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現代言情 一顆紅豆 第六章

《一顆紅豆》 第六章

還是初蕾引起來的。只因爲那天早晨很無聊,只因爲天氣太好,只因爲看到天邊有一片浮雲,樣子像極了一匹威武的白馬,只因爲……說了這麼一句:

“我想騎馬。”

於是,致中帶到了馬場。

初蕾從沒騎過馬,也從不知道臺灣有馬場,更不知還有馬論小時出租。當那匹棕馬被拉到面前時,像個小孩般興,拍著馬的鬃和那教練談得熱心:

“它什麼名字?”

“安娜。它是匹母馬。”

“哦,你們爲什麼給它取外國名字,多不順耳!”

“因爲它是西洋種呀!”教練笑著說,“它是進口的,來的時候才兩個月大。”

“現在它多大?”

“六歲了。”

“噢,它是匹老馬了!”

“不,應該說正在盛年,一匹馬可以活到二十幾歲。它的健康形很好,我看,活二十幾年沒問題!”那教練熱心地解釋,他的個子很小,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娃娃臉,滿的活力與幹勁。他拍拍馬的背脊。“你不要怕它,它很溫馴,是所有馬匹裡最溫馴的一個。你可以跟它說悄悄話,它喜歡聽!”

“是嗎?”初蕾高興地問,立即俯頭在馬耳邊說了一大堆話,那匹馬真的點頭擺耳掀尾,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初蕾樂極了,抱著馬脖子就給它一個擁抱,馬也乖巧地用頭在喜悅地了起來:

“它喜歡我,你瞧,它喜歡我!”

“它還喜歡吃方糖。”教練說,放了兩塊方糖在初蕾掌心中。“你餵它。”

初蕾把方糖送到馬鼻子前,那匹馬立刻出舌頭,從掌心中去那兩顆方糖,還意猶未盡地繼續歪著頭看它,越看越樂。

Advertisement

“它有表,你覺不覺得?”問教練。

“豈止有表,它還有思想。”

“你怎麼知道?”致中大踏步地走上前來,板著臉,他一本正經地著教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你們是計時收費,是不是?”

“是呀!”

“談話時間算不算在?”

那教練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地把繮繩在初蕾手中,看了看錶,簡單地說:

“現在開始計時!”

說完,他轉就走進他的小屋裡去了。

初蕾瞪著致中,心裡有一百二十個不滿。

“致中,你這人相當不近人,你知不知道?”

“初蕾,”他凝視,“你到底是要騎馬,還是要談馬?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是個窮小子,我的職業,說得好聽是助理工程師,說得不好聽,就是工頭。我每個月薪水有限,假期也就這麼幾天。爲了陪你,我已經貢獻了我所有的時間和金錢。如果你要騎馬,你就騎馬,但是,你要花了我的錢去和別人‘談馬’,我不當冤大頭!”

“你……”有些沮喪,有些敗興,有些生氣。“你怎麼這樣沒調?如果你嫌我花了你的錢……”

“我一點也沒有嫌!”他很快地接口,“我只是告訴你事實。我一生從沒有對任何一個孩這樣遷就過,你最好不要……”

“最好不要惹火你,是不是?”初蕾挑著眉問。

“是。”他居然回答。

擡起頭來,愕然地睜大眼睛,還沒開口,致中已經一拉馬繮,簡單明快地說:

“上馬吧!”

再看他一眼,強忍下心中的不滿,走過去攀那馬鞍。覺得,自己竟然有些怕他了,怕他的火脾氣,怕他的掀眉瞪眼,怕他在人前不給面子……而最怕的,還是吵架後那種刻骨的傷心。不再說話,扶著馬鞍,費力地往上爬。頭一次騎馬,心裡難免有點張,爬了半天,就是爬不上去,裡開始輕聲嘰咕:

Advertisement

“咦,奇怪,怎麼它不跪下來,讓我好爬上去!”

