屹立在一無際的原野上,像是一座座大型墳墓。
那便是亡靈族的所有景。
沼澤里沉睡著無數亡靈,就連白沙也是不安全的,其中或許有藏的沼澤,或許有不時流旋轉、將人卷進地下不知的沙渦,或許有藏的獵食者亡靈。
這里是全然弱強食的地方,能夠溫暖冰冷的,只有與死。
他坐在沙丘上,手掌著新生的骨面。方才試圖襲他、卻被他殺死的那只也戴著骨面的亡靈說,只有最高等的亡靈,才能凝結出最致的骨面。
那只亡靈殺死了亡靈族的祭祀,奪走了被亡靈們爭奪的圣。維德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已然被他碎的那枚風鈴。
臨死前,那只亡靈說,沒有人能融合那滴。所有非亡靈族的生靈吞下它,會變寂靜的灰污泥。所有以強烈的殺戮信念支撐著自己的亡靈吞下它,會變只知道殺戮、最終在殺死自己的過程中獲得極致快/的怪。
那滴神已經進了他的腔。當它回歸的那一刻,方才因死亡而覺醒的墮神脈,在欣喜地告訴他,這份權柄原本就屬于他。
你的先祖曾是創世之神,祂賜予、賜予暗、賜予生與死,以生育之能創造十大種族,開辟空間賜予它們不同的生存地,允諾它們為新神的權力。可那些卑賤的生靈不知滿足,它們為了神的力量,吞吃了祂、瓜分了祂、污蔑祂為墮神,將祂權柄凝結的分開奪走,并恬不知恥地稱其為圣,只為阻攔祂的復生……
你是真神的脈,你生來就有神的使命,你不屬于任何種族!你的使命便是取回這十滴,回收這個世界,從地獄中涅槃歸來!
神改造著他的,將大量的知識與力量注他的。他眼前的世界也隨之發生改變。
他漠然地看著這一世界,意識到自己已經躍升到另一個凝視世界的角度。
灰、黑白、生命、死亡、無機質……一切都是那樣的無趣。
那是掌握死的神明的凝視。
他曾經的朋友、曾經的仇人、愚蠢的民眾……都變了另一種生,與他不同的灰生。神明可隨意掠取他們的生命,卻不會因碾死蟲豸而到快意。
在那強烈的、幾乎要將他裹挾到天天平另一邊的、導致他失控為恐怖灰污泥的傾斜中,他忽然看見了一點鮮紅。
路希安。
那是路希安的……與。
灰暗的青年開始栗。
止不住興地栗。
他想要切開他的,看見那灼人的鮮紅。
那一刻,所有的意識與天平回歸。黑發青年漠然抬頭,黑霧氣環繞著他,修復著他上的傷口。
銀灰從他的眸中褪去,最終轉為墮神脈的猩紅。
他終于完了第一份融合,為了雙眸猩紅的怪。
維德推開房間門。室的窗簾半掩著,他看見沐浴在紅月輝中的路希安。
他的仇人、他的養堂兄、曾伴著他走過整個年時的“伙伴”、承載他所有為人的殺意與恨意的羈絆。
如今卻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只在他掌心中、仰仗他的脈而維持著不死之的囚徒。
可即使這樣,是想到“殺死他”這件事,已經足夠讓所有的管都興起來。
殺了他。
神在他的腔中涌。
殺了他……去殺了他!去看見他的紅,去獲得那份極樂!
月下,黑的死神走向他唯一的殺意。他曾無數次幻想過他的死亡,幻想他被撕裂,流恐懼……在每一刻亡靈白沙沼澤的月之下。
沙發上,白發的半魅魔無知無覺地沉睡著。他并不知道維德的到來,也并不了解即將訴諸于自己上的、那猛烈的殺意。
死神聞到甜的香氣——那香氣幾乎讓他暈眩。他坐在他的邊,低頭。
他看見了那道傷疤。
——那道他所需要的紅。
魅魔的腳心里橫亙著一道傷。它似乎來自某樣尖銳的利,有殘余的從里面滲出。那一刻,他如著了魔似的,用手掐住他的腳掌。
他能覺到沙發上魅魔渾一。
——是恐懼嗎?
在那一刻,所有的興終于讓他失去理智。他看著那道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到憤怒——那本該是他在他上弄出的傷口!
能給他的上留下傷口的人,只有他!
