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著路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非常年輕,單就樣貌來看,滿沒滿二十歲都很難說。但他卻給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迫,不知是因為那雙異常鋒利的眉眼,還是因為過于高大的材。
凱文心說還好剎得快,就這距離還得略調高一點視線呢,再往前走兩步就該直接仰視了。
他目上下一掃,在極短的時間將這年輕人打量了一個來回——從棕黑的利落短發,到手臂和前飽滿的,再到收進馬靴的長……心里嘖嘖兩聲,橫生一句慨:
你誰啊?
倒不是他真的猜不出這人是誰,而是他實在沒法把他和當年那個熊孩子聯系起來。
時間過得真他媽快,這孩子吃了飼料吧長這麼高!
他這一愣神便有些久,久到奧斯維德從皮笑不笑生生變了皮都不笑,瞇著眼道:“貴人多忘事,看來法斯賓德閣下已經不記得我了。”
“記得,一起呆了一整個假期呢,當然記得。我只是在想我究竟是昏睡了幾年還是幾個世紀,怎麼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凱文隨意在腰部上下量了個位置,比劃著道:“你以前也就到我這里,還沒拐杖高呢,兩帶魚能組一個你。”
奧斯維德:“……”
這混賬的功力不減當年,好好一句話從他里說出來就顯得特別不是東西,不論長句短句,總能讓人找到跳腳的點。
凱文說完才意識到當年的熊孩子現在已經變頂頭boss了,頓時咳了一聲,扭開臉默默住了。
奧斯維德突然一笑,慢條斯理道:“跟閣下共度的那個假期愉快得令人難忘,即便現在我還偶爾會夢到呢。能再次見到閣下,真是萬分高興……不管怎麼說,歡迎回來。”
凱文默默聽他說完,心里已經同步把這段話翻譯了一遍:老子這輩子都記得那段被你胖揍的日子,時隔多年你終于還是落到我手里了,老天有眼。
奧斯維德盯著他臉上細微的表變化看了片刻,好整以暇道:“閣下的臉怎麼了?”
凱文干笑兩聲:“沒事,牙疼,昨晚那烤太了。”
奧斯維德一聽,“噢”了一聲,抬頭掃視了一圈周圍,沖不遠默默聽八卦的米奧道:“耽擱得差不多了,各自上馬吧。不介意的話,閣下就來我的馬車吧,我迫不及待想和閣下你敘敘舊。”
凱文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不了,那怎麼好意思,我騎馬鷲就行。”
米奧一臉尷尬地沖他道:“沒有多余的馬鷲了。”
凱文轉頭瞇著眼看他:“那你委屈一下,分我一半位置。”
米奧拍了拍馬鷲壯實的脖頸,道:“沒問題,上來吧,回頭路過游散之地的時候再買一頭,陛下你看行嗎?”
凱文抬腳就要朝那邊走。
奧斯維德聞言,也轉過頭去看米奧,一字一頓道:“行啊。”
米奧一臉無辜地和他對視半晌,突然領悟了某種意思,一拍大“哎呦”道:“不好,筋!我不了了,哎呦——嘶,你要不還是上馬車吧凱文,我沒法給你挪位置嗷——”
他邊說還邊來戲了,小肚直抖,整個人伏在馬鷲背上,占據了所有能占的位置,嗷嗷直。
凱文:“……”
米奧說死就要死的功力令他嘆為觀止,他送了米奧兩中指以資鼓勵,然后搖著頭跟在奧斯維德后,心不甘不愿還必須保持微笑。
馬車就停在林外,由三頭純黑的馬鷲拉著,它們比普通馬壯實很多,脖頸后的鬃濃卷曲,一直覆蓋到背部巨大的鷲翅上,健漂亮。
凱文這才發現,一并來的不只有青銅軍銳小隊,還有五十多個重鎧騎兵,分列在馬車兩側,氣勢肅殺深重。
凱文:“……”這是來找人的還是來打劫的?
他奇怪地看了那些騎兵一眼,就被奧斯維德推著后背塞進了馬車。
“怎麼這種陣仗?”凱文下意識回頭問了一句。
“一個死了七年的人突然在游散之地和巨人部落之間發求救信號,換你你會信?”奧斯維德反手重重地拍上馬車門,不客氣道:“這已經是我改了主意的結果了。”
凱文“噢”了一聲:“沒改之前是什麼主意?”
奧斯維德一手撐著馬車頂,自上而下地掃了他一眼,道:“讓烏金鐵騎軍過來掃一遍,不管誰在搗鬼,抓住先問主謀,不配合就地弄死再說。”
“……”凱文道:“不是有神院嗎?起碼能估個大概吧。”
“神院?”奧斯維德冷笑一聲,“半個月前,卡朋特在觀象臺呆了一整晚,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鬼東西,突然就瘋了,披頭散發,橫沖直撞,好懸沒從索道上翻下去摔死,現在整天在萬神廟里,見誰咬誰,話都不會說了。沒了他,神院剩下那群廢點心本看不出什麼名堂,就昨天的信砂還嚇暈一個。指他們推算況?做夢比較快。”
凱文嘖嘖兩聲,也不知是覺得可惜還是什麼。
片刻之后,他又反應過來,疑道:“既然什麼況都不知道,那你又為什麼會改主意?”
