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草協議兩個星期后，鯤鵬、華微合并案的幾方人馬就正式簽字了。

 除了ceo的位置，對這次的雙反合并經鴻總是滿意的。合并后的新公司組建了11人的董事會，管理團隊占五席，包括原鯤鵬的ceo、原華微的ceo以及雙方的cto（首席技）以及一個cmo（首席營銷），財務投資人占兩席，泛海、清輝又各占兩席。

 正式簽署合并文件的第二天，經鴻去參加了一個人工智能方面的論壇。

 論壇有方背景，此前經鴻、周昶都答應了在主論壇發表演講，并且都被安排在了最重要的第一天上午。

 上個星期拿到這個論壇的時間表后，經鴻發現，一位知名的學者后，泛海、清輝、“四巨頭”的另外兩家，以及幾個國的大公司，演講順序竟是“姓氏的首字母”。他第三個，周昶最后一個。當經鴻在高管會議上將這事兒當個笑話講時，泛海文娛的群總裁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ai論壇的舉辦地是北京國際會議中心。

 上午先是開幕式，幾個員依次演講。這個論壇規格頗高，算是中國ai方面第一大的流活，總理致了賀信，科協主席宣讀，而后者也是這次大會的主持人。另外還有幾位員比如工信部的部長和商務部副部長以視頻的全新形式出席了本屆大會并發表了主題演講，最后北京市黨委書記發表演講并宣布開幕。

 開幕式后是一個比較簡短的休息。在這期間，領導、嘉賓要挪步到第一貴賓廳拍合影。

 因為一個重要電話，經鴻到的有點兒晚。領導已經就位，而嘉賓們正在排位置。經鴻看了看，發現第一排領導們的左手側是一家國的大公司的ceo，而右手邊……則是周昶。周昶再右邊是另兩家“互聯網四巨頭”的人。中外一邊一半，很平衡。

 “……”經鴻打算隨便找個位置，于是站到了中國這邊的隊伍的最外側。

 結果他前面的幾個老總頓時顯得誠惶誠恐，紛紛退后就一步，讓出位置，讓經鴻挪到自己前面去。

 時間迫，于是經鴻也沒特別客氣，一路過去。

 經鴻沒想到，當他挪到周昶邊上時，周昶竟然頗有風度，也讓了讓，手一抬:“經總，這兒。”

 “不了周總。”經鴻也假客氣道，“現在這樣就好。”

 “過來吧。”周昶含笑，將經鴻拖到了自己與領導的中間。領導也看見了他們兩個的客套，笑了笑。

 他們兩個一向都是真見了也客客氣氣，但背后互相捅刀子。

 等站定了，經鴻想了想，突然之間想明白了:這樣比較好看一點。

 因為周昶太高了。

 經鴻并不知道周昶多高，估著大概將近一米九。這個個子，還站在中間，挨著領導，喧賓奪主，殺人威風，于是能往邊上一點兒就往邊上一點兒。領導當然未必在意，但注意點兒總歸是顯得懂事。

 合影開始后，一群記者上躥下跳。經鴻兩手握在前，出最合適的笑容，穩重又溫和。

 閃燈閃爍不斷，最后，合影終于結束了。

 因為挨得太近，經鴻的手拿開來時，一不小心，右手手背刮到了周昶的手指。

 周昶本能地過來，經鴻眼睛向那只手瞥了瞥:“……抱歉。”

 周昶了經鴻幾秒，回他:“沒事兒。”

 “好了好了。”論壇的工作人員跑過來說，“論壇結束后，論壇的方照片都會發去大家郵箱的哈！”

 正好在經鴻斜前方，領導那邊兒，經鴻離得近，便笑道:“謝謝。”不翻臉的時候，他一向都顯得隨和。

 周昶也表面隨和，不過，經鴻是平起平坐的隨和，而周昶則有種高高在上的隨和。

 …………

 拍照過后，主論壇開講。

 經鴻是第三個上臺的。他穿著深的西裝和皓白的襯衫，正了正麥克，道:“尊敬的鄭書記，尊敬的吳部長、王部長，各位it的同仁，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

