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殿下接過銅缽，缽海天幻影，一株青蓮。那老和尚一彈指，一滴水珠兒應聲而出，不過是一眨眼，蕭易便覺得眉心一潤涼意，再向缽中，已經是空無一。

好一個須臾納于芥子的手段。

蕭易眉間帶著不可思議，再次深深一揖。

“敢問大師名號？”齊梁子民不好佛門好道教，境佛寺道觀多，小皇子蕭易初次行走游歷，路上也是見那長須道袍的道士比禿頭黃袍的和尚多。不曾想自己第一次出行，便是遇到了真正的高僧。

那老和尚卻是不答，只留一雙眼眸依舊向蕭易。

蕭易有些無可奈何，一揖之后，鄭重開口，“大師手段高絕，本皇子無以回報。自會遵守承諾，送大師弟子這大榕寺佛塔。”

老和尚這才笑著點頭，緩緩閉上眼睛。

……

……

“殿下！”段明勝慌忙開口，醒昏昏睡的小皇子。

這一聲喊不打，不僅僅醒了小皇子，也驚擾了周圍的人。

“殿下？”有眼尖的人仔細看去，小皇子腰環紫青玉牌，一個墨意酣暢的“蕭”字力三寸。

居然是小皇子殿下微服至此，大榕寺眾人反應過來，齊梁子民一律叩首。

小皇子才名遠揚，境無有不服。今日一見，雖是裹著厚羸弱，卻是玉面清秀，端得一副儒雅模樣，不負其名。

寺的住持慌忙趕到，帶著一眾僧人叩首不起。

只等小皇子一聲起。

懵懵懂懂初醒來的蕭易見著周圍眾人跪拜，卻是面無表，裹了裹裳，面目凝重的向大榕樹下那道影。

只有一道影沒有跪自己，那個小和尚抑著聲音搖晃著老僧的，卻得不到一聲回應。

蕭易沉默良久，一只手下意識往眉心，只覺得一涼意潤，由此通向心肺，連氣息都順暢許多，不由去掉了幾煩躁，下意識地開口，“可有人知他名號？”

此話算是有心無意，在座卻是四下無聲。

無人知其名諱。

蕭易沉默著，看小和尚強忍哭意想要喚醒老僧，滿地跪倒一片，無人知曉發生何事，唯他一人獨自悲涼，最終忍不住還是哭出聲來。

“青石和尚。”蕭易是實實在在的帝王子嗣，從小不擅與人際，此刻走上前去，安的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你師父生前可有愿。”

小和尚一臉鼻涕眼淚，也不管蕭易份尊貴，一腦往貂絨大上蹭，帶著哭腔，只是重復道，“師父他不想死的，師父那麼怕死，他怎麼就死了呢。”

這麼多年，師父帶著他走南闖北，跟他說了那麼多話。

師父說要做個好人，又說好人不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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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師父說世和尚最難當，可是現在太平盛世，和尚也很難當啊。

師父說佛有大善，要惜生命，結果自己就這麼死了。

師父要看著自己上佛塔，砸了那鐘那鼓。

師父說，最大的煩惱就是收了自己當徒弟。

師父說，最得意的事也是收了自己當徒弟。

他很久以前問過師父的名號，師父無心回了一首詩。

他用心記下：

蓮生混沌海，青意燃燈靄。閉目忘三界，開眼觀自在。

……

……

大榕寺新添一碑，與歷代住持平齊。

“蓮生大師，極樂于春秋關十六年。”

那一日，蓮生大師火化，燒出一顆佛骨蓮花舍利。

那一日，小皇子殿下沐浴清香，以指尖開門，以舍利開塔，引青石和尚上塔。

大榕寺佛塔即將關閉之時。

青石小和尚看著小皇子揖禮，雙手合十還禮。

蕭易面平靜，眉頭微皺，似乎在等青石和尚開口。

兩人各有一語。

卻終歸沉默。

良久，蕭易微微頷首還禮。

大門緩緩落下，眉眼清稚的青石轉過來，不去看紅塵世俗，卻留下一句話。

“關出行，殿下多加小心。”

蕭易微微一怔，卻是吃了個閉門羹，佛塔已閉。

青石向佛塔第一層，數之不盡的經書卷文。

他猶記得當年答應師父的三個要求。

他已經食言一次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他對著大殿四周施禮，念念有詞。

“得罪了，小僧要上那最高層，去砸那暮鐘晨鼓。”

……

……

關谷外，三輛馬車如煙。

有人相送數里，小皇子兒卻安安心心在車捧著本書。

千萬般惜惜相送，不如一書膝前作伴。

“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

清脆聲音讀了一段，由衷贊道，“觀自在。”

“好一個開眼觀自在。”

小皇子兒殿下微微合眸，了清涼眉心，合上了上的書籍。

腦海一株青蓮花兒搖晃。是為株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