奧斯維德聞言一頓,盯著車廂的方桌沒說話,仿佛對桌上上放著的那個銀質酒水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凱文瞇了瞇眼。
這模樣倒是跟小時候如出一轍,每次奧斯維德出這種表,就說明他有點兒心虛……
凱文一想起他小時候的熊,就毫不客氣地用短刀刀柄捅了奧斯維德一下,板著臉催促:“問你話呢。”
“……”奧斯維德一時也沒反應過來,被捅得下意識開口道:“接到神院的通報后,我就帶人去了趟你的墓地。”
凱文:“……”
奧斯維德:“……”
兩人靜默數秒后,凱文黑著臉冷笑一聲:“十幾年不見,你倒是厲害了啊!學會挖墳刨墓掀棺材了是吧?!”
奧斯維德毫不猶豫回道:“不然呢!不確認一下就冒冒失失往外沖?你怎麼那麼有意思呢?”
“我向來這麼有意思——”凱文抬腳就要給他一下。
軍隊里混大的人,指他多溫那就是做夢。凱文除了一張能騙人的斯文臉,渾上下從里到外就再沒有第二個能跟“斯文溫和”沾邊的地方了。
結果腳剛抬起,凱文就猛地從慣模式里回過神來:“……”要完,鞋底正對著皇帝,該怎麼若無其事地放下來……
“……”奧斯維德也終于想起了自己現在的份,他盯著停在面前的鞋底看了一會兒,嘲道:“暈了這麼多年,法斯賓德閣下還能踢這麼高,真不容易啊。”
就在凱文和奧斯維德面面相覷的時候,馬車門被人拍了三下。
凱文二話不說放下,轉頭開門:“誰——”
話沒說完,就看到之前那個小獅子吭哧吭哧地爬上了馬車,道:“那個卷既不放我走,又不準我爬馬鷲,非把我攆進車里來。”
“卷?哪個卷?”凱文探頭朝外看了眼,就見前面的米奧轉頭沖他揮了揮手。
還好,算你還有點兒良心。
凱文心里嘀咕了一句,二話不說把男孩兒拽進了車。
奧斯維德“嘖”了一聲,皺著眉不太耐煩地道:“怎麼,你現在又不煩小崽子了,出門居然還主帶上一個?”
男孩兒眨了眨眼,也不求座位,自來地靠著角落,盤坐了下來,道:“沒啊,我昨天還被他揍了好幾頓呢。”
凱文:“……”你對著個陌生人告的哪門子瞎狀?
男孩兒轉頭沖著門外打了個噴嚏,了有些的鼻子,甕聲甕氣道:“不過他昨天跟我炫耀說我還不是最慘了,他以前帶過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那個比我還慘,也不知道那是哪個倒霉蛋。”
倒霉蛋奧斯維德:“……”
凱文順手從桌上的果盤里揪了老大一顆醋莓,毫不客氣地塞進了男孩兒里,給他堵了個嚴實。
男孩兒被酸得淚流滿面,果然顧不上搗了。
奧斯維德緩緩道:“炫耀啊……”
凱文一臉嚴肅:“并沒有。”
奧斯維德短促地哼笑了一聲,著他的肩背繞過他,穩穩當當地坐下來,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拿起桌上平攤著的一份地圖繼續看起來,再不理凱文了。這人坐姿氣的很,膝蓋霸道地張著,好像稍微合攏一點兒就會委屈了那雙長似的。
簡而言之,他一個人占了一整張橫座,馬車里唯一一可以坐的地方。
凱文將他的姿態來回掃了兩遍,干脆倚著車門道:“請問尊敬的陛下,你非要把我塞進馬車里來,打算讓我坐哪兒啊?”
奧斯維德起眼皮,端起桌上的半杯果酒呷了一口,剛要開口,馬車悶響兩聲,車突然了起來。
拉車的馬鷲因為太過壯實的原因,并不會飛,但是那雙巨大的雙翅卻是前進時最好的助力。雙翅一掀,勁風獵獵,馬車頓時便疾馳起來。
正背倚著車門凱文一個措手不及,被慣甩得撲了出去,不偏不倚撞翻了方桌,重重地砸在奧斯維德上,好死不死地掉了他手里的銀杯。
凱文連忙撐著站起來,在風馳電掣中適應著平衡。
他好不容易站穩,就發現打翻的果酒一滴不剩,全澆在了奧斯維德間,大概是對他岔著一人占兩座的報應。
奧斯維德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他低頭看了一眼,不冷不熱沖凱文道:“你小腦離家出走了麼?怎麼不干脆程再長一點,直接飛出馬車去?”
凱文下意識就想說“你皮又了是不是?”,還好在出口前被理智強拉了回來。
他難得要了回臉,也不指奧斯維德給他指個座位了,干脆學那男孩兒,倚著車廂壁,就地坐了下來。一邊閉上眼裝死,一邊有些發愁地想:總忍不住想揍皇帝,這可怎麼是好。
車轉得飛快,凱文顛了一會兒,居然真的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泛了青黑,線昏暗。他上不知什麼時候被蓋了條毯子,還是冬天用的那種厚質毯,從脖子到腳給他裹了個嚴實,捂得他出了一層汗,差點兒熱瘋。
凱文:“………………………………”
這麼缺德的事,出了奧斯維德再沒第二個人能干出來了!
凱文兩眼一翻,掀開毯子就想他,卻見原本在車里坐著的年輕皇帝已經沒了蹤影,不僅如此,連窩在角落里的男孩兒也不知去向。
他眉頭一皺,繃了神經,屏息聽了一會兒,卻發現車外一片安靜。
不對,準確地說……是寂靜——那種連風聲都消失無蹤,讓人忍不住泛起皮疙瘩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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