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鳶把叢嘉踹翻的椅子扶起來，看了看，檢查一遍，“還好沒壞。”

“鳶兒。”

“嗯？”

“別管什麼破椅子了，你管管我。”

叢嘉面無表，余乜了一眼禮虞，臉上凝著霜，“知道明天伏安晨報的頭條新聞是什麼嗎？”

倪鳶平靜地猜測：“震驚，我市六中一學生因膀胱炸導致休克，橫尸教師辦公室，究竟是為哪般，這背后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

“我會為第一個咱們學校第 * 一個憋尿憋死的學生嗎？值得載咱們學校的歷史嗎？會被寫進書里嗎？”叢嘉暴躁起來，話都比平時多。

倪鳶拉開窗外，這次走廊上的人不見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走了。

“叢嘉，咱們出去。”

倪鳶對禮虞說：“我跟叢嘉從后門走，我們一出去，你就把門鎖好。”

“可是們可能還在外……”

“叢嘉比較急。”

倪鳶打開門，陪著叢嘉直奔廁所而去，倒是沒遇到阻礙。

幾分鐘后，叢嘉重新活了過來。

洗手的時候隨意跺了下腳，頭頂的聲控燈亮了。

“來電了。”叢嘉說。

倪鳶在走廊上、樓梯間，沒有發現埋伏的人。敲了敲辦公室的后門，“禮虞，們走了。”

禮虞這才重新將門打開。

今天應該化了妝，眼淚把妝蹭花了一點，長長的睫黏在一起，像被細雨打的蝶翼。頭發也是的，辮子散了。

雖然狼狽，但人還是人，楚楚可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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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雨停后，烏云散開，傍晚時分的天空不復之前的暗沉，明亮了幾分。

倪鳶回辦公室接著批試卷，快速把手頭的事干完，時間不早了。把全部的分數錄系統，再把所有的歷史試卷鎖進辦公桌底下的屜里。

叢嘉點開一局“你畫我猜”小游戲，選中語“落井下石”。先畫個圓柱，底下再畫顆圓石頭。

游戲房間里沒一個人猜出來。

“沒意思。”

叢嘉看倪鳶站了起來，問：“弄完了？”

“嗯。”

“那走吧。”

叢嘉把電腦關機。

倪鳶背起書包，回頭，發現禮虞還在，的頭發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臉也已經洗過了。

“倪鳶，我能跟你們一起走嗎？”禮虞問。

“隨你。”

倪鳶關燈鎖門，把鑰匙裝進校服口袋里。

禮虞站在一旁無聲地等。

下過雨的地面還是的，低洼積著雨水。

叢嘉投幣，從飲料自售貨機上取出兩罐可樂，其中一罐遞給倪鳶。

拉開拉環，啪，細小的氣泡冒出來。

兩人沒說話，喝可樂。

禮虞跟在們后。

出了校門，沿著圍墻走了一段路。

六中圍墻外種著一片蔥郁的翠竹，竹葉上還掛著雨滴。們打旁邊經過，風一吹，雨滴落，又下了場小雨。

“你怎麼回家？”倪鳶問叢嘉。

叢嘉把手里空了的藍易拉罐癟，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坐出租。”叢嘉如果沒讓家里司機來接，一般就打車回。

而倪鳶要去對面坐公車，舅舅家離六中只有五站路，不遠，有時候也騎自行車上學。

們要過馬路，禮虞仍跟著。

叢嘉扭頭看了一眼，立即變得張，“我……我也要去對面等公車。”

“叢嘉，”倪鳶警覺地盯著前方，拉了拉叢嘉的袖子，“那些人還在。”

倪鳶發覺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頂著頭發的幾個生從巷子里走出來，顯然是這兒守株待兔， * 等了好久。看架勢，今天不逮住禮虞不會罷休。

倪鳶一眼掃過去，七個人。

“們人多，我們跑不了。”

禮虞臉煞白。本來就走在倪鳶后，又往后了。

叢嘉將禮虞扯到面前，不讓躲，“你既然這麼怕，為什麼還做那些惡心人的事兒？”

“沒膽就別惹事，平白連累我。”

