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白子慕是肚子了才去雷家,但是很快,雷東川比他還適應,一到了開飯的時候就去董家蹲點接他。
幾次之后,董玉秀就知道了。
特意給雷家送了兩次服,都是從南邊運來的最新款運服,給家里大人的只是t恤,反而是雷家三個小子一兒新,連腳上都是嶄新的運鞋。
雷媽媽有些不好意思,推辭道:“這不行,你拿來的也太多了,如果非要留下,你就算算錢,我把錢給你!”
董玉秀笑道:“姐,你要這樣,我就要跟您這邊算飯錢啦!”
“這怎麼能算一回事……”
“就是一回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您拿著就是了,我給子慕也買了一兒,瞧,他和東川倆人穿一樣的,跟親兄弟似的,多好。”
一旁的雷東川正帶著白子慕湊在一起玩兒彈珠,兩個小孩兒穿的外套也是董玉秀給的,款式相仿,打眼一瞧,還真覺得像兄弟兩個。
雷媽媽笑著道:“別說,還真是像。”
董玉秀借機又推讓了一下,道:“姐,服您就留下吧,我還有別的事兒求您呢。”
雷媽媽問:“什麼事呀?”
董玉秀道:“我想把孩子留在您這邊一段日子,過幾天要南下一趟。”
雷媽媽:“是去進貨?”
董玉秀咬了咬,道:“也不全是,接了個電話,那邊說是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我去看看,沒準是我男人。”
雷媽媽心里慨,答應一聲讓放心去,又問了時間,略想一下道:“下周三是吧,正好老雷他們單位的車去省城,你直接坐他們順路車過去,到了那邊之后也好乘火車,咱們這邊的車票太,一時半會的也買不著。”
“哎。”
董玉秀給雷家送下東西,又坐著說了會話,就帶白子慕回去了。
傍晚時分,董家正在做飯。
家屬大院用的都是蜂窩煤,小爐子放在外面,要是誰家燉個湯什麼的,隔著院墻都能聞到,可要是誰家燉的湯糊了,也是聞得清清楚楚。
白子慕了鼻尖,腳步停下,他能聞得出,舅媽把飯又做糊了。
董玉秀也猜出來了,帶白子慕繞路去街邊買了點食,切了一點鹵牛,瞧見今天有炸小魚,也買了一些。
白子慕個子小,墊腳也在看。
董玉秀看了下,只可惜今天沒有小孩上次吃的鹵豬尾了,要了一塊鹵豆干給白子慕拿著吃。
白子慕不挑食,給什麼都喜歡。
母子倆回到家的時候,果然聽到了吳金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在那大聲嚷嚷。
董姥姥持家節儉,喜歡葷素搭配著吃,吳金肚子里饞蟲鬧了許久,一直想燉一只老母吃,今兒好不容易買來一只,一整個兒燉進去。因為煮的時間長,又慣躲懶,就去客廳看電視去了,看得迷,一不小心就把老母燉糊了,鍋底都整個黑焦炭,別說湯,都沒法吃了。
吳金心疼,又饞,這是好久之前就想打的牙祭了,現在了泡影,氣得在院子里指桑罵槐,名義上是怪董天碩,其實是怨董姥姥手腳不利落,沒幫看好。
“董天碩,你這麼大的人了連火都看不好,還能干點什麼事!一只老母可不錢哪,我忙里忙外的,就差最后收火了,你連這點小事都管不好,白瞎了一只……你腳不利索幫不了忙,你也瞧不見嗎!”吳金嗓門很大,站在院子里嚷嚷。
董玉秀幫著母親回了一句:“大嫂,咱們家吃,哪回不是你全管著?這不上桌,我們可瞧不見一半點,別說媽,我都習慣了。”
吳金了個釘子,加上董玉秀給帶回來一些鹵味,被得火氣發不出來,哼唧兩聲還是提著食袋去了廚房。
晚上吃飯的時候,吳金大口吃鹵,董天碩也是這般,頭都埋在碗里不抬起來。
董玉秀提前夾了兩三塊薄片放在小盤子里,白子慕吃的慢,也不急,低頭挑了炸小魚的魚刺,喂到小孩兒里。
白子慕吃飯,也抬頭看,視線跟媽媽的對上就會笑得眼睛彎起來。
這天晚上,白子慕比平時吃的都多。
他面前的小碗里,堆放的食,也比平時都多,快要冒尖了。
吳金吃也不閑著,笑著問道:“玉秀,你現在當老板了,我聽說你手底下七八個人呢,一天能賺不錢吧?”
董玉秀道:“沒多,糊口罷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如今可是闊氣,給那麼多人發工資就得好幾百,我娘家有個侄今年沒考上學,我還跟說起你呢!說你本事大,跟著你,肯定能學好多學問……”
吳金夸了半天,董玉秀卻沒接話。
吳金有些不太滿意起來,雖吃了董玉秀帶回家的鹵,但也聽說了董玉秀給雷家送運服的事,覺得白子慕一直在家,這些好東西董玉秀應該拿來激,而不是給一個外人。
吳金話挑撥道:“玉秀,你有錢了也要仔細著花,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別被外頭的人騙了,你別看雷廠長現在風,外頭都傳他要退下來啦!沒準連礦區那邊都管不了,你呀,多留個心眼,討好他們家有什麼用哪!”
