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窗外蟬鳴不歇。
辦公室安靜無比,只有舊空調發出一點聲音。
倪鳶批改試卷的手停下,了一眼外邊的天,烏云從四面八方聚攏,得很低。
一場大雨要來了。
倪鳶起,將窗戶檢查了一遍,看是否都已經關好。
旁邊是數學老師的辦公桌,叢嘉坐在桌前,在用數學老師的電腦看鬼片。
戴著耳機,坐姿隨意,雙腳搭在桌上,一截小修長細瘦,白得晃眼。
倪鳶不經意瞥了眼電腦屏幕,一張雙眼流的鬼臉赫然出現。
倪鳶默默收回目,回到座位上,繼續幫歷史老師批改卷子。
歷史 * 老師諶年胃病又犯了,人現在還在醫院。
倪鳶不僅僅是歷史課代表,還與諶年淵源匪淺。平素幫諶年批改作業次數多了,看起卷子來也飛快。
打鉤,打叉,減分,算總分,紅筆快速勾勒。
叢嘉覺得鬼片沒意思,按了暫停鍵,拆開桌子上的一包辣條起。
走到窗邊,打開倪鳶剛關好的窗戶,往外張。
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上浮著點笑。
輕飄飄的,看著蔫兒壞。
“鳶兒。”叢嘉倪鳶。
“過來看點有意思的。”
倪鳶納悶地抬頭,叢嘉指了指窗戶底下,說:“樓下貓在捉耗子呢,你再不過來可就看不到了。”
倪鳶走到叢嘉旁邊。
三樓視野開闊,居高臨下,將底下的形看得清清楚楚。
穿著六中校服的禮虞躲在花壇的芭蕉葉底下瑟瑟發抖。
另外七八個打扮另類的生頭發染了一水兒張揚的桃。們四打轉,在找禮虞。
六中不讓染發,學生科這一塊抓得很,這些生多半是隔壁技校的。
今天六中剛月考完,傍晚全校放假,寄宿生也回去了,此時學校已經空了,只剩長風浩,茂的香樟被吹彎了腰。
倪鳶視力極好,看見禮虞在哭。
碩的青芭蕉葉在風中搖晃不定,禮虞抱著自己一團,咬牙關,眼淚流淌,卻不敢哭出聲。
幾個頭發的生仍不肯放棄,幾次經過花壇,離禮虞只有一步的距離,差一點兒就能發現。
沒發現目標,們不走,反倒愈發囂張,大喊禮虞的名字滾出來。
“禮虞——”
“臭/婊/子,躲什麼躲!現在知道怕了?”
“你勾三搭四的時候不是能麼?”
“給爺滾出來!”
倪鳶和叢嘉在窗戶口將那些辱罵聽得一清二楚。
叢嘉吞下里的辣條,覺得味道不太對,遞給倪鳶,“下次買衛龍的,還是衛龍小面筋好吃。”
倪鳶“嗯”了聲。
“你想幫?”叢嘉問。
倪鳶沒出聲。
顧著嚼辣條,確實不怎麼好吃。
藏在花壇里的禮虞突然抬頭,朝樓上看了一眼。
各班學生臨走前全部關好了門窗,整棟教學樓,唯獨三樓教師辦公室的那一扇窗戶敞開著,很顯眼。
“看見咱們了。”倪鳶說。
叢嘉滿不在意,“看見了又怎樣。”
說完,將窗戶關上,徹底隔絕了禮虞向們的求助的目。
叢嘉回到電腦面前繼續看沒看完的鬼片,倪鳶繼續批卷子。
只是倪鳶這次有點難以集中注意力,沒一會兒就跑了神,想起高一學前為期一周的軍訓。所有新同學被拉到營地,進行訓練,當晚挨個進行自我介紹。
到一個生上臺時,底下坐著的男生們都沸騰了。
說:“我禮虞。禮的禮,虞人的虞。”
姓氏別致,名字別致,人也別致。
人過目難忘。
禮虞上有一種超乎年齡的,不同于在場其他孩的 * 青,帶著韻味,像枝頭懸掛的水飽滿的水桃,搖搖墜,等人采擷。
到新生才藝展示,有人起哄讓禮虞唱歌。
唱的是老歌《甜》。
嗓音輕甜,歌聲如歌詞,甜。
盛夏的晚風在年人心頭變得黏膩,倪鳶坐在隊伍里的第二排,下意識地回頭往——
宗廷在和邊的男同學打鬧,笑得開心,眼睛卻看著前方正在唱歌的禮虞。
“禮虞長得也太帶勁了。”宗廷旁邊是全班噸位最大的胖子,熊吉元,說話直,且不懂避諱,但語速是慢吞吞的,在人群中很有辨識度。
熊吉元說完,宗廷點了下頭。
禮虞的歌聲停了,眾人鼓掌。
趁教不在,后排男生們起哄,朝吹口哨。
昏黃燈下,禮虞手著角,臉紅得像個的蘋果。
軍訓結束后,正式開始上課的第一天的早讀,全班有三個人缺席——熊吉元、禮虞和宗廷。
宗廷和熊吉元是慣犯,從初中開始就玩這套,遲到早退。