 臺下頓時響起掌聲，頗為熱烈。

 經鴻見了，笑笑，說:“有點兒寵若驚。希我接下來的幾分鐘能不虛這些掌聲吧。”他一貫地有禮有度，給人好。

 待現場重新安靜，經鴻才進了主題:“過去，對人工智能的探究主要集中在三個層面:對社會的價值、對企業的價值，以及ai的倫理風險。今天我主要想討論討論另外一個鮮被注意到的方面，就是算法黑箱的打開。”

 經鴻看見臺下的人全都出了興趣。

 “算法黑箱”，臺下的人都不陌生。人工智能模仿人腦進行學習，比如，人類給ai大量貓的圖片、狗的圖片，它就可以層層提取對象特征，自己學會“什麼是貓”“什麼是狗”，可人類目前不能解釋ai的工作原理，不能明白機為何要做某些事、為何得出某些結論。據輸出，有些思路簡單易懂，比如貓狗的廓、，可很多時候并非如此——也就是說，人類看不懂。它給了人類空前的可能，也給了人類無盡的困。有人說，讓 ai 向人類解釋一個東西，相當于讓人類向狗解釋一個東西，聽著就讓人沮喪。

 可人類歷史充分表明，只有一個決策可以被解釋、被分析，人類才能充分了解它的優點和它的缺陷，進一步評估風險，知道它在多大程度上能被信賴。然而現在，每個學者的頭腦中都縈繞著幾個問題:我們能信任 ai 嗎？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 ai ？我們能在生死攸關時信任 ai 嗎？

 臺上，經鴻又說:“今年，darpa提出了‘可解釋ai’的概念，何積院士也提出了‘可信ai’的概念。目前各國科學家正致力解開黑箱、解釋算法，而泛海的研究院也愿意分一些果。我接下來的演講將主要分為三個板塊，第一個是各國的最新政策和各國的研究現狀，第二個是泛海的一些果以及泛海的一些工——這些工泛海都會在即將發布的《可信ai白皮書》中分出來，最后一個則是發展趨勢和發展建議，也就是對業的倡導。”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

 中間有次，經鴻目無意中掃過周昶，而后發現，周昶竟然還認真的。

 演講的最后，經鴻再次語氣堅定地道:“對可解釋ai、可信ai的強調是ai發展的必然趨勢，否則算法安全、算法責任等問題都無法解決。我們并不悲觀——在人類的文明當中，往往實踐先于理論。很多東西被發明時，發明者都并不清楚發明的工作原理，比如火藥。火藥被發明時，發明者絕不知道產生二氧化碳的化學式。因此我相信，憑借人類的智慧，我們終會徹底揭開ai的神面紗，讓人工智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謝謝大家。”

 這回掌聲更加熱烈了，看起來，經鴻完全做到了“接下來的幾分鐘能不虛這些掌聲”。

 …………

 演講每人是20分鐘。經鴻的演講之后是一個短暫的茶歇時間。其實經鴻覺得主辦方的日程安排有點兒怪，一般來說上午是沒有茶歇時間的，下午才會有，可這次大會每天都有兩次茶歇。當然了，經鴻是無所謂的。

 茶歇區，各類中西式的咖啡、茶水、果、甜品、水果、堅果應有盡有，主辦方相當周到。

 經鴻走到角落里，拿了一個玻璃杯，倒了一杯作“pink diamonds”的微量酒飲料。冰塊搖，淡紅的酒飲料在玻璃中上下晃。

 這也是茶歇區唯一一種酒飲料。

 再回，經鴻看見不遠一家國大公司的ceo正對著自己打招呼，于是拔腳走了過去。

 中間路過正在被一家日薄西山的老牌互聯網公司的ceo套近乎的周昶。這家老牌互聯網公司是靠門戶網站起家的，后來轉型了好幾次，均未功。經鴻聽見那個老牌互聯網公司的ceo對著周昶笑說:“周總怎麼從來不發朋友圈啊？也不回任何人。”

 而后周昶也笑道:“我從不點開那玩意兒。”

 “哦？”對方興趣了，“為什麼？”

