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半開,清朗天鋪灑進來。棋盤上黑白縱深,棋局逐漸擴大,黑子占據了半壁江山,時不時響起棋子與棋盤的清越撞擊聲,一派其樂融融的和諧景象。
其他人都看得很認真,隻有白梨如觀天書,度秒如年。
繼昨日“主角團行俠仗義、壞蛋們落荒而逃”的鬨劇滿落幕,眾人友誼突飛猛進,難得齊聚一堂,不知是誰先提起下棋打發時間,對棋一竅不通的白梨便被拉過來一起觀棋。
看看左邊執白皺眉沉思的薑彆寒,又看看右邊執黑從容不迫的薛瓊樓,肚子裡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不懂。
一個上午就這樣在無聊中漫長地過去了。
因為讀過原著,輕易便認出,這張棋盤做彩雲盤,棋子名琉璃子,如此風的名字,自然是來源於薛瓊樓的手筆。
君子六藝是每個儒門弟子的必備技能,出儒門豪閥的反派每樣都學了個拔尖,都了他下黑手的資本。
薑彆寒眉頭鎖,指間著白子,舉棋不定,久久冇有作。相較而下,薛瓊樓便顯得怡然自得,落子如飛,可即便如此,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下棋不語,耐心十足地等著薑彆寒下一步棋想一炷香.功夫地挪騰。
誰都冇有說話,室靜若幽穀。
白梨實在熬不下去,突發奇想道:“我們下賭注吧,賭這兩人還能走幾步!”
兩人不約而同看他一眼,薛瓊樓目不斜視:“薑道友,彆分心,在激你。”
突然和反派換劇本的白梨:“……”被看破了。
不過這句話似乎了垮駱駝的最後一稻草,薑彆寒的最後幾步,走得心煩意,最終草草收尾。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將兩枚棋子放在右下角,沉聲道:“自愧不如,我投子認輸。”
兩人下棋前,還設了賭注增添樂趣,所以薑彆寒落敗後,十分自覺地出了一枚心煉製的劍丸,願賭服輸。
“我來替薑師兄下一場吧。”一直默默旁觀的綾煙煙坐到對麵,將一張上品符籙放到案角:“這是臨行前師父親手畫的符籙,我用這個來做賭注吧。”
薛瓊樓的案角則放著一枚羊脂白的玉牌,掌大小,泛著細膩潤澤的,上麵刻著飛魚浮雕,每一片魚鱗都一不茍,不鋒芒地鍍著一層奢華的金。
綾煙煙著棋子,忽地靦腆一笑:“薛道友,我棋藝不,可不可以讓我二子?”
薑彆寒有些訝異地看一眼。
薛瓊樓微笑道:“當然可以。”
綾煙煙著棋子落不落,忽然又道:“既然讓了,索讓三子吧。”
薑彆寒:“……”
薛瓊樓神不變,還是那句話:“當然可以。”
薑彆寒&夏軒:“……”以前冇看出來師妹/師姐臉皮這麼厚的。
綾煙煙最後愧地笑了笑:“說錯了,讓四子可以吧?”
“當然可以。”
薑彆寒&夏軒&白梨:“……”
這下連白梨都看出綾煙煙的得寸進尺了,但薛瓊樓的笑意像長在臉上一樣,紋不。
他也冇有因為綾煙煙是孩便手下留,節奏和方纔比隻快不慢。綾煙煙思考的時間也極有規律,不會在一步上浪費太久,也不會不假思索地衝落子,看著冇方纔那麼抑無聊了。
然而下到一半,忽地停了手,撓撓臉頰:“我輸了。”
夏軒目瞪口呆地嘟噥:“讓四子都輸,我師姐的棋藝冇那麼爛吧。”繼而拍案而起:“我也來!我比師姐厲害一點,我來接著下。”
這回更快了,他連自己怎麼輸的都不知道,掏出兩張上品符籙的時候,表迷茫,腦子裡還是混沌的。
白梨的心也隨眾人上下起伏,看到最後,終於琢磨出一不對味來。
這白切黑哪有這麼好的耐,分明是在藉此試探眾人。
下棋觀心。
薑彆寒起先下得十分穩重,一步三思,落子無悔,但被白梨一打岔,又被薛瓊樓當場點明,便有些心浮氣躁,最後的草草收,可以說是意氣用事的結局了。
綾煙煙呢,看著懦弱膽小,讓二子不算還要讓四子,臉皮比牆還厚,但勝在有自知之明,謹小慎微,知道自己已無轉圜餘地、必敗無疑之後,乾淨利落地選擇了中盤認輸。
至於夏軒,還是長不大的小孩心,衝莽撞還盲目自信,唯一的優點是願意聽師姐的話。
直欞窗的天鋪散在棋盤上,黑白二的簡單棋子,在下折出暖釉般的琉璃淨,縱橫錯的棋盤,也好似紛紛鬱鬱,雲蒸霧繞,凝一段瀚海星鬥,收束著千山萬水,波瀾壯闊。
年堪堪著束而坐,陷在影中,白袍在黯淡中散著一片的,如愁雲後的一月,側眸笑道:“白道友,該你了。”
白梨纔不中他的套,立刻擺手:“我不會下棋。”
薛瓊樓拈著棋,棋子在手中發出清脆的撞聲,如崑山玉碎:“沒關係,你看了三盤,總該得清門路吧。”
白梨回頭朝三人眨眨眼。
綾煙煙會意,捱到邊:“你放心,我來幫你看著。”
夏軒朝比了個必勝的手勢,又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暗示快刀斬麻,著頭皮上就行,再不濟還有他墊底。
白梨:“……”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個來濫竽充數的啊。
這幾天的沙雕人設立得還不明顯嗎?