叢嘉臉上的笑很冷。

叢嘉有個表弟在寄宿學校讀初一，去年被叢嘉意外發現，小屁孩居然網，還被對方騙走了一筆生活費。

錢不算多，但叢嘉從他們聊天記錄的撥中看得出對方是慣犯，人一查，巧了，居然是的同學，班上的班花禮虞。

叢嘉把表弟教育了一頓，禮虞從此也了的眼中釘。

們被驅趕到巷弄里。

七人里面為首的生眼線畫得很重，戴了鼻釘，盯著禮虞笑了笑。手里拿著剛折下的竹條，張揚跋扈對著空氣了兩鞭子。

路過的行人也不是沒有，但是沒有人想惹麻煩，匆匆看一眼，避開了走。

竹條仍在鞭笞著空氣，發出凌厲的聲響。

禮虞閉上眼，睫。

倪鳶悄聲問禮虞：“們是哪個學校的？”

“隔壁技校。”禮虞不安地回答。

果然，倪鳶猜的沒錯。

“如果是隔壁學校，秦則的名字或許能管用。”

“你認識秦則？”禮虞詫異地向倪鳶。

這一帶大大小小的學校有好幾所，遠近都聞名的人，加起來也不過那幾個，隔壁技校的秦則是其中之一。

因為他人狠，做事決絕，別人不敢惹。

也因為他組建的樂隊在整個伏安市都有著不小的名氣，樂隊周末在酒吧街演出，場場火。

秦則是隊長兼主唱，牛得不行。

禮虞混進酒吧看過他們的演出，秦則站臺上，上掛著把電吉他，穿著簡單，剃了個寸頭。

看不清眉眼，總覺得氣質有點兒酷。

是暗的，他也是暗的。

音樂一響，他一開口，冷寂的場子頓時沸騰，聲浪掀翻屋頂。

禮虞心存僥幸地想，如果倪鳶真的認識秦則，今天或許能逃過一劫。

“戴鼻釘的那個鄒怡，是秦則的，加了樂隊的群，經常在群里冒泡。”禮虞急切地告訴倪鳶。

幾個頭發的生從后面繞，已經將三人包圍住了。

只待為首的一聲令下，隨時就涌上來。

鄒怡吐出里的口香糖，目兇狠，恨不得將們踩在腳底碾碎。

倪鳶心里嘆了一萬遍氣，最后還是不得不搬出秦則，同鄒怡打商量：“看在秦則的面子上，你看今天能不能就算了？”

鄒怡打量倪鳶：“你跟秦則什麼關系？”

倪鳶說：“他妹妹。”

“親的？”

“表的，他爸是我舅舅，我現在住他們家。”

鄒怡信了，指了指禮虞，“你們倆走，得留下。”

禮虞立即死死抓住了倪鳶的胳膊，乞求地看著。

倪鳶被的指甲掐疼了，皺了皺眉，繼續跟鄒怡商量： * “我們跟禮虞一個班的，要是就這樣走了，改天要是到老師面前說點什麼，我們照樣會被牽扯進來。”

鄒怡笑，“我保證不敢告狀。”

倪鳶沉默了。

鄒怡只給兩條路，要麼趕走，要麼留下陪禮虞。

“小朋友，給你兩分鐘考慮。”鄒怡朝倪鳶敲了敲手表。

“松手。”倪鳶對禮虞說。

禮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一雙杏眼。

“你指甲掐我里了，松手。”倪鳶說。

禮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想岔了，倪鳶并沒有要拋棄走掉的意思。

禮虞撒手，倪鳶的手臂上留下幾個鮮紅的指甲印。

倪鳶皮白，微微陷進去的月牙狀的印子格外顯眼，看得叢嘉一陣心疼，差點罵人。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還有，謝謝你。”禮虞說。

“我沒說要留陪你下來。”

禮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不然呢，留下來陪你一起挨揍嗎？”倪鳶說。而且，叢嘉還在這里。

