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繞過紫樹藤喊了聲“住手”。
幾個婆子嚇一跳,扭瞧見來的是一府主君,立時停了手,規矩站到一邊靜候示下。
可見短短幾個月立威效果顯著,便是老夫人院兒的人也不敢輕易駁意。
那名小青的丫鬟,虛弱抬起眼皮,看清來人,眼底驟然迸出一縷,隨即力不支暈了過去。
裴姝目略過倆婆子,徑直吩咐云雀,
“扶回賾蘭居,去請族里的醫來一趟。”
婆子們不由訝然,想不通地位尊崇的君怎麼會為一個卑賤的燒火丫鬟出頭。
其中一名婆子躊躇上前,為難道,
“君容稟,這賤婢膽大包天,居然膽敢食老夫人的滋補湯藥,老夫人院兒里的大丫鬟珠翠親自代仆婦,罰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裴姝淡淡道:“無須多言,人我領走了,你們自去壽安堂回話便是。”
暫不論這樁事有無,往坐實了說,吃主子膳食,按照府規懲治,初犯至多領幾個板子,罰一旬月錢。
這明顯罰不當罪,罰過重。
換作以往,府滋生象,裴姝必然是要溯源本,當場整治的。
現在麼,些才好呢。
國公府,關裴姝什麼事。
也不與這婆子多費口舌,自己手握生殺大權,有資本任,赦免一丫鬟而已,何須解釋原由。
賾蘭居傳喚,醫來的很快。
過了小半時辰,蕓鷺返回主屋在裴姝耳邊低語匯報,裴姝聽完臉微變:“人醒了沒?”
蕓鷺回道:“原是人事不省,醫使了辛香將人喚醒了。那什麼......為外力所致,到底沒流干凈,不及時施以針灸散淤通淋,恐會長期惡不斷,也極傷。”
“婢子特意囑咐了醫,小青只是尋常皮傷。”
裴姝頷首贊許:“走,去瞧上一眼。”
去往偏房的路上,蕓鷺左右看看無人,小聲說道:“被打的皮開綻,傷勢不輕,又小產了,怕是要撥個人照顧一段時日。”
裴姝想想道:“喚碧月去吧。”
蕓鷺腳下略微一頓。
回府以來,數碧月在姑娘面前最得臉,觀形大概不日便會提拔為一等丫鬟。
姑娘份尊貴,依照最低規制,說要有四個大丫鬟近侍奉在側,這至今還空缺兩個位置。
提拔的熱門人選無緣無故被指去伺候一個使丫鬟,臉往哪擱?
大跌面定是要生怨氣的,蕓鷺有所顧慮,
“若心有不忿,只怕做事會輕忽怠慢。”
“另一個,院兒里的其余仆役或會人心,婢子擔心平地起波瀾。”
裴姝不得賾蘭居出子,好一個個打發了,換一批真心效忠的人,
“無妨,在蕓雀房里,不敢過分疏忽。”
把小青安置在蕓雀房里養傷,碧月就算有天大的氣,也不會傻到去待小青,頂多態度惡劣些。
正好用當一回磨刀石。
倘若小青連近在眼前的勢都不懂善加利用,那以后也就只能留在賾蘭居做個未等丫鬟到頭了。
“行。”蕓鷺不再多言,姑娘行事自有算。
裴姝:“調去照看小青的吃喝拉撒即可,那方面的湯藥不要經手,讓蕓雀辛苦幾日。”
“婢子明白了。”蕓鷺若有所思,無須裴姝明言點撥,當即在心里就把碧月劃了不信任名單里。
們家姑娘事從無平白無故一說,這碧月恐怕是在曹營心在漢,不知道是哪方的人,讓姑娘察覺出了不對。
到了偏房,蕓雀站去外面守著,裴姝和蕓鷺進了屋。
小青虛弱地趴在床上,看見裴姝,掙扎著要爬起來磕頭謝恩。
裴姝出聲道:“你上有傷,就別了。”
小青哽咽著,眼眶里的淚大顆大顆滾落,笨笨舌說不出話來,一會才吶吶開口,
“奴婢叩謝君救命之恩。”
“君恩德,奴婢今生回報無,只盼來世銜草相報。”
裴姝眨眨眼:“為何?”
人活得好好的,怎麼就回報無,非得等來生?
這人吧,不論是別人欠的,還是欠別人的,都不喜歡等待太久,恩與怨還是現世報的好。
“奴婢有罪,死不足惜。”小青面灰白。
子未婚先孕,與人私通是重罪,不管是否自愿,下場通常不會好。
大致是死路一條,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是生不如死,有幾人能在他人不恥的流言蜚語中安然若素?
若姑娘家的清白不幸被玷污,大多會選擇自縊來挽回一點名聲。
裴姝視線落在小青腹部:“是兩廂愿的麼?”
“不是!奴婢是人強迫!”小青緒激,眼中迸出深沉的恨意:“奴婢反抗無能,才遭了惡賊毒手。”
裴姝傾彎腰,作溫地將頰邊一縷發拂開,
“你既是害者,那為何是你死,而不是作惡之人死有余辜?”
許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小青怔住,茫然半晌,那雙充滿死氣的眼,忽而有了亮,
“君認為奴婢無罪?”
“當然,你何罪之有?”裴姝直起注視著道:“不要把施暴者的罪孽,歸咎到己,自我厭棄。你要做是自救,而后送他下地獄。”
一席話恍若打開一扇全新的門。
癡癡仰著有如神祇一般的人,小青鼻尖酸,不顧阻攔執意匍匐跪拜,深深叩首,
“懇請君為奴婢做主!”
裴姝面含鼓勵:“詳細說說。”
小青夢囈般道盡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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