董玉秀只當沒聽見,夾了炸小魚給白子慕,叮囑小孩慢點吃。
吳金面上掛不住,扭頭又沖董姥姥發難,責怪老人之前出去幾天走親戚的事兒:“媽,您這些天出去是福了,不知道家里都什麼樣。我又接送孩子,又買菜做飯,還要去礦區那給玉海送換洗裳……”
董姥姥道:“我也不是去福,是親戚之間有事,總歸要走一下,而且我走的時候已經買好菜了呀。”
吳金可算找到了話頭,立刻道:“還不是子慕挑食,買的菜不吃,都吐了。”
董姥姥疑:“吐了?”
吳金道:“對呀,這孩子太浪費糧食了,一點都不惜,不信您問天碩!”
董天碩里還含著,含糊道:“對,他喝了一口米粥就吐了,挑食,不吃蘿卜纓……唔!”
吳金手疾眼快又給兒子塞了一筷,但桌上的人還是聽到了。
董玉秀把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面沉下來。
吳金外強中干,心里已經怵了,但還是道:“干什麼,你在外頭賺點錢,脾氣都大了啊?你兒子挑食,媽也是,平時什麼活計也不做,一家老老小小還不是全都靠我……”
董玉秀皺眉:“你要是這麼說,我就去找人評評理,街坊鄰居這麼多,總有人長了眼睛看得清楚!”
吳金瞪眼:“你什麼意思?”
董玉秀不讓,抿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哥上工的時候可是說了,他說你在家沒事,媽要是來不及,你就多照顧一下,怎麼到了你里,咱媽了吃閑飯的了?或者我給大哥打個電話,問問他,有這麼不敬重長輩的嗎!”
董玉海一個月只有幾天回家,他工作重,做的是力活,尤其是前幾年升了小組長之后就要付出更多,一般有加班的活計都自己頂著,已經連續兩年過年沒在家了。一線工作苦,但他賺錢多,說的話有些分量,吳金這才不敢說了。
晚飯后,董玉秀帶兒子回了房間。
關上房門,又清算了一遍這些天賺到的錢,心里有了些想法。
讓白子慕去請了董姥姥過來,小聲道:“媽,我打算過段時間租個小店面,穩定下來,帶著子慕搬出去住,您跟我們一起嗎?”
董姥姥遲疑,問道:“這,你才剛做一兩個月生意,開店能行嗎?”
董玉秀只撿著幾件好的說了,晚上瞧見大嫂對母親咄咄人的態度就不舒服,擰眉道:“大嫂今天太過分了,您不如跟我出來,過幾天舒心日子。”
董姥姥搖頭:“你哥過幾天回來就好啦,你大嫂就是,其實不壞,再說天碩還要上學呢,我得留下照顧他。”略頓了一下,又道,“一家人過日子,勺子免不了鍋沿,你也收收脾氣,好歹是自家人……你生意要是還行,就帶帶你大嫂和那個侄,反正在家也沒什麼事,可以去幫幫你,總歸比外人強點。”
董玉秀道:“不干活的不要。”
董姥姥面上訕訕的。
董玉秀看一眼,把袖子卷起一截來道:“媽,不是不請,我這也是小本生意,一件服里賺個分兒八的,這次特意找了幾個力氣大些的,我自己還搬東西呢,喏,您看,我這胳膊上都被麻繩勒出印子了。”
董姥姥看了心疼:“你也別太拼,重要呀。”
董玉秀忽然開口問道:“媽,子慕一直去雷家吃飯的事兒,您知道嗎?”
董姥姥怔愣一下,視線沒敢和對上:“這,我倒是也聽了幾句,雷家那孩子經常來咱們家玩,都是孩子之間的事……”
董玉秀沒吭聲,只是看著母親眼眶微紅。
董姥姥是知道的。
但老太太也做不了什麼,解釋的話在里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長長嘆了一聲。
白子慕給媽媽吹了吹胳膊,神擔憂。
董玉秀把小孩摟在懷里,親他發頂一下,低聲哄道:“媽媽沒事,以后子慕跟媽媽搬出去,咱們開個小鋪子,白天你就跟在媽媽邊玩兒,好不好?”
白子慕輕輕點頭,說好。
董姥姥嘆道:“你這做買賣,也不是長久之計。”
董玉秀道:“怎麼不長久,我干得好著呢。”
董姥姥道:“媽是過來人,當初做買賣的,被抓進去了多?要是政策變了,你帶著個孩子怎麼過活呀!這和你大哥、二姐他們不一樣,你哥接了你爸爸的班,你二姐也找了一個工人,現在自己也分配了工作,對了,前些天我去走親戚的時候,還順路去了一趟你二姐家里,你姐夫認識不人,我聽著有幾個靠譜,他們廠有個小伙子家里雖窮了點,但是長得高壯,你要是嫁過去就不用干這麼累的活……”
董玉秀不聽,打斷道:“媽,別說了,我沒想再嫁。”
“那你這麼單著,怎麼行呢?”
“怎麼不行?”
“人家要笑話你的呀,而且就您們娘倆,被欺負了可怎麼辦。”
“媽,您別管了,我有自己的主意。”
董玉秀回的足夠堅定,把董姥姥的話截了回去。
董姥姥嘆氣,走了。
董玉秀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孩,白子慕半垂著眼睛沒吭聲,但小手抓著的袖,有些害怕地微微發抖。
低頭親了兒子一口,小聲道:“寶寶別怕。”
白子慕眼眶泛紅,含了大顆眼淚啜泣:“媽媽,我想爸爸。”
董玉秀心酸極了,勉強笑了安他:“你乖,媽媽過幾天再去找爸爸,等找到了,咱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嗯!”
董玉秀哄了小孩一會,母子倆平復了一下心,開始親手給小孩收拾行李,收拾了一小書包服和平日用的品,放在床邊,打算明天送兒子去雷家暫住幾日。心里決定要搬走單住,也不怕再多得罪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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