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外果真已經沒了看守, 葉舒白天來時有意記過路, 此刻循著記憶, 輕易溜出祖廟。
……然后他就迷路了。
皇家祭祀非同小可,祖廟附近的山路主道皆被重兵把守, 因此長垣留給葉舒的地圖,標繪的都是山間小徑。
但就是那畫風……
簡略又象, 令人本無從辨認。
葉舒在繞著同一片樹林打轉了數次后,終于徹底接了自己又迷路的事實。他坐在山路邊一塊青石上, 仰頭看著天邊清冷的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怎麼每次逃跑總要繞進樹林子里呢……
真是太難為路癡了。
葉舒在原地坐了片刻,忽然聽見不遠有人走來。
早先那次經歷令他心有余悸,葉舒連忙躲進青石后方。他蹲下,手腳蜷起,將自己完全匿于青石與草叢之后。
他剛藏好,有談聲傳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咱們得趕想想法子啊。”
“能有什麼法子?陛下不知何尋來那狐子, 被迷得神魂顛倒,連祭典都能為他破例,我是想不到還能怎麼辦。”
葉舒:“……”
原來他在別人眼里是這種人設。
葉舒視線越過疊的草叢,看清了談那兩人的模樣。
兩名年輕男子恰好在青石前站定,葉舒稍加辨認, 看出那是今日隨行的員, 太常寺卿段承志與負責護衛巡邏的大將軍左衍。
朝野上下在如何議論他的存在, 葉舒其實并不清楚, 晉也沒有告訴過他。但他多能猜到一些。
畢竟自古以來,所有帝王都逃不開傳宗接代,挑選繼承人。
自家陛下是個斷袖,可想而知這群大臣會有多著急。
“將軍話不能這麼說,陛下是一時了蒙蔽,咱們做臣子的不能聽之任之,須得勸諫。”
“勸諫?”他旁的人冷哼一聲,“先前那幾位大人不就去了,被罰在書房跪了一整日。段大人若是想試,盡管試去。”
那二人越過青石,一邊繼續議論一邊往前走,葉舒松了口氣。
這位太常寺卿,是原主麾下,在小說中曾經出現過。
太常位列九卿之首,此人在朝中有些聲地位,也沒什麼壞心。但他依舊不國君待見,原因無他,此人實在太心的終大事。
此人在書里是個再小不過的配角,他的劇葉舒記得不太清晰。
他記憶中,此人似乎還做過什麼事,令晉大為震怒。
但是什麼……
葉舒一時想不起來了。
他思緒飄遠,沒有意識到自己漸漸起了變化。
一道青梅果香自他側蔓延開。
坤君懷有孕,信香會時常失控,非人力所能控制。
而自從太醫查出葉舒懷有孕后,晉便不再給他服用抑息丹,改為以乾君信香掩蓋他本信香。
今夜他出來得匆忙,晉給他臨時注的信香不足以令他安穩渡過今晚。
此刻便是信香失效的時候。
當然,葉舒對這些一無所知。
他只是輕輕扯著領口,試圖驅散那漸漸翻涌起的燥熱。
遠,原本已經走遠的兩人停下腳步。
段承志問:“將軍,怎麼了?”
“這味道是……”左衍眉宇微皺,回頭看向來時路,“有坤君?”
段承志只是個平庸之輩,可為護國將軍的左衍,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乾君。
失控的信香一經泄,便一發不可收拾。
葉舒意識飛快開始變得模糊,他攥了旁的草叢,竭力令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就在此時,一全新的味道彌漫開來。
那味道猶如松香般濃烈,毫無憐惜地在林中發開,追尋著暗的坤君而來。與標記自己的乾君信香不同,這味道非但不令他舒適,反倒讓他極迫,幾乎不過氣來。
葉舒未經反抗便失去了所有力氣,他伏倒在地,恍惚間覺到有人走到自己近前。
“這、這還當真是名坤君?”段承志問。
月下,一襲夜行的青年蜷在草叢里,束的袖口下出一小截纖細白皙的手腕,仿佛一只手便能折斷。
他無意識地抓著下的草叢,眉宇蹙而雙微抿,漂亮得足以令任何人心。
……葉舒就連易容都選了張絕的容,雖然比他原本的模樣仍要遜幾分就是。
左衍下眼中翻涌的:“不錯,正是坤君。”
他正上前,卻被段承志攔住:“將軍要做什麼?”
