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走馬上任當日,后綴了兩名廝役,說是小王爺頭一回當,他們來給他漲威風。
巡城史巡街,從沒有外帶家仆的,但三公子乃天潢貴胄,他當皇帝的親叔都沒說一個字,史臺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于是乎,整個金陵城風聲鶴唳,程昶所到之,草木皆兵。
誰知老百姓們膽心驚了好幾日,琮親王府的三公子竟沒怎麼生事。
有一回,跟著三公子的小廝閑不住手腳,掀了兩個果子攤,瓜果滾得滿大街都是,竟被三公子好一通申斥,走街串巷地撿了一個時辰果子。
金陵城一時間眾說紛紜,有猜測三公子溺水淹壞了腦子的,有猜測小王爺被琮親王打狠了轉了的,還有人說三公子已及冠,急著封世子,所以不得不約束自己,等他目的達了,八又要開始為非作歹。
月末宮中設賞荷宴,邀宗親命婦們宮。
宴席上,皇貴妃抱來一只白貓,說這貓雪團兒,頗有靈,能識人,要將它賞給在座最好看的人。
皇貴妃的遠房表妹是姚素素的母親,一向寶貝這個表侄兒,果然環目一圈,笑盈盈地就道:“素素,你過來。”
姚素素紅了臉,蓮步輕移地到了皇貴妃席座前,手要去接雪團兒。
誰知雪團兒竟在這時了手,左右一張,飛也似地竄到程昶座旁,“喵嗚——”一聲拱了拱他的腳背,賴著不走了。
宮宴一時十分尷尬,眾人都停了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同時不約而同地想,這貓果然能識人。
后來還是程昶彎下,抱起雪團兒,步去姚素素邊將貓遞還給,才化解了這份尷尬。
他當時沒說什麼,本來這貓就不是給他的,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養什麼貓?
他喜歡狗,最大金與小比熊,上輩子因為心臟病,怕狗沒了他也發病跟著去,沒敢養;這輩子……沒工夫遛狗,能把他家小廝溜明白就很不錯了。
程昶還姚素素雪團兒的那一幕不知怎麼從宮中傳了出去,加之兩人先前的流言,越傳越旖旎,零零碎碎拼湊起來,倒還了一段兒有頭有尾的故事。
說三公子起先招惹姚素素,只是因為與畫舫的芊芊姑娘長得像罷了,但姚素素清雅高潔,如出水芙蓉,任憑三公子招惹,都不予理會。
越不理,三公子就越來勁兒,久而久之,就了幾分真心。
三公子是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誰嫁給他,就是將來的王妃,攀上枝頭做凰,因此他若瞧上了誰,自去提親便是,斷不敢有拒的。
但姚素素不一樣,素素小姐一心傾慕裴府的二爺,裴闌回京那日,還親去迎了。
三公子終于有了危機,這不,這才轉了脾,當了巡城史,不生事,不闖禍,等著立功封世子,好與裴闌一決高下,爭奪人。
虛實參半,木三分,聽著還真有那麼幾分令人信服。
云浠為捕快,常在街頭走,這些流言自也聞得一些,聞后只是沉默,不多說一個字。
田泗看這幅樣子,以為在難過,大罵那裴闌沒良心,這里有樁指腹為婚的姻親他提也不提,回京這麼多日子,倒還與別人家的小姐傳出了一段佳話。
這夜云浠值宿,早上下了值,打桐子巷路過,不期然被一名小販住。
小販有些眼,在攤子下翻找一陣,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說:“捕快大人,您不記得小的了?上回三公子在小的攤前看瓷,小的冒犯了他,還是您在小的這里買了一個折枝果小盆爐,拿去給三公子賠罪,他才饒了小的。”
“前幾日三公子巡街,打小的攤前路過,又來看瓷,問起那小盆爐的來歷。他原本是問朝代,小的聽岔了,以為他在問誰買的,便一五一十地把捕快大人您花銀子的事說了。”
“三公子聽了倒沒說什麼,只在小的這里又揀選了幾樣瓷瓶子買走,付銀子的時候,打聽了一下小盆爐的價錢,然后給了這錠銀子,囑小的還給大人您。”
銀子接在手中,一錢不多,一錢不。
云浠沉默須臾,將它小心藏荷包里,跟小販說了句:“多謝。”
出了桐子巷,田泗不經意看了云浠一眼,過了會兒,又看了一眼,忍不住道:“云捕、捕快,您心怎麼,一、一下好了?”
云浠一愣:“是麼?”
田泗點點頭:“方、方才,您聽了裴府二、爺那些流言,還沉著,一張臉,這會兒,步子,都輕快了。”
云浠也一頭霧水,但仔細了一下,心好像真的還不錯。
不以為意:“可能是因為下值了吧。”
田泗家中的小弟來年要考科舉,但書本太貴,他買不起,便常去侯府借些云從前看過的。
他活得很不容易,父母早亡,與家中小弟相依為命,明明是個大男人,又當爹又當娘,補服燒飯劈柴無一不會,就連他的口吃,聽說也是有回遇到歹人,險些賠了命去,嚇出來的。
初來京兆府時,衙門里人大都瞧不起他,除了因為口吃,也因為他一個近而立之年的人了,竟還長得白秀目的,像個沒力氣的人,只有云浠愿意收他在手下當差。
兼之云浠又肯借書本幫他弟弟用功,田泗對十分激,一得閑,便去侯府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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