他再次低頭看向對方——那屬于他的麗獵。
魅魔額間殷紅的魔紋醒目,可那頭白發卻皎潔得不染塵埃。
他要用來弄臟他的發。銀白眼瞳的死神想。
他要用自己的傷口來蓋住他。
先從哪里開始呢?脖頸?手腕?膝蓋?小?先碎哪里的骨骼比較好呢?
口腔、心臟、腹部、脊椎……他想先看見哪里的紅?
這份生命將被他握在手中,他它、就像一捧玫瑰花瓣。花沾染他的手心與指,像是眼淚與,濃烈的香氣也隨著被摧毀的時刻涌出。
涌他的鼻腔。
花朵被摧毀的聲音,就像是他的恐懼與哭泣。
銀瞳的死神看著他的玫瑰,俯下。他的眼瞳中沒有為人的神,只映著對方的面容。
他用手上他的臉頰,仿佛上玫瑰花瓣。
他在思量從哪里開始。
從哪里開始,他的溫熱。
月映照在他的上,死神這樣想著。
而那雙酒紅的眼眸,也是在此刻睜開的。
酒紅眼眸懵懵懂懂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死神將五指抓在他的頭上,只需要一用勁,他的顱骨便會碎裂。
酒紅眼眸中沒有害怕。
死神將手放在他的脖頸上,溫熱的在細膩皮下,只要用指甲一劃,他的便會噴出。
酒紅眼眸中沒有警惕。
死神俯上,將手隔著睡袍、放在他的口。在他的手掌下,半魅魔的心臟在腔里跳。只要用手一抓,他便能看見他的心臟。
酒紅眼眸中沒有躲避。
他只是看著他,看著他的手經過所有足以殺死他的地方。眼眸里只有些許的疑、乖巧、信賴與些微的、因那人回來而生的……
小小的喜悅。
死神終于抵上他的鼻尖。
紅的圓月在他們兩人的后。
“你不害怕嗎。”銀眸的死神這樣說著。
酒紅眼眸的主人沒有說話。
他如今的智力不足以讓他理解對方話語中的含義,于是只能茫然地看著他。他看著那張冷漠的、毫無緒與生機的臉,像是小在小心翼翼地覺察主人的緒,最終……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出兩手,將它們環上主人的脖頸。
黑發青年面無表的看著他。
魅魔沒有到來自對方的拒絕。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自己之上的人。那人看著他,大拇指著他的太。終于,那人像是冷哼了一聲,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的,再度下,打算在手指上施力……
然后溫熱的,便抵上了他的。
銀瞳青年終于微微怔愣。
魅魔湊了上來,閉著眼,開始吻他。一開始是小心的試探,后來則是溫的部接——他不自地,便跟了進去。
這個吻纏綿而溫,一切都帶著生機般的芳香。他能聞見對方發間的氣息,與看見那微微抖著的、翼般的睫。
他在吻他,抱著他。
像是獻祭般地……用自己接納他。
綿長曖昧,近乎煽。
那一刻,一個想法,出現在了銀瞳青年的腦海里。
原來并非只有是溫熱。
并非只有流的臟才是溫熱的。
他的吻、他的口腔……也是溫熱的。
他瞳中的銀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猩紅。屬于亡靈化的特征,從他的上漸漸褪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曾經最接近殺死他的一次時,也曾吻過他。
那不是吻,而是泄憤般的撕咬,困之間的廝殺。
可現在呢?
那對他充滿信賴、全然沒想過他會傷害自己、乖巧而喜悅地等待到他歸來的魅魔,主而接納地、煽地來吻他。
他的雙眸由尚為人族時的翡翠,變了如今的酒紅。黑發了白發,尖尖的耳朵。
他已經被改造了只屬于他的模樣。
維德回到了他的意識里。他捧著對方的腦袋,專注這個吻。
他忽然意識到,親吻比殺戮更加讓人悸。
他方才是那樣想要殺死他,就像當初他提著長矛、回到圣殿時看見路希安時那樣。
路希安剛才差點就被他所殺死。
可最后先用死亡的方式來逃離他的人,卻是路希安自己。
那一刻,他閉上眼,加重了那個如鮮般溫熱的吻。
——他無意識地想要再度確認,他存在于自己的懷里。
在這綿長的一吻結束后,他凝視著眼前尚且還閉著眼、不勝呼吸的所有。最終,他闔上眼,把他抱在懷里、將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窗外的月也漸漸褪去,只剩白晃晃的滿月。
在黑發青年看不見的地方,紅眸魅魔睜開了雙眼。
他在劫后余生的愉悅中,也因自己這絕逢生的作到掌控了對方的愉悅。
他順從地由他抱著,彎起眼,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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