讓自己最好的朋友陪著涉險，倪鳶不愿意。

更何況，們和禮虞之間遠沒有共患難的分。

如果順手可以幫，就幫。

如果幫不了，倪鳶不想搭上自己和叢嘉。之后迅速去學校門衛室找保安過來，顯然更理智。

這道選擇題對倪鳶來說，并不難。

鄒怡沒耐心了，“兩分鐘到了。”

話音未落，巷口傳來一陣清脆的車鈴聲，高個頭的男生急剎車，左腳支地，朝這邊看過來。

他留著短寸，一雙吊梢眼，冷淡鷙。

倪鳶看秦則從未像現在這樣順眼過。

“哥——”倪鳶喊了一聲。

秦則坐在自行車上沒過來，遠遠著，像沒注意到巷子里的形，也沒看見其他人一般，旁若無人道：“過來，回家吃飯。”

倪鳶牽著叢嘉往前走。

禮虞也跟著們。

鄒怡旁邊的兩個生想要攔人，鄒怡目落在秦則上，帶著忌憚。

“今天算了。”鄒怡說。

倪鳶陪叢嘉在路邊等出租車，秦則把自行車停在一旁，坐在自行車上，半句話沒有。

禮虞站的位置離三人有點距離，但又不太遠。不停瞄秦則，秦則在低頭玩手機，不給人半點搭訕的機會。

出租車一來，叢嘉鉆進去跟倪鳶揮了揮手，“晚上找你。”

倪鳶：“好。”

禮虞拉開出租車門，也坐了上去，估計不想一個人落單。

秦則收了手機，將自行車扶正，問倪鳶：“你走不走？”一張厭世臉，臉上一副“但凡你有一秒鐘的猶豫老子就自己走了”的不爽表。

倪鳶連忙跳上了后座。

兩人一路上沒說話，關于剛才倪鳶為什麼會被人堵在巷子里，秦則不問，倪鳶也不說。

在倪鳶印象中，秦則這麼出來找好像是頭一次。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相互看不慣對方，但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估計是因為今天耽擱了太久，到晚飯點了，一直沒回家，秦則才會被舅舅去學校接。 *

快到小區樓下。

自行車從凹凸不平的一個水泥坑上面騎過去，倪鳶沒留神，額頭往秦則背上狠狠磕了一下，屁也震麻了。

倪鳶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從車上跳下來，好在已經到了。

秦則蹲下給自行車上鎖，見倪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冷嘲道：“剛才哥不是得殷勤？”

倪鳶拉開單元門，在反的不銹鋼門上看見自己額頭上紅了一片。

沒理秦則。

倪鳶和秦則一前一后進了門，秦惠心正在廚房忙活，招呼他們：“趕過來洗手吃飯。”

剛起鍋的菜熱氣騰騰，擺了滿桌。

倪鳶一看，尖椒炒牛、水煮魚，兩道大菜都是秦則吃的，重口，看著就辣，而倪鳶不怎麼能吃辣。

幫忙拿碗筷上桌，秦惠心在后面問：“你今天干嘛去了？還得麻煩你哥去找你。”

“幫老師看試卷，耽擱時間了。”

家里就他們三個人，倪鳶問：“舅舅呢？”

“本來要在家吃的，臨時被同事一個電話走了，說是有事。”秦惠心說著給秦則倒了杯果，“你們盡管吃，我給他留菜了。”

秦則的父親秦杰離婚好些年了，只剩父子兩人一起生活。

自從倪鳶考上了市六中，秦惠心也離開小鎮在市里找到了工作，秦杰讓們母搬進來。

從此就變了兩家人一起生活。

“牛牛，你多吃，吃不完就浪費了。”秦惠心給秦則夾了一筷子牛。

“姑……”秦則拖長了音調。

“行行行，不你小名了，我這快就沒留神。”

秦則小時候小病不斷，是醫院的常客，都說賤名好養活，就給他取了個“牛牛”。

倪鳶扶額，包著一口飯笑，心稍微好了點兒。

秦則坐在對面看著，“笑什麼笑，倪勾勾。”

倪鳶的小名勾勾，加上姓氏的發音，在伏安當地的方言里，就是泥坑的意思。

秦牛牛和倪勾勾在心里對彼此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