 周昶又笑:“我沒興趣詳細了解幾千號人的吃喝拉撒。” 是開玩笑的語氣，卻對面人啞聲許久。

 經鴻用了很大力氣才克制住了翻個白眼的沖。

 不過很快他就琢磨上了:這個ceo……該不會也罵過周昶？

 之后經鴻一手著玻璃杯，另一只手在袋里，跟那家國大公司的ceo聊天、談笑。

 茶歇區誰都可以來，于是時不時有經鴻認識的其他公司的高層、泛海投資的創業公司的創始人、泛海集團的員工、合作高校的教授，還有其他一些人對著經鴻打招呼。或者是路過的，或者是有意的。

 而另外一側，周昶邊又圍過去了好幾個人。周昶手中的玻璃杯是一樣的酒飲料，淡紅淡紅的。

 一般來說，有份的一小群人會比較靠近門口，其他普通的參會者則自自覺地往里邊兒去。

 現在，茶歇廳靠近門的這一邊，一側站著經鴻，另一側站著周昶。他們兩個永遠這樣，分庭抗禮，幾乎不會坐在一張桌子上，也幾乎不會站在一個圈子里，而他們周圍，則總是各自圍著“泛海系”和“清輝系”的人。經鴻知道，很多公司其實早已厭倦站隊“泛海”或者“清輝”了，卻沒辦法——在兩個巨頭、兩片戰場的夾中生存下來又談何容易。泛海、清輝在互聯網所有領域展開火并，池魚總歸要被殃及。

 周昶周遭有好幾個人，有中國的也有國的，此時一家中國獨角的創始人正在講話。經鴻承認，不得不說，周昶出的高和臉孔讓他顯得卓爾不群。國公司非常重視外在的一些東西，因此提上去的ceo通常材高大、風度翩翩，中國公司的ceo對比之下總相形見絀，顯得十分草。可周昶竟然毫不輸陣，他著杯子、垂著眸子，貌似聽得很認真，可卻依然是視線焦點。

 不過經鴻也不在意。他高179，也足夠。再說了，以他的份地位，就算是159又怎麼樣。

 似乎是到了經鴻的目，周昶突然地了過來。

 他一手著杯子，一手揣在兜里，閑閑看了經鴻一會兒，而后突然勾勾角，著經鴻，舉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用口型說了一句“cheers”。

 優雅的、緩慢的，“cheers”。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見周昶的作，經鴻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他和泛海被騙了。

 cheers？慶祝？慶祝什麼？當然是慶祝泛海投資的鯤鵬與清輝投資的華微的合并——就在昨天，各方剛剛正式簽署合并文件。

 周昶此刻主舉起酒杯，絕不可能是好心的。

 所以，對華微來說，傾力研發泛海集團進行中的重點項目完全是一次作秀，是一場騙局，目的就是讓他因為想要制止華微研發與泛海相同的產品，而急于促鯤鵬和華微的合并、急于以東的特殊份主之后的新公司并直接停華微假裝正在做的那個項目，為此甚至可以將ceo的位置給對方。

 事實上，華微從未真正研發“ai貸款”的金融項目，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做做樣子，只是希泛海以為他們正在研發而已。

 經鴻覺得有些恐怖的是，這個局，周昶至從半年前就已經在下手布置了，甚至在高盛的沈總將兩邊的投資方拉上談判桌之前。他們發了相關的招聘啟事，做了相關的專家培訓，還……

 難道，那個時候開始，周昶就意識到了鯤鵬、華微可能會合并，他們兩人可能會因為ceo的問題而爭執不下？

 是啊，經鴻想:他自己都想得到，周昶怎麼會想不到？只是自己沒那麼早就開始布子而已。因為那個時候的周昶看起來還是個草包。

 經鴻想到來應聘的那個華微員工，又想到在領英上說自己正負責某個新產品的表識別的那個華微員工，還有認真回答助理提問的那個華微員工，還有……忍不住想:這簡直是全員都該拿奧斯卡。

 泛海文娛的ceo常常提到“演技倒退”，可經鴻想:這哪兒倒退了？華微里頭演技派不一抓一把嗎？還有誰說中國沒有好導演的？周昶不就是？

 這一回合，是他輸了。

 眼見周昶角噙笑，似乎還在等著自己對那句“cheers”的回應，經鴻扭回脖子，收回目，向了茶歇廳的另一，心里想:你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