倪鳶跟他們一個初中升上來的,再清楚不過。偏偏宗廷績拔尖,老師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挨訓的一般只有熊吉元。
但熊吉元臉皮厚,不在意這個。
那時候他們還在鎮上讀初中,熊吉元和宗廷就是附近臺球室和溜冰場的常駐顧客。
宗廷有次在倪鳶面前嘚瑟:“老板說要給我開個特別VIP會員,讓我幫他打廣告,舉著數學滿分卷子念臺詞,就說‘常來打臺球,照樣考第一。’”
倪鳶說:“您要點兒臉吧。”
他們仨是一起升上來的,但倪鳶從不加宗廷和熊吉元的隊伍。
如今來了個禮虞,能得了宗廷的眼,和熊吉元也投緣。
倪鳶笑了笑,說:“好,能湊一桌斗地主了。”
---
天越來越暗,像轉瞬了夜。
雨開始下。
大顆大顆的雨點砸在明的玻璃窗上,一場追逐在伏安六中的校園里展開。
——禮虞被發現了。
從芭蕉葉底下鉆出來,過花壇,力跑向教學樓,一步兩個臺階。
后一群人在追。
倪鳶手底下的一疊試卷,還剩十來份沒看。
“叮”的一聲,辦公室里的老舊空調突然沒了靜,不再往外輸送冷氣。叢嘉面前的電腦屏黑了,鬼的臉閃了一下,消失在眼前。
頭頂燈全熄了。
室頓時陷灰暗。
“叢嘉,停電了。”倪鳶停下紅筆。
天像破了個窟窿,瓢潑大雨拼命往下倒。
“上廁所,去不去?”叢嘉問倪鳶。
“不去。”倪鳶說。
“你自己不用上,陪我去,外面刮風下雨又停電,我害怕。”
“看鬼片的時候你怎麼不怕?”
“不是一碼事。”
兩人打開辦公室的前門,聽見一陣急促慌的腳步聲,夾在雨聲中,還有生們氣急敗壞的罵。
禮虞像只在虎口下逃竄的小白兔。
出現在樓梯口,從走廊的另一端朝這邊沖來,看著 * 辦公室門口的叢嘉和倪鳶,眼中燃起希。
叢嘉邁出去的那只腳撤回來,往后退了一步。
退回辦公室里。
禮虞眼中的希變了絕,看著走廊上唯一敞開的那扇門在眼前關上。
邊跑邊帶著哭腔求助。
“倪鳶!”
“倪鳶叢嘉,開門!”
“求求你們,幫幫我!”
“求你們了——”
后的追逐者們越來越近,那些人是張開盆大口的猛,一旦抓住,就會撕碎。
門差一就要徹底關上。
紫的閃電在云層中乍現,昏暗的室明亮了一瞬,驚雷轟隆炸響。
倪鳶按住叢嘉關門的手,說:“算了。”
倪鳶將門打開。
禮虞趁機鉆了進來。
前門落鎖,后門閉,把追逐的七八個人攔在外面,任憑們把門敲得震天響。
“。”有人惱怒地踢了門一腳。
難聽的辱罵沒有停止,倪鳶將窗簾也全部拉上。
砰地一聲,有什麼砸在窗玻璃上。連續幾下,玻璃沒被敲碎,但出現了裂痕。
倪鳶站在窗戶口,聽著靜,神經繃。
好在,沒多久,聲響停了。
辦公室里灰蒙蒙的,像深夜。
禮虞在墻角,抱著自己的膝蓋,小聲啜泣。
叢嘉拖過一張椅子坐下,人癱著,腳一抖一抖的,這是心煩躁的表現。
倪鳶敲了一下,“別抖,丑死了。”
“哦。”
叢嘉停了一會兒,沒多久又不由自主地抖起來,被倪鳶敲了第二下。管不住自己的,索站起來。
拉開窗簾瞅一眼,外面守著的人還沒走,聚在一起起了煙。
“誰惹的麻煩誰想辦法解決,別顧著哭。”叢嘉說。
禮虞終于抬起頭,抹掉臉上的眼淚,向兩人:“倪鳶,你手機在上嗎?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人來接我。”
倪鳶搖頭,不帶手機上學的。
看向叢嘉:“手機。”
叢嘉把全上下的兜了個遍,“今天忘了帶。”
“好好上學帶什麼手機。”強行挽回面。
停電斷網,手機沒帶,聯系不了外界,求助不了。
“那就只能耗著了,等們不耐煩了,自然會走。”倪鳶說。
叢嘉原地轉了兩圈,突然暴躁地踹開面前的椅子。椅子轟然倒地,出去半米,把禮虞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倪鳶說:“憋著尿呢,膀胱估計快炸了,脾氣不好,你別介意。”
禮虞:不敢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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