“你以爲它是什麼?”致中笑了。“是大象?還是駱駝?它還會對你下跪?”他扶住了部,把往上用力一推。“上去吧!”

他的笑容使一寬,喜悅又流懷裡。借他那一推之力,子凌空而起,一手扶著馬鞍,另一手抓牢馬繮,對著馬背就瀟灑地一,完全是電影上學來的“招”,自己覺得那作一定又優又瀟灑又帥,的頭微向上揚,準備漂漂亮亮地坐下來,再漂漂亮亮地“馳騁”一番。誰知道,一坐之下,只覺得什麼東西猛撞了自己的屁,疼得直跳,而那“溫馴”的馬驟然發出一聲長嘶,就覺得像大地震似的,在還沒鬧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前,已經摔到地下去了。

“哎喲!”坐在地下直哼哼,“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致中揚了揚眉。“你太笨了,就這麼回事!”

“胡說!是你推得太用力了!”打地上爬起來。“不要你幫忙,我自己來!”

“好!”他乾脆往後退了兩步,雙手抱在口,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彎腰俯在馬耳朵邊,開始對它說悄悄話:

“安娜,你乖乖地讓我騎,給我點面子,我待會兒買一大包方糖給你吃!”

那馬一個勁地點頭,用右前蹄踏著泥土,顯然,它已經接了“賄賂”。於是,初蕾像小狗似的又了它半天,這才小心翼翼地踏上那馬鐙。誰知道,這一次,那馬本沒有容上鞍的機會,就後蹄騰空,表演了一手“倒立”,初蕾“哎喲”一,又摔到地下去了。

Advertisement

當初蕾摔第三跤的時候,致中走過來了。

“你是在騎馬呢?還是在表演摔跤呢?”他笑嘻嘻地問。

“你——”摔得渾疼痛,心裡正沒好氣,給他這麼一調侃,更是氣不打一來。揮鞭就往他去。不經思索地罵了句:“你這個混蛋!”

他一把抓住了馬鞭,正說: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可以罵我混蛋!”

的背脊冒起一陣涼意,海灘上的一幕依稀又在眼前,咬了咬牙,慌忙低垂了頭,悄聲說:

“你教我騎馬,好不好?我不懂怎麼樣控制它!”

“讓我告訴你實話吧,”他說,“我從沒騎過馬,我也不懂怎樣控制它!”

“那麼,你去請那個教練來教我!”

“我去請那個教練?你休想!我好不容易把他趕跑了,你又要我去請他?”

“你不去請,我就去請!”往那小木屋走去。

手一把抓住了

“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嗎?”他問。

“不是跟你唱反調,”忍耐地說,“我需要人教我,

而你又不能教我,那個教練懂得馬,他既然出租馬,就有義務教我騎……你……你不要這樣不講理,你使我覺得,你總在沒事找麻煩!”

“我不講理?我沒事找麻煩?”他的聲音驀然提高了,“我看你纔有點不知好歹,莫名其妙!你說要騎馬,我就陪你來騎馬,像我這種男朋友,你到什麼地方去找?不要因爲我順著你,你反而神勇得……”

他忽然住了口,因爲,一陣均勻的馬蹄聲傳來,他眼前突然一亮,就不自地被吸引了。初蕾忍著氣,本能地順著他的目向前一看,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眼前,有個渾穿著紅服的,紅襯衫、紅馬、紅馬靴,頭上歪戴著頂紅帽子,手裡拿著條紅皮鞭,騎著一頭又高又大的白馬,正在場中優遊自在地馳騁。有一肩披瀉如雲的長髮,有修長的段,和神釆奕奕的眼神。騎在馬上的樣子真漂亮極了,帥極了,極了,棒極了!簡直就是電影鏡頭,紅,白馬,襯著綠野藍天。初蕾微張著,又羨慕,又佩服,又欣賞!