薛瓊樓將棋罐往前一推,棋子上浮躍金一閃而過,善解人意道:“不介意的話,九星位,四三三,我可以讓白道友十三子。”
……說人話。
綾煙煙湊過來低聲道:“意思就是把整張棋盤都給你啦。”
白梨:“……”我覺有到冒犯。
沉思半晌,將整隻棋罐抱進懷裡,“既然都這樣了,不如索換種法子。我來擺棋,薛道友來解,若是解開了,就是你贏,我奉上一枚上品青丹,若是冇解開……”
指了指案角,流水的對手、鐵打的玉牌,靜靜地躺在那,像一枚早已等人采摘的桃。
“這個就歸我了。”
薛瓊樓是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摒棄翩翩風度的,麵不改地一笑:“好。”
滿室寂靜,一時間隻有棋子與棋盤相擊的聲音,黑白兩子逐漸佈滿棋盤。
“詰棋?”薛瓊樓目逡巡,忍不住道:“白道友,這是你自己想的?”
“對啊,我自己想的。”白梨頭也不抬,落子不間斷,彷彿爛於心。
薛瓊樓的目越來越奇怪,其餘三人也在麵麵相覷。
冇過多久,白梨將棋罐往前輕輕一放:“好了,下一子就可以解開哦。”
他不住蹙眉:“一子?”
“對啊。”白梨笑得諱莫如深,往綿綿的墊背上一靠:“隻要下一子。”
薛瓊樓目凝重地盯著棋盤。雖說此番是為了試探深淺,心懷不軌,但他下棋的時候全神貫注,舉手之間行雲流水,還人模狗樣的。
此前三局,對他而言不過形如兒戲,他耐著子,著節奏,陪著對方周旋,孰急孰緩,孰難孰易,都從一步步的走棋中展現得淋漓儘致,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詰棋,又稱死活棋,薛瓊樓是登過玉龍臺的薛氏嫡傳,棋藝之道在整座東域都稱得上出類拔萃,讓死局起死回生不過是手到拈來的事。
現下卻不能從這副棋局中看出一點思路。
綾煙煙也看得不著頭腦,但不明覺厲,了白梨:“阿梨,能不能給我們一二?”
白梨悄悄在耳邊道:“不行,他會聽到的。”
這傢夥耳聰目明,詐刁,千萬不能給他任何作弊的機會。
薛瓊樓抬眼,打量著對麵拿手指繞著頭髮、滿臉誌得意滿的,察覺到他的目,又衝他瞇眼一笑,天流淌在瑩白的臉上,像一口細膩溫的羊酪。
他冇有糾結過久,投子認輸了,麵上也不見任何落敗後的頹與尷尬,微微笑道:“白道友,到底怎麼解,告知。”
“其實很簡單,薛道友太拘泥於固定思維了,有時候不用去糾結棋勢死活、棋子廝殺,也不用去糾結棋局是否彆有天。”白梨將一粒白子補在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你看,就是這樣。”
玉筍一樣的手指,緩緩地沿著白子劃了一圈:“這個棋局裡的黑子是無用的,隻要把白子倒過來看就行。”
薛瓊樓移過目。
他方纔執白,白子被黑子圍追堵截,四麵楚歌,山窮水儘,縱使有千萬種力挽狂瀾的方法,卻仍是在原地作困之鬥。
隻看白子……
他目亮了亮,柳暗花明一般,豁然開朗。
黑子如花迷人眼,簇擁著皎潔無暇的白子,不是在與它們廝殺,而是相映趣,互相就彼此。
自小便被教導,執棋者需要學會步步、環環相扣,退一步是為了守株待兔,枕戈待旦,進一步則要摧枯拉朽,斬儘殺絕。
還可以這樣嗎?
不用去糾結棋勢死活、棋子廝殺,而是讓黑白兩子親無間地依偎在一起,因為白太過淺淡虛無,所以以黑為底,讓它們去烘雲托月,烘托出一個工整的字。
這個字是……
薛瓊樓怔然出神,眼底輕輕泛起一陣漣漪。
擺的這個字,居然是……瓊。
作者有話要說: 白梨:你們都在認真下棋,那我就……認真擺你的名字
ps:作者圍棋知識為負,如有bug,歡迎指出
讓子=王者榮耀開局給你六神裝
讓十三子=王者榮耀開局給你打水晶
——來自知乎er的形象比喻
更新按榜單來,後天起日更,稿子差不多都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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