左衍莫名有些不耐煩,卻也在他的阻攔中清醒了幾分。他深吸一口氣,道:“此人出現在這里,緣由不明,該由陛下發落才是。”
段承志卻不讓開:“將軍切莫如此,此事我們好商量。”
“商量什麼?”
段承志眼眸微亮,激得聲音都在抖:“這可是坤君,萬中無一的坤君,能生育的坤君!”
左衍:“……你想如何?”
“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他們的話葉舒已經聽不清了,就算聽見,也并無信息分辨能力。他腦中混沌一片,很快在那不經收斂的乾君信香下失去意識。
失去意識前,葉舒腦中只剩一個想法。
他果真與樹林八字不合,又沒跑掉。
翌日清晨,國君居住的偏殿傳來一聲瓷破碎之響。
侍軍在門外跪了一片,殿,一道黑的影被兩名軍押解,跪倒在地。
晉坐于主位,面沉得可怕。
“你說與他約好山下匯合,現在他人呢?”
跪在堂下那人上了不傷,低著頭,一時沒有回答。
長垣在山下等了一夜,可始終不見葉舒前來,反倒等來了國君的軍。
他本以為是葉舒這邊出了什麼岔子沒跑掉,可現在看來,他的的確確已經離開祖廟。
……可他會去哪里?
茶盞在長垣腳邊摔碎,滾燙的茶水濺了滿,長垣還不等反應,忽然被一巨大力道掐住咽。
長垣從間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臉迅速漲紅。
他勉力抬頭,對上了晉赤紅的雙目。
“若他真出了什麼事,孤一定讓你生不如死。”晉聲音低啞,眼神冰冷而鷙,“說!”
長垣抬手抓住晉的手腕,艱難道:“屬下……真的不知道。”
晉眼底瞬間流出不加掩飾的殺意。
長垣甚至覺得,晉會當場將他骨碎。
可晉只是將人往后一丟,扔回軍腳邊:“帶下去。”
軍很快將咳嗽不止的人拖拽離開,晉回到椅邊坐下,疲憊地閉上眼。
他怎麼也想不到,葉舒竟敢給他下藥。
不知是葉舒懷孕的消息讓他放松了警惕,還是這幾日那人演得太好,好到他竟沒有半點懷疑他的用心。
一切偽裝出來的乖順聽話,都是為了今天。
可他要真逃走也就罷了,為何現在不見蹤影?
一名不會武功,還懷有孕的坤君在外面會遇到什麼,晉甚至不敢細想。
侍總管高進推門走進來:“陛下,您……”
晉猝然睜開眼:“人找到了?”
“沒有。”高進低聲道,“您的手……可要奴才找太醫來替您包扎?”
晉一怔,這才低頭看過去。
垂在側那只手被碎瓷片劃破,流如注。
他苦笑一聲,沒理會,而是低聲道:“吩咐下去,即刻將派出京都的暗探全部召回,讓所有暗探、影衛都去找,從祖廟開始,掘地三尺,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高進又問,“那祭祖儀式……”
“暫且推遲。”晉疲憊道,“皇妃私逃的消息不能被任何人知曉,就說孤不適,祭祖另擇期舉行。”
高進:“是。”
從這日開始,晉手下所有暗探影衛都開始搜尋。
可始終沒有下落。
一日,兩日,三日……葉舒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不見任何蹤影。
而晉除了第一日緒失控外,始終表現得十分平靜。
皇家祭祖的車隊在第三日回到京都,國君甚至翌日便開始早朝,看不出毫抱恙的模樣。
——除了神日漸郁,手段更加暴戾。
一連幾日,頻繁有在朝會上說錯話,被陛下革職獄懲的大臣。就是罪責最輕的,也被打了幾十板子,險些丟去半條命。
文武百就這麼熬過了幾日朝會,心中開始紛紛有所猜測。
最令眾人深信不疑的論斷就是,陛下終于從先前被蒙蔽中清醒過來,開始后悔納妃的舉措。
否則就憑陛下對皇妃的寵,為何要推遲祭祖,并絕口不提大婚之事。
不過嘛,年輕人難得竇初開一次,沒這麼容易走出來也是正常。
就是苦了他們這群朝臣。
眾臣苦不迭,終于在第七日的早朝上,有人站了出來。
朝堂上靜得針落可聞,晉一襲黑金朝服,指尖隨意敲擊著龍椅,危險地瞇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這語氣聽來令人骨生寒,太常寺卿段承志囁嚅一下,著頭皮開口:“臣……臣日前尋得一名絕坤君,……向陛下獻。”
“獻……”晉在舌間徐徐重復這兩字,冷笑,“誰給你的膽子?”