顯然看出自己被注意了,騎著馬馳向他們,在他們面前停住了。有張白晳的面龐,直的鼻樑,烏黑的眼珠,和薄薄的脣。嚴格說起來,不算麗,但是,那打扮,那神韻,那騎在馬上的英姿,以及那笑的樣子,卻使“帥”到了極點。

“怎麼了?”著他們問,“馬不肯讓你們騎,是不是?”

“是呀,”初蕾說,驚歎地仰視著。“你怎麼騎得這麼好?誰教你騎的?”

“沒有人教我騎,我自己練!”笑著。“你要征服馬,不能讓馬征服你!”

致中勝利地掃了初蕾一眼,那眼似乎在說:

“你這個笨豬!沒出息!”

致中再向那

“你騎得好極了,”他由衷地讚,“這匹馬也特別漂亮,這麼高,你怎麼上去?”

清脆地笑了一聲,翻下馬,輕巧得像只會飛的燕子。一定有表演慾!初蕾心裡在低低嘰咕。抓著馬鐙,不知怎樣一翻,就又上了馬背。伏在馬背上笑。對致中說:

“看見沒有?”

“我來試試看!”致中的興趣被勾起來了,他走過去,從初蕾手中接過了馬繮,眼睛著那

“你別怕它!”那說,“你要記住你是它的主人!抓住馬鞍的柄,對了,手要扶穩,上馬的作要輕,要快,好極了!抓牢馬繮,勒住它,別讓它把你顛下來!好極了,你很有騎馬天才!現在放鬆馬繮,讓它往前面慢慢地走,對了,就是這樣……”

初蕾不知不覺地退後到老遠,目瞪口呆地著這一幕。致中已經騎上了那匹棕馬,正在那的指導下緩緩前進,那勒住白馬,跟了上去,不住在旁邊指點,他們變了並轡而馳。一圈,又一圈,再一圈……緩緩的馬步逐漸加快,變了小跑步……馬蹄得得,清風徐徐,在笑,致中也在笑,小跑步變了大跑步……初蕾心裡有點糊塗,眼前的景象就變得好朦朧了。覺得一切都像在做夢一樣,完全不真實。他們那並轡而馳的樣子像電影裡的慢鏡頭,飛馳,飛馳,飛馳……他們從面前跑過去不知道多圈了。沒人注意到,終於,低下頭,默默地,悄悄地,不注意地離開了馬場。

沒有回家,整天,躑躅在臺北的街頭。蹓馬路,逛櫥窗,無意識地邊熙來攘往的人羣。黃昏時,走累了,隨便找家咖啡館,走了進去,坐在角落裡喝咖啡。用手託著腮,著咖啡館裡那些對的奇怪著,這些怎麼有談不完的話?和致中之間,從來沒有這樣輕言細語過。他們瘋,他們玩,他們笑鬧,他們吵架……卻從來沒有好好談過話。既沒有計劃未來,也沒有互訴衷曲。他們像兩個玩在一塊兒的孩子,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所有的,只是“現在”。連那個“現在”,還都是吵吵鬧鬧的!

坐在那兒,靜靜地坐在那兒,第一次冷靜地思考和致中的,這算是嗎?思前想後,默默地衡量著和致中之間的距離。“不能這樣過下去。”茫然地想。“不能這樣過下去!”心中在吶喊了,“不能這樣過下去!”用手託著下,呆著牆上的一盞壁燈出神。這就是嗎?這就是嗎?越來越恍惚了。而在這恍惚的懷中,有份意識卻越來越清晰:要找他說個清楚!要找他“談”一次!要找他像“人”般談個明白!

看看手錶,已經晚上八點鐘了,怎麼?一晃眼就這麼晚了?致中一定在家裡後悔吧?他就是這樣,得罪的時候,他永遠懵懵懂懂,事後,就又後悔了。想著海邊的那一天,想著他用手扳住的肩頭,無聲地說“我改!”的那一刻,忽然覺得心中充滿了酸楚的;不行!想,不該不告而別,他會急壞了,他一定已經急瘋了!不行,要找到他!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