“陛下恕罪!”段承志噗通一聲跪地,“陛下先前曾言喜好男子,若有覓得坤君,可向陛下獻。臣是尊圣諭行事啊!”
晉指尖一頓。
他說過這話麼?
或許說過吧,那幾日被這群大臣吵得頭疼,便借此推諉下去。
這世上坤君難尋,沒想到這麼快就讓他們找到一個。
——還正好撞在槍口上。
晉怒極反笑,輕聲道:“既然是絕坤君,孤當然可見一見。”
段承志剛松了口氣,卻聽晉又輕描淡寫道:“不過若是段卿夸大,便按欺君之罪論如何?”
他這話一出,段承志立即后悔了。
可獻之事已經開口,再改口同樣算是欺君。
段承志只能著頭皮應了聲“是”,晉淡聲道:“將人抬上來吧。”
四名侍很快抬著一頂轎子了殿。
錦轎四面裹著鮮紅的綢緞,段承志膝行過去,牽住一側綢繩,用力一扯。
四面錦緞落下,里竟是一座金鐵籠。
鐵籠的下方同樣鋪著一層厚厚的紅綢,上面躺了一名素人。
這牢籠不算小,恰好足夠一名年男子躺下。人蜷在牢籠底部,面紅潤安穩,沒心沒肺地睡得正。
及地的長發披散開,只出半張清秀白皙的側臉。
僅是這半張側臉,已足夠令人驚艷。
可晉卻懶懶道:“不過如此。”
容貌比不上葉舒萬分之一。
這就是所謂的絕?
“欺君乃重罪,拖下去,杖責一百。”晉淡淡吩咐。
侍立即上前拖人,段承志哀求道:“陛下恕罪,他、他可是難得的坤君啊陛下,您——”
他百般哭嚎,籠中人像是不堪其擾,在的紅綢上翻了個。
被在耳后的朱砂痣終于顯出來,一道清新香甜的氣息頓時籠罩了整個朝堂。
坤君的信香猶如雨后青梅,淡雅而清新,酸甜滋味勾得人口舌生津。
晉的神瞬間變了。
清甜的坤君信香幾乎無人可以抵,朝堂之上,不乾君信香被勾起,開始暗自較勁。
籠中人被眾人的信香驚擾,難耐地皺起眉頭,輕輕地泄出一聲低。
“唔……難……”
晉恍然清醒。
下一刻,一強大的乾君信香出現在朝堂之上。
帝王的信香純度極高,攻擊極強,瞬間便將所有人的氣味蓋過。
眾臣得幾乎站立不住。
在這令人窒息般的高濃度信香中,眾臣聽得龍椅上那位年輕帝王輕輕一笑:“這份禮孤十分喜歡,段卿有心了。”
葉舒再醒來時,正躺在一方床帳。
他著眼睛,困倦地翻了個。
這幾日他一直在那姓段的手里。那人或許是給他服用了什麼昏睡藥,他睡時多,醒時,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只是偶爾醒來時,曾聽見那姓段的說要將他獻給陛下。
……等等,獻給陛下???
葉舒忽然想起,書中寫到,丞相葉舒死后不久,段承志便開始四搜羅,向長麓國君獻上了一位絕人。
誰料獻獻得太簡單暴,又恰好遇到晉眼挑剔。
被送來的人他看都沒看上一眼,直接人拖出去杖斃。
段承志也跟著被打了一百杖,險些沒命。
這可不行,要真被他當人獻給晉,他不是又羊虎口了嗎?
不行,他得趕逃。
葉舒拖著酸的坐起來,一把拉開紗帳,被靜坐在床邊的人嚇得渾一抖。
他對上了一雙鷙通紅的眸子。
空氣靜止片刻。
下一秒,葉舒的手猛地一扯,將紗帳重新拉上了。
晉:“……”
薑瑭醒來時快餓死了。 他聽到不遠處草木被踩倒的聲音後,用儘全力翻滾出去,擋住了一個人的去路。 黑衣,負劍,滿身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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